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輸的話一說, 朝縱收回了劍站回了原地, 劍身貼著他的脊背, 比他的個頭看起還高, 可是誰也不敢再忽略那小小的身體蘊藏的力量。
他沒有說下一個,整個演武場卻好像已經聽到了他說的那句話。
“一個一個上, 今天誰也逃不掉,”鶴淩高聲喊道,“我大哥說了,誰要是贏了這小不點,誰就能代表鶴家去跟劉家對抗, 今日若是連這麼個小孩兒都害怕,還怎麼去對抗劉家?”
鶴家子弟都愛護著自己的家族, 他們的父母兄弟都在這座城池之中生活繁衍, 哪裡能輕易割舍, 自然誓死維護著鶴家的延續。
靜默的演武場上頓時沸騰了起來:“說的對, 老子今天要是怕一個孩子,以後還怎麼在鶴歸城混, 我來!”
然而口號喊的響,誌氣燃的旺並不代表能夠給武力值加成,因此他也是一招劍身落地,十分淒慘。
可他下去, 另外一個立刻就跟了上去,他這次倒是很注意不要讓朝縱的劍碰到他的手腕,可是隻顧著護自己的手腕了, 等回過頭來的時候朝縱的劍已經指到了他的胸口,隻差戳進去。
一個又一個,上去的時候充滿鬥誌,下來的時候懷疑人生,但是他們並沒有因為失敗而喪氣,反而湊到一塊兒開始研究對付朝縱的方法,指點新上去的人。
“喂,對付一個孩子,要點兒臉啊,”鶴淩在旁邊提醒道。
一人抬頭問道:“那你要不要我們總結的經驗?”
“……要的吧,”鶴淩默默的捂臉,剛開始還想著能贏,現在隻想不要輸的那麼慘就感謝諸位神靈了。
鶴家新一輩的弟子之中大多都是煉氣四五層的,也就鶴霆在他們這個年歲的時候比他們高出一截,但是鶴霆看著年輕,實則隻論年齡的話,當鶴淩的爹完全不成問題,這也就是鶴淩慫他大哥的另外一個原因。
修士歲月漫長有時候年齡真是讓人尷尬。
雖說鶴家看似實力不濟,可是劉家和嶺佑城也大多如此,他們這些小的城池並不能夠跟天選城和金琳城那樣的仙城媲美,否則又何以對那天選城敬畏而俯首稱臣。
三招之內一個,那淘汰人的速度真是相當的快,不管他們如何討論經驗,如何防微杜漸,如何準備戰術,到朝縱這裡似乎都能夠找到他們的破綻。
直到所有人被淘汰完了,隻剩下鶴淩一個人。
即使吸收了所有人的經驗,鶴淩對著那靜靜站立原地的小孩兒還是有些怵,最後隻能拔出自己的劍硬著頭皮上去了:“咳,手下留情啊。”
朝縱沒有說話,隻是簡單的揮劍,鶴淩凝目看去,隻覺得哪裡都是劍,橫劍格擋,卻見劍身被挑,力道奇大,下一刻他的喉嚨就被人用劍尖指住了。
“你的敵人不會對你手下留情,”朝縱淡淡的開口道。
鶴淩一怔,剛才微微升起的懊惱全部消失殆儘了,這句話是說給鶴淩聽的,也是說給這裡所有的人聽的。
在比鬥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們在這裡會被放過,可是在比鬥場上,劉家的人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到時候被劍指著喉嚨,就是真的沒命了。
所有人人再度靜默了下來,靜靜的思考著自身,從前他們沒有目標,現在被一個孩子碾壓,明明修為差不多,卻連還手之力都沒有,這才知道他們有多麼的差勁。
朝縱將劍挽在身後就那樣靜靜的看著他們,直到鶴淩開口問道:“那我們應該怎麼辦?你的劍是怎麼練的這麼快的?”
“有陪練,”朝縱開口道,米果兒天天陪他練。
開光期的妖獸,即便不用靈氣,那樣的速度也不是煉氣修士能夠輕易抵擋的,一日複一日,被打倒再爬起來,一次比一次更快。
“我們從哪兒找陪練去啊,”鶴淩直勾勾的盯著朝縱道,“你能給我們當陪練麼?”
鶴淩的話剛落了一瞬間,就感覺自己從小孩兒的眼睛之中看到了鄙視的情緒,你們太菜了,還敢找他陪練雲雲。
“找……燕巢,”朝縱想起了米果兒,整天閒的沒事乾還喜歡往朝硯肩膀上跳的一頭妖獸,送來這裡最好。
“他?燕前輩到這裡都不用動彈,直接一扇子,我們所有人都沒了,”鶴淩想想那場景,真不是一般的酸爽。
朝縱想了想米果兒那惹禍的能力,以及下手不知道輕重的力道,再道:“那有抓捕的凶獸麼?”
“有吧,”鶴淩想了想,“最近好像剛抓了幾頭回來。”
“放到這裡來,”朝縱板著臉說道,那語氣輕描淡寫的跟放隻兔子在這裡似的。
“你說凶獸放這裡?會出人命的,”鶴淩記得那幾頭凶獸的等級少說也在他之上了。
朝縱嫌他磨嘰:“你不放我走了。”
“等會兒,我放,我放還不行麼,”鶴淩簡直有氣無力,因為他家大哥的吩咐是,這裡的一切都要聽這小家夥的,彆說是放幾頭凶獸了,就是把他扔到凶獸堆裡,他大哥都願意。
“再準備一些木劍,”朝縱再要求道。
鶴淩雖然不知道他要木劍有什麼用,但還是照樣去做了。
很快,幾頭凶獸被抬了上來,個個身高一丈有餘,它們被關在特製的籠子裡麵不斷的嘶吼碰撞著,血腥的味道從那口腔之中傳出,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的人。
凶獸抬來,人群之中議論紛紛,不知道是何目的,又見一大批脆弱的木劍被搬了上來,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直到鶴淩聽從朝縱的話讓大家把自己的劍交上來換成木劍的時候,大家的情緒都有著明顯的波動,可是想想之前朝縱所說,敵人絕對不會因為他們比較弱而有所留手。
一人咬著牙換了,另外的人也陸續上來換了木劍,直到所有人重新站回了演武場之上,朝縱拔劍劈開了一頭凶獸的籠鎖。
那凶獸在籠中的時候早已因為血肉的味道而焦躁不安,此時籠門打開,鮮活的血肉近在咫尺,更是一衝而出,直直的往人堆裡麵撲了過去。
鶴家弟子想要對付,才發現那劍劈在凶獸的身上沒有任何的作用,丹田之內的靈氣用來逃命躲避都要節省著用。
一時之間演武場內一片亂七八糟,雖然沒有人因此受傷,但是場麵混亂程度真是堪比菜市場。
鶴淩本還在觀望,卻莫名的感覺屁股一痛,已然被踢進了演武場之內。
那凶獸在一堆鮮活的血肉之間如魚得水,四處撲咬,隻是每每身上總會躍上一些人,像蚊子叮咬一樣沒完沒了。
剛開始弟子們還氣力為繼,可是越到後來,他們發現行動的速度越慢,直到一人被那利爪劃過,血腥的味道蔓延了出來,這場訓練的慘烈之處才真正呈現在了每個人的臉上。
有人惶惶不安,有人想要退縮,朝縱卻站在演武台上道:“退縮者,殺無赦。”
他一道聲音傳遍了全場,人雖小,此時卻沒有一個人敢將他的話當作假的來聽。
人人為了生存而戰,即使那木劍因為承受不住靈氣而碎裂,他們還有拳頭,還能拯救他們的兄弟……即使這樣的事情漫長的讓人絕望。
朝縱去了訓練場地,沒有人打擾的情況下,朝硯以為他終於可以悠閒的度過一天了,結果他才剛剛靠近床的邊緣,鶴霆就派了人來請他過去。
一進屋子三個人,正是鶴霆和其他兩位築基長老,雖同樣是長老,他們的年齡卻看起來比鶴眉他們年輕許多,不過中年的年齡,即便有幾縷胡須,看起來也精乾的很。
“此次請燕兄前來有一事相求,”鶴霆拱手行禮道。
如此這般說了一番以後,朝硯也算是回過味兒來了:“你的意思是我給你們陪練?”
這是拐了他家小的,還要拐他這個老的。
鶴霆神色微妙,鶴略長老歎了一口氣道:“我也說太麻煩燕公子了,隻是比鬥在即,有些壓力總覺得會好上一些,燕公子若是不願,我們也不勉強。”
能當上鶴家長老的人,不僅要憑實力,還得會耍心眼子,個個都是成了精的狐狸。
奈何朝硯專治的就是各種花裡胡哨,他伸了一下懶腰起身道:“你說真的?那我懶,不願意。”
鶴略:“……”
鶴霆難得笑了一聲,對著朝硯再次拱手道:“是我等冒犯了,隻是希望前輩能夠指點一二,鶴家或許比不得前輩所見過的地方,但是有一方福地,可以淬骨生靈,若是此次得勝,便請前輩一試。”
“福地?”朝硯有點兒感興趣了,這俗話說妻不如偷……不對不對,總之越是神秘的越是有意思。
“對,我鶴家福地向來隻對鶴家嫡係子弟開放,”鶴霆解釋道,“福地珍貴,一年隻能容兩人進入淬骨生靈一次,今年的還沒有用,還請前輩指點一二。”
“好說好說,”朝硯打開了折扇道,“誰先來,在哪兒來?”
“前輩請,”鶴霆在前麵帶路道。
他們順著長廊前行,走的方向也是演武場的方向,隻是到了近前,鶴霆卻打開了旁邊的一座暗門,順著樓梯一路通到了地下。
樓梯周圍都是燭火照亮的,隨著他們的步履微微晃動,卻沒有熄滅的跡象。
直到到了地下,一片的開闊敞亮,顆顆夜明珠鑲嵌在穹頂之上,讓整個場地看起來極為的亮堂。
“燕前輩,這是我鶴家的地下演武場,”鶴霆沉聲說道,“周圍都是鍛剛石的材料,在這裡指點不會驚擾地麵一分一毫。”
築基修士也能在天空之中比鬥,隻是若是產生了餘波,隻怕會震懾煉氣弟子的心神,若是再讓他劉家察覺了什麼,更是不妙。
有這地下的演武場卻是方便多了。
“請吧,”朝硯率先跳上了那中間的演武台,揮開了扇子看向了底下的三人,早指導早完,早結束早休息。
鶴略長老同樣飛身上前,在朝硯的對麵站定,拱手道:“那就請燕前輩多多指點了。”
他的武器是一把劍,劍身銀灰而鐫刻了金紋在其上,乃是一把上品凡器,他率先出手,劍芒擦著朝硯的左側發梢而過,攻勢極快,在與瀾羽扇接觸之時,更是擦出了一陣的火花。
朝硯合起扇子飛身後退,在躲過那緊跟而上的連忙之後,瀾羽扇再度揮開,一道藍色的波光由上而起,看似海浪陣陣極致溫柔,卻讓那鶴略瞳孔一縮飛速後退。
“一鶴衝天!”
他的劍芒揮出,隱隱聞一聲鶴唳之聲,白光泛濫,那劍芒一種隱隱可見仙鶴之形,與那波浪碰撞,宛如海浪撞擊岩石一般,激起了千層浪花。
隻是岩石堅硬,海浪隻能順勢而起,可那鶴形在碰撞以後卻有隱隱潰散之勢,而那海浪隨著朝硯一次又一次的揮扇,竟是連綿不絕。
兩廂碰撞,餘勢震蕩開來,在演武台周圍層層湧動,翻滾而出,朝硯抵擋了一下,後退了半步,而那鶴略卻是足足的退出了十餘步才停了下來。
“燕前輩果然厲害!”那鶴略以劍撐地站了起來,臉上不見陰霾,卻是陣陣的佩服和喜悅之情,“從前隻有家主能挫我等,如今得燕前輩指教實乃幸事,那便再看看我的另外一招吧。”
“請,”朝硯應戰。
他棄了劍,那劍卻是漂浮在空中,雙手結印,他人已然立在了飛劍之間,禦器之術速度更是快上一截,轉瞬之間,他雙手成爪,已朝朝硯抓了過來。
朝硯各扇,扇骨敲擊在那雙手之上,竟帶著生生的箏鳴之音。
鶴略被阻擋數次,卻並不沮喪,腳下飛劍翻轉,他整個人也飛速翻轉了起來,那指骨用力泛白,驟然出擊的時候仿佛能夠抓破空氣一般。
隻是他攻的快,朝硯也接的快,雖然在下方並無禦器,但是折扇開合之間卻將所有的招式都擋了回去,直到抓住破綻,一擊點在了鶴略的肩膀之上,藍色的光芒乍現,呈翻湧之勢讓那鶴略連帶著飛劍一起翻轉到了那演武台之下,然後被另外一位長老飛身接住。
“你怎麼樣?”鶴裕扶住他的身體,還能感覺到一絲後勁之力,急忙詢問道。
比鬥雖在一個月以後,但是若是此時受了傷,到時候隻怕難以發揮最大的力量。
“無事,燕前輩點到為止,稍作休息就無事了,”鶴略雖然不甘心就這麼被打了下來,但是朝硯的內息雖然來勢洶洶,卻並沒有給他造成什麼損傷,是真真正正的在指點,他拱手道,“多謝燕前輩。”
隻是他抬頭時卻見朝硯並沒有站在原地,而是頗為隨意的蹲在了那演武台的旁邊,臉上帶著虛心求知:“你如何禦器能禦的那樣穩?”
鶴略微愣,築基期能夠禦器已然是常識,即便是剛剛到達築基期的新人也能夠在掌握要領之後以後輕鬆禦器,若築基期連禦器都不會,那可真是貽笑大方了。
因此在朝硯問出的時候,鶴略是真的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朝硯見他愣住,抓了抓頭發道:“我還不會禦器,長老能指點一二麼?”
鶴略早看出他沒有絲毫的架子,也沒有什麼身為修士和天才的自覺,隻是沒有想到他竟然對於自己的不會之處如此直白的說出,不恥下問。
鶴略指點弟子無數,自己也是親身經曆過來的,對於小小的禦器之術自然知之甚詳,他調理了一下內息開口道:“禦器之術禦的是器,而武器又是比鬥之時最親密的夥伴,所以一定要將它視作一體,而不是單單的禦器……”
他語氣不急不緩,麵對朝硯認真聽講的眼神更是多了幾分的耐心和解釋,眼前的人雖然是築基中期的天才,可是年齡跟那些個弟子們卻是沒有差上多少。
一段講述宛如說給孩子聽一樣,朝硯在聽完以後恍然大悟。
他從前禦器都是將扇子當成飛舟一樣的存在,卻從未想過要融會一體,貼與自身又與自身靈氣連綿不絕的貫通,才能事事遂心,如指臂使。
如果能夠融會貫通,那麼不管他的瀾羽扇是三百六十度旋轉還是七百二十度回旋不斷,他都不會如同上次那樣被拋出去了。
朝硯學完,謝過了鶴略長老,起身道:“那等會兒我先試試。”
鶴略與鶴裕對視一眼,總算是從這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絲少年氣息,皆是後退請他隻管試試。
朝硯試的時候卻沒有用瀾羽扇,而是取出了另外一把靈劍,飛身上去後開始貫通靈氣,靈氣從足心噴湧而出,仿佛跟那靈劍融為了一體,就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他想到哪裡就能夠去哪裡。
朝硯確定了感覺,睜開了眼睛,再飛行之時已然不如之前,轉瞬之間已然飛過了這演武場的每一個角落,更是倒逆旋轉輕鬆自如。
“燕前輩果然是靈敏聰慧之人,”鶴裕撫了撫胡須嗬嗬笑著。
朝硯也沒有試的太久,在確定自己會了以後就從半空之中降了下來,熟練度以後還可以再練,以後帶他們家崽兒也不心慌了。
有老師指點果然是有好處的,來這鶴歸城一趟雖然沒有給他們家崽兒找到老師,倒是給他自己找了個老師。
由此也更加堅定了朝硯要給他們家崽兒找個好老師的決心。
玉不琢不成器,可好玉也需要好的師父來雕琢,才能展露最完美的一麵出來。
“多謝長老,”朝硯重新站在演武台上時再次感謝,隨後又取出了瀾羽扇發出了邀請,“下一個誰來?”
“就老夫來吧,”鶴裕長老飛身上台,在朝硯的對麵站定道,“還請燕前輩不吝賜教。”
“一定的,”朝硯認真道。
人家認真教他,他自然也要好好的回報一二,有來有往才是人際交往真諦嘛。
鶴裕長老的劍法能夠看出是鶴家的一脈相傳,隻是物有類似,人有不同,即使出自一脈也有諸多不同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