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彩雲歸(6)
這個事情的發生時間點卡的剛剛好, 清晨六點,猝不及防。爆料博本身並沒有熱度, 但安藍這個看似手滑的點讚, 就硬生生的把它頂上了熱搜。
同事們看溫以寧的眼光都有點變樣,彆人或許不知道,但他們還是了解的, 那條熱門評論對W姓女子的每一項描述,都能對號入座。溫以寧連著看了好幾條娛樂營銷號也轉載了,一副吃瓜不嫌事大的姿態, 熱轉最多的,也有一千多的流量。下麵的評論也基本被安藍的粉絲控評:
“抱走我們安安,哪來的野雞捆綁炒作,能不能直立行走了。”
“營銷號彆來蹭熱度,手滑而已,拒絕ky。”
“又是安藍,演技還好, 但粉絲戲真多,敗壞路人好感。”
“這個W姓女子一看就是野雞小三, 實名製勸你做個人吧。”
點讚的基本都是這些內容, 再往後溫以寧沒有繼續翻看了。她在廣告媒體行業工作了這幾年,也算見過世麵, 深知輿論猶如一把懸梁利劍, 普羅大眾尤其厭惡類似離經叛道的失德行徑,群喉如劍, 一劍封喉,足以將人拉下萬丈深淵。
溫以寧沒想到的是,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成為風暴的中心。
她手腳一片冰涼,周身好似瞬間入冬。手機震的時候,心臟都要灰飛煙滅,溫以寧被這突然的動靜驚出了一背冷汗,定睛一看,來電人是陳颯。
陳颯說:“ 你上你的班,不用理會這件事,我來處理。”
電話掛斷。
溫以寧像一條被丟進油鍋的魚,生煎炙烤之後,又被人給撈了上來放回了湖海裡。
十五分鐘後,這條新聞的熱搜排名已經開始往下掉,從第六到第十,半小時過去,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而與此同時,一條前陣子網傳的xx明星出軌的消息瞬間登頂榜單第一,眼看著後頭的標識從“沸”到“爆”,圖文並配,這才是妥妥的石錘。
網友是善忘的,吸引力又都集中於出軌新聞上去了。
陳颯的公關手段還是很強悍的,也沒有用最愚蠢的刪帖方式不打自招,她在媒體圈的人脈資源廣泛,之前xx台一直壓在手裡的出軌石錘,恰到好處的放了出來。這個效果基本就是完勝。
上午十點,風波漸平,她這才把溫以寧叫到辦公室。
進來時,陳颯正在接電話,電話近尾聲,她的語氣殷勤又熱烈,“放心,一定請你吃飯。好,行,有勞了。”
她把手機擱回桌麵,看了一眼溫以寧,平靜道:“你不用太在意,這就不算個事兒,再大的我都能壓下來。我已經和轉帖的幾個營銷公司打過招呼,等晚些時候再刪帖。真正的熱度並不高,過兩天再讓平台把那個賬號給注銷。基本就是一個造謠事件,不會太影響到你。”
溫以寧點點頭,“颯姐,謝謝。”
“用不著謝我,這事兒本來就是本末倒置,無中生有。唐總早上轉機,估計也快下飛機了。”陳颯一大早被這種事弄的也很心煩。她不是煩溫以寧惹事,她向來是不太喜歡安藍的。
“一個個的,再也沒有比她還能作的了。”陳颯暗罵,心中不屑,“這算什麼,追不著人,就把氣往你頭上撒。粉絲聽風就是雨,這事兒要再晚一點運作,信不信能把你家祖墳給刨了。”
溫以寧坐著,雙手垂於桌麵,十指交疊在一起,很緊。
陳颯點燃一根煙,抽了兩口夾於指間,她又把煙給按熄了,說:“公司這邊估計是瞞不住了,什麼打算?”
溫以寧一時沒吭聲。
“公開也好,唐總也不可能跟你藏一輩子。”
一輩子三個字太重,陳颯跟唐其琛共事這麼多年,對他的為人也知根知底。她三十多年過下來,圈裡圈外見過的男人也不少,能保持唐其琛這種程度的隱秘與克製的,微乎其微。他的感情觀太“薄”了,亦或是經曆使然,他很難有所失控。就連安藍這種高高在上的女生,都能心甘情願的對他單相思數年,且無怨無悔,關係還維持的這麼平衡。
這是唐其琛把控場麵的心思,陳颯雖不喜安藍,但也深知這一圈的關係,兜兜轉轉,互惠共贏,誰都有難處和思慮。自然的,也不會輕易捅破這層紙,傷了和氣與體麵。
陳颯話不多,卻句句有深意,“以後公司裡,對你的議論和看法肯定會有,你自己得學著調節。當然,這還是看你自己。如果是真想跟唐總走到一起,那這條路,不一定事事順你心,也不一定樁樁逆你意。”
溫以寧笑了下,眼裡有清亮的光在打轉,她還是那句話:“謝謝你,颯姐。”
陳颯也勾起嘴角,“去忙吧。坦然一點,你沒有做錯。”
溫以寧起身離開,走到門口又被叫住,“以寧。”
“嗯?”她側過頭。
陳颯眼神升了溫,淡聲說:“你臉色太白了,補點妝。”
從辦公室出來,唐其琛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溫以寧握著手機,看它一直震,名字一直在屏幕上晃,幾股力量絞成千鈞之勢,都落在她掌心。溫以寧握著的手機在發燙,好像要把她的手燙出一個洞來。
她走到沒人的地方接聽,結果一開口發現自己聲音竟然是啞的,“老板。”
唐其琛語速很快,清晰且果斷:“不要多想,彆去看評論。陳颯已經跟各渠道做了公關,你的個人信息都已刪除。這個內容不實,我和安藍之間沒有所謂的發展。以寧,等我回來。”
方才滾燙的手心好像一瞬間又退了熱,溫以寧從窗外看向馬路,流動的人口小如螻蟻,在城市交織而往,她情緒從大起大落的狀態中漸漸穩定,呼了一口長長的氣,輕鬆的說:“老板,我沒事。”
安靜幾秒,唐其琛低聲說:“念念委屈了,我知道。”
溫以寧眼眶頓時發熱,嗯了聲,不再逞強,小聲問:“老板什麼時候回來?”
唐其琛說:“明天,等這邊簽完合同,明天早上到上海。”
他手邊的工作確實脫不開身,周日在杭州參加完論壇馬上飛去了澳洲參加一個簽約儀式。這是亞彙拓展海外市場下半年的重點項目,他不能缺席。加之陳颯已跟他通過話,唐其琛才稍稍安了心。
陳颯原本以為,這事到此為止,也算畫了個及時的句號。但沒想到的是,午後,事態又開始升級發酵了。源於安藍粉絲後援會裡,平日組織應援活動頗有號召力的一個粉頭。他的賬號有兩萬多活粉,五點左右,竟然掛大名直接開撕。
把溫以寧的生辰八字,上班的地址、具體部門,甚至她在大學時的考試成績單都給曬了出來。所謂打碼也是欲蓋彌彰,那張成績單的右上角是溫以寧的證件照,馬賽克全馬在了脖子上,五官清晰可見。
“通報一下此人,上海國際金融中心附近的家人們注意了[微笑][狗頭]”
底下評論:“長得漂漂亮亮,為什麼要當第三者呢。”
“值得唾棄,但樓主這是人肉了,是犯法啊!”
“我們可憐的安安,為什麼不罵那個渣男。”
“安藍粉絲真的臉大,人肉了還要按頭認罪,坐等打臉啪啪啪。”
飯圈太瘋狂,年紀輕輕估計也沒什麼懂法意識,很好的蹭了一波熱度。陳颯看到後當場就發了飆,臟話扔了出來,“出具律師函,告的他爹媽不認!什麼人啊真是!”
經曆一天潮起潮落,溫以寧的心態反倒好了,她很平靜,反而安慰起陳颯來:“你彆氣,天乾氣躁的容易上火。”
陳颯瞥她一眼,冷哼,“你耐性倒好。”
輿論烽火都是一陣陣的,指不定下一秒又燒出什麼花樣來。幾家主流媒體的交好陸續給陳颯打來電話,手機嗡嗡作響,她一概沒有接。
一支煙的時間,陳颯拿起手機再看,表情逐漸不對勁了,她眉頭緊蹙,眼神也遲疑不解。
溫以寧抬眸,“颯姐?”
陳颯看著她,然後慢慢把手機遞了過來,平聲說:“安藍發博了。”
微博來自剛剛——
安藍:謠言止於智者,杜絕惡語中傷無辜,一切已移交律師,真的隻是手滑啦,請各位理智,秋高氣爽,不如陪父母去散散步吧。[愛心][麼麼噠]
也是差不多的時間,那個粉頭人肉溫以寧的微博評論裡出現一條:江春x,湖南x陽六中高一班,上期末數學考試沒有及格,人醜就要多讀書。評論帶圖,是這個粉頭的自拍大頭照。
以牙還牙,粉頭自己也被人肉了。
很快,粉頭做賊心虛的將這條微博刪除,但彆的微博下湧現不少嘲諷:
“打臉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
“安藍的粉絲真的很low好嗎,醜人多作怪,丟你主子的臉。”
“得了吧,安藍的聲明是白蓮花本花了,惡心。”
“可憐那個漂亮的小姐姐了,嗚嗚嗚,心疼。”
再過一刻鐘,粉頭直接炸號了。
溫以寧的微信今天也很熱鬨,平日久不聯係的同學,跟集體詐屍似的,都主動給她發來信息,欲蓋彌彰的問候語之後,都是暗搓搓的試探和好奇。溫以寧一條沒回,把幾個尤其突出的直接拉進了黑名單。
陳子渝的信息一刷就是十來條,倒豆子似的往外蹦:“姐姐,我雇了水軍給你頂貼呢!彆怕,我有壓歲錢,給你買好多好多的水軍。”
溫以寧看著屏幕,嘴角抑製不住的上揚,麻木的心又跟活過來似的,開始跳動了。
“真是作死,活生生的又把自己送上熱搜了。”陳颯粗略翻了一下安藍的微博評論,除了粉絲控評,其餘的全是大眾怪責的言論。實在敗壞路人緣。當然,陳颯也明白,以安藍這種性格,斷然不會主動反轉。
她猜到了唐其琛,但猜不到唐其琛與她是怎麼溝通的。
下班的時間過了很久,從落地窗往外看,停車坪的車輛空了不少。陳颯轉過身,對溫以寧說:“我放你幾天假,在家裡好好休息,調整一下。你平時出行多注意,事兒雖然平息,但也怕極端的神經病來撒野。”
畢竟溫以寧的個人信息都在網絡曝光了,雖然從發帖到刪帖的時間很短,但還是有隱患。而對公司來說,自己現在也是風口浪尖,回避也很正確。溫以寧沒拒絕,說:“我買票回老家,回去陪陪我媽。”
陳颯想了想,乾脆道:“我的車給你開,彆坐高鐵了,儘量減少外出。你也不趕時間,路上慢點開。”
溫以寧沒拒絕,衣服什麼的也沒回租的房子那兒拿,先把陳颯送回家後,自己直接上了高速。簽約儀式落定,唐其琛這個時候應該正在赴宴,溫以寧沒給他打電話,發了條短信跟他說了聲。
唐其琛的信息回的很快,“好,注意安全。”
六點上的高速,路上好走,零點不到就下了收費站。到家開門,溫以寧掏鑰匙的時候也沒多想,一擰一推,“媽,我回來了。”
話落音,人抬頭,客廳裡慌亂的一陣動靜,江連雪和一個中年男人迅速拉遠距離,各自坐在沙發的兩端。江連雪牙尖嘴利慣了,這一刻竟然上唇碰下唇,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而那個男人的臉色跟落了霜的茄子似的,木木訥訥,大氣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