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再次開始前進。
兩盞明亮風燈掛在兩角,輕輕搖晃,光線重新變得穩定。
江南會館。
現在就是晚膳時間,桌上擺著豐盛的食物,可所有人的關注點都不在食物上。
陳鬆意是坐衛國公府的馬車回來,身在會館的眾人可能現在不知道,但明天就都知道了。
與其等明天再讓他們從旁人口中得知,不如現在就由她來說。
於是,跟兩位先生見過禮,同兄長一起入座後,她就先說起:“今天我在西郊救了一個孩子,是衛國公之孫。”
然後又道,“昨天在南郊,我也從馬蹄下救了一個人,是穎國公之子。”
這下,不管是兩位先生也好,還是與她朝夕相處,覺得對她頗有了解的舉子們也好,甚至是這段時間幫著趙山長布局謀事,今日受邀來一起吃飯的陸掌櫃都目瞪口呆。
陸掌櫃端在手裡的酒都忘了放下。
要知道在這座會館裡,想要跟兩個國公府搭上關係的人不知幾何,也沒見幾個成功了。
而她出了兩天門,竟一口氣就救了兩家人。
他原本覺得,這一桌即將參加明年春闈的江南士子跟趙山長,才是這個院子裡最值得重視的客人。
可沒想到看走了眼,這小姑娘不聲不響,就成了兩個國公府的座上賓。
陳鬆意還在道:“……昨天雖然在山上救了那人,但看他的同伴來,我就繼續上山了,原本也不知他是哪家子弟。今日去西郊道觀,遇上衛國公的孫兒誤食了東西,我也是誤打誤撞幫上了忙。”
至於是什麼食物使晏英不適,她沒有提。
其他人也沒問,他們腦海中都在響著“穎國公府”“衛國公府”,想不到更多。
“之後,我就又陪著晏夫人去了一趟衛國公府,坐了他們的馬車回來,所以沒來得及去東市買小吃。先生跟學兄們交給我的香油錢也沒能捐出去,實在是有負先生跟學兄所望。”
聽到這裡,趙山長他們才意識到她前麵說這麼多,全是在鋪墊最後這句。
倒是跟那兩家搭上,對她來說像是沒有太大的意義。
堂中一片安靜,他們不知該說什麼。
直到會館裡的侍從敲門,進來上最後一道菜,眾人才找回了聲音:
“沒事,這不要緊,回頭我們自己去就好了。”
“對對,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學妹你救了兩個人,勝過燒香拜佛。”
他們放下手裡的筷子,紛紛誇讚她。
樊教習則道:“鬆意,從馬蹄下救人,你昨天沒傷著吧?”
她昨天去了趟城南聖庵,特意給他帶了凍瘡膏回來。
樊教習用過今天就好多了,他就擔心她去這一趟受了傷也不說。
“對,沒受傷吧?”
趙山長也再次確認道。
今天在道觀還好,聽著隻是救了個吃錯東西的小孩。
昨天那可是從發瘋的馬蹄下救人!
在場的十幾人聽的時候都代入一下,覺得自己在當時當刻,不可能做到那樣沉穩去救人。
更做不到救完之後還什麼都不說,轉身就繼續登山。
“她沒事。”早在從會館門口回來的路上,就已經聽妹妹說清了來龍去脈,聽她解釋過是怎麼做到的陳寄羽代她回應了老師的關心,“鬆意說了,她昨日跟今日能夠救人,都是巧合。”
這怎麼巧合了?
趙山長、樊教習跟陸掌櫃都用同樣的眼神表達著疑問。
剛剛在路上,當妹妹提及的時候,陳寄羽就表示待會由自己來解釋。
否則什麼都是她來說,就沒那麼有說服力了。
他向著老師人解釋道,“當初遊神醫路過陳家村,在我們家中小住了半個月,不光治愈了家母,還與鬆意投緣。後來他要開設醫館,也是由鬆意幫忙去籌備的,鬆意的一些救人自保的手段,都是由他所教。”
“原來如此。”
桌旁大部分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隻有陸掌櫃跟紀東流不知道所謂的遊神醫是什麼人,顯得有些茫然。
趙山長側頭給陸掌櫃介紹了一番神醫遊天的地位:“這位神醫在江南一帶可以說是聲名鵲起,就是行蹤飄忽不定,不易遇到。”
考慮到陳鬆意的能力跟手腕,她要幫著籌備開醫館,確實能幫上很大的忙。
趙山長將心比心,覺得那位神醫得她跟在身邊,會教她一些手段也很正常。
畢竟他跟樊教習不就是這樣?
得她跟在身邊,就把她當成半個弟子一樣教養。
等趙山長跟陸掌櫃解釋完,陳鬆意才又對兩位先生道:“從上次橋頭鎮的事之後,我怕上路不安全,所以一直把遊神醫給我的藥水帶在身邊。”
聽完藥水效果,眾人再次陷入了默然。
兩位師長都覺得,她真是在靠譜中透著不靠譜。
明明是個小姑娘,卻如此的無懼,如此的莽。
此刻,兩人再回想起濟州一行,她在大禹樓徒手去接茶杯碎片那一幕,不光有膽氣,而且反應很快很靈敏,難怪昨天會去馬下救人了。
這樣一想,兩人就覺得幸好是一路上沒遇到什麼大問題。
要是遇到了……那是誰倒黴,就不好說了。
陸掌櫃忍不住問:“那陳姑娘明天還出去嗎?”
今日是晚了些,明日這兩家會派人上門來道謝,那是板上釘釘的事。
陳鬆意點頭:“去的,還有幾座寺廟跟道觀,四方都要拜一拜。”
而且既然答應了要捐香油錢,那就一定要捐出去。
不過,她也提到了明天的事。
“明日那兩家應該會派人到會館來。”
照她的預計,穎國公府會來人,衛國公府也會再來一趟。
在回院子的路上,她已經拜托了哥哥,由他代自己去見他們。
此刻在桌上,她還拜托了趙山長:“先生受累,明日我不在,若是這兩家有人來,還請先生跟我哥哥一起去見見他們。”
這兩家準備的禮物絕對不輕,禮物要怎麼收,收多少,又要怎麼拒,都是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