裴霄剛剛從刑部被放出,換了衣裳,但沒時間梳洗,頭發淩亂,胡髭也長出來了一茬,半點不見了從前的溫潤公子的樣子。
他繞開周帝派出的跟尋他的人,帶著所剩無幾的殘兵,一路向北,終於在五日後追上。
正是傍晚,落日餘暉籠罩在山頭,山上無樹,隻有怪石黃土,刺目的日光沒有遮擋地射來,讓裴霄抬臂擋住了眼。
他眼睛眯起,隱約間看見山頂立著一人一馬,像是鍍了層金光。
裴霄一眼便認出那人是誰,憤怒地拔劍而出,大喝道:“裴原!你好大的膽子,是在此等我嗎!”
對麵傳來聲悠長的呼哨,好似在回應他。
吳瑉意識到情況不妙,裴原不是魯莽之人,他單槍匹馬等候,如此囂張,必定有所埋伏,他欲要提醒裴霄謹慎行事,不要衝動,但裴霄已經被如此敷衍羞辱給氣昏了頭。不等吳瑉開口,裴霄雙腿夾緊馬腹,喝了聲“駕!”,持劍便奔了過去。
裴原從背後抽出長刀,靜靜等著,待他們距離隻剩三丈時,也大喝一聲衝出。
裴霄的劍迎麵砍下,裴原橫刀抵擋,鐵器摩擦過發出刺耳聲音,裴原忽然笑了下,調笑語氣道:“三哥,趕了這麼久的路,怕是沒洗臉吧?”
裴霄眼眸圓睜,怒吼道:“你放肆!”他臂上使力,長劍順著刀鋒往上,猛地一轉,直擊裴原麵門,裴原向後彎身躲開,裴霄眸光一閃,反手又要擊向裴原座下戰馬的頭部,賽風受驚,仰蹄嘶鳴,裴原迅速控馬移步,裴霄的劍削在馬尾上,斷了一撮尾發。
裴原嘖了聲,搖頭道:“三哥的心可真臟啊。”
“我不是與你扯皮的!”裴霄惱怒於他的語調,裴原越是雲淡風輕,他心中便越有被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屈辱感,這是他此生從未體驗過的感覺,讓他心中燥鬱,幾欲發狂。
裴霄抬劍指向裴原鼻尖,冷聲道:“我不知你如此費儘心力地要奪走我的兒子是有何企圖,但你休想得逞!我現在給你兩條路,要麼,你乖乖地將圓子送還給我,咱們前賬一筆勾銷,以後各憑本事。要麼,我綁了你,以你做質換回我的兒子,但到時你的臉麵還有沒有,可就與我無關了!”
“口口聲聲的你兒子,你兒子,你臉皮多厚啊。”裴原淡笑著回他一句,左手往後撐在馬背上,右腿竟然抬起搭在了左膝上,衝裴霄揚著下巴吹了聲口哨,“真沒見過你這樣的男人,給人家養了五年兒子還這麼高興,如此無私博愛,無愧於太子身份。待三哥今年生辰之時,弟弟定親自為你裁剪綠衣綠帽,以表敬意,想必你也定然喜歡。”
裴霄的臉色變了又變,終於暴喝一聲:“來人,給我擒了這無恥小賊!”
他身後兵士聽令,立刻拍馬上前,一時間塵土飛揚,殺聲大作。
裴原的臉色正了正。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有賊子欲要衝關!”裴原握著刀的手高高舉起,大聲道,“楊馬崗的將士何在?來人,擒住他們!”
轉瞬間,似有雷聲傳來,三千鐵蹄如烏雲般奔湧,所過之處,沙塵漫天。裴霄環顧四周,大驚失色,對方顯然早有準備,以包圍之勢襲來,將他們團團圍住,如銅牆鐵壁般,他根本就衝不出去了!
他的副官吳瑉幾乎傻了眼,大聲問:“殿下,這可如何是好?”
“你問他有什麼用,問我啊。我認識你,小吳,是吧?”裴原傾身向前,笑著道,“我給你指條明路。若你現在放下刀,跪到地上來,喊我一聲爹爹,我或許可以看在父子情麵上,饒了你。”
“你放肆!”裴霄大罵道,“我今日就算是死在這裡,也要斷你一臂,報我仇怨!”
他說完後怒吼一聲,夾馬朝裴原衝來,吳瑉意識到他的打算,大手一揮,率領身後衛士也都衝著裴原而來,吼道:“生擒了他,我們還有活路!”
但他們人數不過百人,在三千麵前,如同螞蟻般不堪一擊,裴原控馬慢慢後退,他身後將士湧上,刻意放過裴霄,隻將吳瑉等人包圍起來。不過幾個喘息時間,裴霄的親衛便都慘叫著落地,沒了聲息。
裴霄臉上滿是血汙,怒目圓睜看著裴原,大喝一聲,還欲再攻,身側忽然射來一支□□,正中馬臀。
那馬早就已經疲憊不堪,受此一箭後驚嚇逃竄,裴霄一時不備,跌落到沙地上,還沒站起來,裴原已經上前,一刀砍下他頭頂發髻,隨後有人擒住慌亂中的裴霄。裴霄驚愕抬頭,亂發披散下來,竟然隻及肩膀了。
魏濛放下□□,放聲大笑起來,將士們也都大笑起來。
如此羞辱,比殺頭更甚,裴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奈何手腳被困,動彈不得,隻能忍受裴原欺身上前,在他耳邊輕聲道:“我今日無法殺你,但早晚有機會,咱們拭目以待。這一刀是報以往之仇,也是為了告訴你,你項上人頭隻是我掌中之物。還有,回去後好好洗洗脖子,再養養頭發。畢竟,到時候我要將你的人頭掛在城門上示眾,你脖子太臟不好看,頭發太短,我係不上去。”
對著裴霄仇恨入骨的眼睛,裴原直起腰,笑著道:“原來是三殿下,剛剛沒認出來,還以為是闖關的賊人,這才下了錯令,不小心誅殺了殿下的親衛,實在不好意思。現在誤會解開了,魏濛,送三殿下回去吧。”
魏濛領命應是,招呼人將破口大罵的裴霄拽起來,強行扶到已經準備好的馬車上,自己也上車,一路往南去了。
看著遠處車影消失,裴原的笑也落了下去。
他環視了圈裴霄死去的親衛,淡聲道:“找個好地方,都埋了吧。”
……
怕裴霄再生事端,魏濛陪裴霄走了小半個月,一路將他送回了巴蜀軍的駐地,才笑嘻嘻地道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