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縱看向了還以怪異的姿態立在原地麵目漲的分外猙獰的“陳湧”道:“他已被奪舍, 放走會為禍修真界, 要殺了麼?”
那語氣之中竟有絲難以察覺的興奮。
“……神魂隻是被替換, 還能夠找回來,”朝硯甩掉了那種跟班好像被崽兒排擠了的想法,掐動了血契的法訣,牽著朝縱往前走了數百步以後站在一處燭火處停了下來。
手指並攏攝靈, 那燭火飛速的跳躍了起來,幾乎是一種歡快的姿態跳躍到了朝硯的指尖之上, 朝硯再行回去, 在送回陳湧眉心的時候指尖的燭火破滅, 空留一抹流光從那眉心之處鑽了回去。
掌心貼上,強悍的靈氣護持入內, 本就是屬於他自己的身體, 此時配合靈氣驅逐那外來之物最是便宜不過。
陳湧的眼睛緩緩閉了起來, 隨著朝硯靈氣的注入,猩紅色的光芒從他的身後溢散了出去,在空氣之中形成了一團煙霧狀的東西, 那東西被強行逼出, 卻自帶煞氣, 在空中盤桓片刻, 竟是直直的朝著朝縱衝了過來。
“小心!”朝硯顧不得剛剛清醒的陳湧,靈氣轉還卻已經無法阻擋那團煙霧。
朝縱的眼瞼微闔,在看向那團霧氣時閃過了一抹不屑,靈劍出鞘, 虹光湧現,不過劈斬的瞬間便讓那煙霧慘叫著消弭殆儘了。
哐當一聲伴隨著一聲“哎呦”,陳湧捂著後腦勺從地上坐了起來,待到看清周圍景象時立馬跪在了朝硯的麵前道:“屬下失誤了。”
沒想到隻是走路的時候便會被那等不知名的東西趁虛而入,若非朝硯發現,隻怕他真的要被永生永世困在此地了。
那樣的狀況,隻是想來就覺得後怕。
“人有失足,馬有失蹄,下次注意就行了,”朝硯打開了折扇道,“這一跪就當你謝救命之恩了,起來吧。”
“是,多謝主人,”陳湧連忙起身,在注意到朝縱掃過來的視線時又是後退了數步。
朝硯下意識的聞了聞自己的袖子,什麼味道也沒有,他搭上了朝縱的肩膀,卻沒有注意到那身軀下意識的一震,湊近道:“崽兒,你聞聞為父身上是不是有什麼味道?”
朝縱的視線從肩膀上搭的那隻手上掃過,又觸及陳湧的謹慎之態,開口道:“有。”
“真有?”朝硯手肘那裡也聞了聞,“不會吧,最近為父沒怎麼吃東西啊,每次都用清塵決的,總不能變異了天生狐臭?到底什麼味道?”
朝縱開口道:“狐臭。”
朝硯東聞聞西聞聞的動作停了下來,眯著眼睛看他道:“那他們都離我那麼遠,你怎麼還離這麼近呢?”
朝縱微微挑了一下眉道:“鼻炎,聞不到氣味。”
朝硯垂了一下頭,猛地扶住了朝縱的肩膀道:“來來來,崽兒,那你來說說你聞不到氣味是怎麼知道為父身上有狐臭這回事的?”
朝縱身體微僵,這人靠的這樣近,那股熱流就像是直接竄上了腦袋一樣,不知不覺竟是說出了具有如此巨大破綻的謊言。
“崽兒,你胡說八道的功力倒退了,”朝硯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這種功力怎麼能倒退了呢?
朝縱抿唇不言。
“說,為何騙為父身上有狐臭?”朝硯摟著他的肩膀往前走道。
這要是真確定身上有狐臭,他保準吃不好睡不好,雖說是生的不算是出類拔萃,可是也不能出去就影響修真界的環境不是。
朝縱心神微漾,卻也沒有隱瞞,直接開口道:“我不過是想讓你離他們遠一點兒罷了。”
他這話說的直白,話說出口的時候卻在打量著朝硯的神色。
“為父覺得他們現在離的挺遠的,”朝硯回頭看去,那兩人一獸最起碼離他們百米開外,若是有旁人在,那姿態真是恨不得直接跟彆人說他們不認識。
他神態自若,毫無多想的痕跡,朝縱向來知道他不會多想的性子,從前知道無論他做什麼樣的事,這人都不會生氣,隻會跟他言明其中的利害,由他自己定奪。
可是如今他卻覺得這樣放任不多想的性子有些棘手。
什麼都不在乎的人,隻怕最難觸動內心深處的那根弦。
“我覺得還能離的再遠些,”朝縱側目看了過去,語氣悠悠道,“最好遠到看不見的地方最好。”
朝硯眨了一下眼睛道:“他們跟在後麵你彆轉頭,什麼都瞅不見。”
朝縱看他:“我就喜歡頭轉到後麵走路。”
這話算是任性了。
這什麼新型愛好?
“頭轉到後麵走路你不怕摔跤麼?”朝硯接到了朝縱看過來的目光,笑了一下,揮了揮折扇道,“那好辦,讓他們走前麵就是了。”
朝縱:“……”
挫敗,完完全全的挫敗。
朝縱將他的手臂從肩膀上拉了下來,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氣道:“罷了,讓他們跟著吧。”
他一開始就知道,有些人朝硯不會驅逐,尤其是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秘境之中,他隻是想看看這個人的思維有沒有一絲偏離原本的軌跡,測試結果——沒有,一點點都沒有。
繼續前行,燭火仍是那副巍然不動的模樣,隻是待他們到了道路的儘頭,卻再沒有發生過之前那樣的事情了,一次發生,百次戒備。
“這路也不知道何時是個頭?”朝硯看了看這道路儘頭的門打了個哈欠。
此次那龍紋前的石台上不再是盒子,而是有兩個開關模樣的□□,一個前麵寫著生,一個前麵寫著死。
那道厚重之音再度響起:“選一個,生,或者死。”
聲音消弭,陳湧他們終於靠近了過來,朝縱開口道:“選哪個?”
“這個要兩個都選麼?”米果兒開口道。
朝硯疑惑回頭:“為什麼要兩個都選?”
“那你剛開始為什麼兩個都選?”米果兒詢問道。
朝硯扇了扇風道:“兩個匣子一個不開,不是很吃虧麼?”
米果兒:“……”
好像有點兒道理。
朝縱的手指從那□□之上劃過:“刻意標明生死,是否是故意為之?”
“的確有這個可能,”米果兒接口道,“說不定故意調換的,朝硯,你覺得怎麼選?”
朝硯:“嗯?你們想選哪個?”
朝縱和米果兒齊齊看向了那個標著死的羅盤,然後又同時看向了朝硯道:“你想選哪個?”
“這個,”朝硯敲了敲那個生字的□□,折扇抵著唇道,“要不按你們的走也行。”
米果兒:“……”
不是很相信自己。
朝縱看向了那生的□□道:“為何選生?”
朝硯唔了一聲:“它上麵標著生了,所謂反其道而行之,或許這秘境主人就等著你們的反其道而行之呢。”
朝縱的手指微微收攏,還未說話,就聽朝硯補充說明道:“一般按照套路來講,大家肯定會選死路,所以如果我是秘境主人設置這個關卡的時候,一定會怎麼標的怎麼來。”
“套路?”朝縱疑惑道。
朝硯點頭:“為父覺得從之前這秘境布置嚴謹的層麵來講,應該是這個套路。”
朝縱的目光從那□□之上掃過,他不懂什麼套路,但是若真像朝硯說的那樣,那便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
“那就選生路吧,”朝縱說道。
朝硯的手放了上去,微微擰動了那□□,石門開啟的聲音傳來,麵前的龍紋石門緩緩的升了上去,幾人邁步進入其中。
通道幽深,竟是連燭火也沒有了。雖是不妨礙視物,朝縱還是握緊了牽著的手。一路疾行,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前方有亮光傳了過來,再行數裡,亮光的光芒越來越大,一片的白芒刺的人的眼睛都有些生疼,然後便是豁然開朗。
身後是幽深的通道,麵前是草長鶯飛。嫩綠的草葉鋪從大地,草尖上還仿佛殘留著昨夜的露珠,微風吹過,輕輕滴落染濕了一點點泥土,滿天的蒲公英伴隨著蝴蝶的飛舞,讓此處看起來宛如世外桃源一般。
“我們出來了?”孔儒他們走出通道,看到眼前的場景時都有些熱淚盈眶了,雖說那通道之中也不算有太大的危險,可是一直的重複前行總是讓人感覺仿佛看不到出來的希望一樣。
“還不算出去,”朝縱看向了遠處巍峨至極的宮殿樓宇。
霞光之下,那處純白的宮宇仿佛處在雲層之中一樣,宛如海市蜃樓一般的飄渺,卻格外的吸引人的目光。
“那處或許就是傳承所在之地,”陳湧出聲道。
“那就走吧,”朝硯往前走去,朝縱自然的跟上,卻聽身後的陳湧道,“主人,您跟小主人前去吧,我們就不跟隨了。”
朝硯轉頭道:“這是為何?莫非累了?那就休息以後再去。”
“並非如此,”陳湧拱手道,“屬下乃是心境不堅之人,之前在那通道之中尚且被人察覺心中漏洞奪了舍,那傳承之處經曆無數存折才能抵達,想來傳承格外珍貴,隻怕屬下難以抵受傳承的誘.惑,還是不去,也免去心中的雜念,免生心魔。”
“那我也不去了,”孔儒說道。
米果兒左看看,右看看,開口道:“我去不去倒是無所謂,要不我還是……”
它的話要說出口的時候突然被背後伸出的手捂住了嘴,同時還接到了朝縱的瞪視,頓時所有的掙紮都變成了偃旗息鼓。
嘴巴在陳湧的手上咬了一下,那捂嘴的手鬆了開來,米果兒呼哧呼哧的喘了口氣道:“算了,我不去了。”
朝硯:“……”
最近總感覺陳湧他們變得奇奇怪怪的,米果兒也變得奇奇怪怪的。
唯獨他家崽兒一直奇奇怪怪的反而沒有什麼變化。
也許是年齡成長帶來的變化,朝硯用這個理由解釋以後道:“那你們便在此處休息休息,崽兒,開路。”
朝縱目光從陳湧身上劃過,拉著朝硯轉身就走,絲毫不帶猶豫的。
待到兩人身影遠去,陳湧胸膛之中憋著的那口氣才鬆了下來,結果一轉頭,就對上了一人一獸好奇的目光。
孔儒的目光沒有什麼威懾,倒是米果兒直接趴上了他的腿道:“你不想跟著去,為什麼還不讓姑奶奶我跟著去?”
陳湧後仰了一些說道:“我覺得跟著去可能會打擾到主人和小主人。”
“打擾?”米果兒晃著尾巴道,“打擾什麼?打擾他們父子相處啊?”
“是這樣沒錯,”陳湧在劍心學院之中學的最多的不是如何修行,而是如何去觀人看人,哪些人可以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心中都要有一杆秤。
在那等風雲彙聚之地,稍有不慎就連朝硯可能都無法保全他,因此對於朝縱的情緒變化他是最敏銳的那一個。
不管小主人對主人懷揣著怎樣的感情,小主人對於他們的存在似乎都存著一種不滿的情緒,不是他一個人,而是包括孔儒,米果兒的存在。
也不是針對他們做的某件事情,而是對於他們能夠靠近朝硯這樣的資格。
曾經這樣的情緒也存在著,陳湧在第一次跟從朝硯的時候就有一些感覺,隻是那個時候不甚明顯,如今卻是明顯的不能不能再明顯了。
毫不猶豫割肉一事,讓陳湧認識到了朝縱的狠絕,他不再是曾經那個需要朝硯時時保護的孩子,而是可以與他並肩站立的男人,那樣的狠絕不會向朝硯隱瞞,卻也不會刻意的展露,可那是對於朝硯,對於他們這些外人,沒錯,就是外人,陳湧能夠感覺得到,在朝縱的心中,除了朝硯以外,皆是外人。
對於他們這些外人,那樣的狠絕會讓他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留手,一個對自己都可以那樣狠的人,又怎麼可能對外人心軟。
而他們之所以能夠平平安安的理由,或許是因為他們是屬於朝硯的人,因為那一份的情義牽絆,朝縱允許了他們的存在,可是這份允許變得越來越有界限,一旦他們反複的在這條界限之上踩踏,那份允許也會變成不允許。
朝硯對於朝縱的寬容不同於常人,愛護也不同於常人,所以作為一個懂的察言觀色的下屬來講,還是離人家遠遠的對自己的生命更加負責啊。
“是哪樣?”米果兒甩著尾巴那叫一個相當的不滿,“他們是父子,我們還是母子呢,不公平。”
“那前輩剛才怎麼沒有堅持要去?”孔儒坐在地上,揪著一個蒲公英托著腮問道。
米果兒的動作一頓,竟然磕巴了兩下:“這,這個嘛……”
它總感覺跟上去會有危險嘛,而且不是秘境傳承的危險,而是來自於另一方麵的危險,獸類的直覺是很敏銳的,曾經讓米果兒在還沒有開慧前逃脫了很多次的致命危險,現在也不例外。
“那你呢兔子,你不是很崇拜朝硯麼?”米果兒趴下,將腦袋搭在了交疊的爪子上道,“怎麼不跟上去?”
孔儒聞言,有些微微的泄氣道:“我跟著感覺會拖朝前輩的後腿呐。”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感覺朝前輩不是很需要他的存在,從前覺得朝前輩對所有人的態度都一樣,可是從朝小公子回來以後才發現原來是有不一樣的。
雖然有點兒微微的沮喪,不過朝前輩能夠開心就是最好的了。
“傻兔子,”米果兒哼了一聲,直接趴下閉目養神,畢竟在那通道之中時時提心吊膽也是很費神的。
此處靈氣濃鬱,倒是適合打坐修煉,他們左右無事,在經曆了最初的分彆以後心緒也漸漸的平穩了下來。
而就在朝硯他們往那宮宇之處走的時候,在那通道之中兩處石門同時打開,卻是兩波人同時相對而立。
萬家的白衣如雪對上孔家的紫衣華麗,倒是彆有一番對立的滋味。
雖是不解對方為何在此,可是卻還是在第一時間遇到時相互打了個招呼。
“萬姑娘,”孔擎拱手,身後之人縱使手臂受了傷也一並拱手行禮。
“孔兄,”萬聆雪語氣冰冷,禮數卻是周到,她乃萬家領頭,她行禮眾人自然跟從。
石門大開,打過招呼後紛紛通過,隻是聚集到一處時,卻是正對著一扇龍紋的石台,石台之上一個盒子放在其上,那道渾厚的聲音響起:“猜出盒內之物可開啟通道。”
與之前跟朝硯所說一模一樣。
一個盒子,兩家人,孔宿的目光從萬家人的身上掃過卻沒有貿然開口說話。
雖說他們孔家與萬家的審美不同,行為處事也不同,他雖也自恃身份背景,卻也知道萬聆雪帶頭,不管是身份還是能力都要強出他許多,雖是不願承認,可這就是事實。
在此處,沒有萬銘城說話的份兒,自然也沒有他說話的份兒。
“一道門,無其他出路,皆是要通過的,”萬聆雪冷聲開口道,“物有萬千,此時還需兩家合作,待有劃分之時,自可分道揚鑣。”
此話一語中的,孔擎勾唇笑道:“萬姑娘所言有理,猜物未限次數,想來卻也不會讓人無限的猜下去,不若集思廣益,將所有的人想法寫下來,選最有可能之物一一試過。”
盲猜之事卻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萬聆雪與他打過的交道不少,自然知道孔擎的能力不弱,隨即點頭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