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以寧漸漸意識到,自己回來的不合時宜。她腦子卡頓半秒,慢吞吞的反應過來,甚至在想,是不是要退回去,重新把門帶上。
江連雪驚慌失措兩秒不到,很快重振威風,插著腰嚷:“提前打個電話會死是不是啊!總喜歡突然襲擊對吧!”
估計被她這氣勢嚇著了,中年男人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吭聲,杵在原地挺尷尬。
是個老實人。
溫以寧視線在他身上停了又停,總覺得眼熟。忽然想起,這不是上回江連雪結石病複發,從急診痊愈後打車的那位出租司機嗎?當時司機還問江連雪要微信,臉紅的也跟現在一樣。
親女兒回來了,再待也沒意思,男人默默的走了。經過溫以寧身邊時,一米八的北方男人,愣是低著頭壓彎了脊梁。
門關,江連雪疊著腿往沙發一坐,裙擺掀上一半,雪白的腿露了出來,她說:“楊國正,開車的。”
溫以寧換鞋進屋,情緒很平靜。她向來不反對江連雪再嫁人,人生苦短,她已經吃過一次苦了,有合適的做個伴,溫以寧是讚成的。她不作表態,開了一晚上車太累了,隻想睡覺。進了臥室就趴在床上,江連雪靠在門邊,手裡拿著一根煙,“這又不是休息日,你回來做什麼?難不成又被開除了?”
溫以寧的頭埋在手臂間,聲兒聽起來很悶,“沒有。”
江連雪輕嗬,打心眼裡還是不相信。
溫以寧支起一直胳膊,側過頭看她,這才發現,江連雪燙了個新頭發,短短的內扣,不似她這個年齡的人,她臉很小,五官也精美,鼻尖上還有一顆隱隱的痣,不用年輕了,這個樣子的江連雪,也是風情萬種的。
溫以寧依稀覺得,她好像又瘦了一些,“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飯,光顧著打牌了?”
江連雪冷哼,“新陳代謝好不可以?還好意思說我呢,你自己瘦成什麼樣兒了,胸脯沒有二兩肉。”
溫以寧把頭又埋回床裡,懶理。
江連雪轉身回臥室,腳步又頓住,微微側頭說:“楊國正人還不錯,他老婆生孩子的時候死了,孩子一塊沒的。家庭成分簡單,身強體健沒毛病,一個月開出租車也有五六千的收入,不會成為負擔。”
溫以寧嗯了聲,“你看著辦吧。”
不對。
“你怎麼知道他身強體健沒毛病?”
江連雪揚著下巴,驕傲的像隻開屏的孔雀,“管得著麼你,操心一下你那個老男朋友吧。”
溫以寧有點受不了了,從床上坐起,提高聲音:“你乾嗎總說他老啊,他也就三十多歲,一個男人三十歲很老嗎?”
“哦喲喲,說都說不得了。”江連雪丟了個不屑的眼神,走前說了句氣死人的,“那他可要抓緊了,老來得子都稱不上,能不能生還不知道呢。”
溫以寧挺無語,毛病。
時鐘指向一點,夜闌深靜,江南的小城市晝夜分明,初秋之夜更是安寧祥和,不似大城市,總是白天不懂夜的黑。溫以寧盤腿坐在床上,散下頭發,看著窗戶外,星星點點的微弱光亮不知遍布在多遠的地方。她拿起手機,唐其琛給她發了那條短信後,就一直沒有再聯係。
睡了吧,這麼晚了。
溫以寧活動了一下頸椎,然後拖著疲憊的身體去洗澡。
這一夜睡得很安然,偶有窗外飄進來的菊花香催人酣甜入夢。
次日清晨,天光不甚明亮。溫以寧睡得半夢半醒,總聽到門鈴聲此起彼伏。她昏昏沉沉的睜開眼,鈴聲似乎還在耳邊。她順手摸手機,稍微一動,人的意識便清醒了些。溫以寧發現,不是做夢,是真的有人在按門鈴。
現在快遞員都這麼早乾活兒了?
溫以寧掙紮著起身,披了件外套夢遊似的去開門,當看到門口站著的人時,瞌睡瞬間被擊退。唐其琛一身淺杏風衣,雙手兜入衣袋,抬眸微笑的一刻,頗有幾分玉麵郎君的幻覺感。
他說:“敲了半天門,你手機關機了。”
溫以寧詫異,“你怎麼來了?”
唐其琛微微偏頭,“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給男朋友一個擁抱嗎?”
說罷,他緩緩張開手,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溫以寧抿唇羞怯,然後衝上去一把摟住他的脖子,腳離地,往上翹了翹,興奮之情難以掩藏:“老板早上好!”
唐其琛被撞了個滿懷,笑得劍眉斜飛入鬢,摟著她的腰原地轉了小半圈,“早上好。”
溫以寧分開臉,看著他,“你不是今天才到上海嗎?怎麼?還有,你怎麼過來的?自己開車?那你昨晚是不是一夜沒休息?”
唐其琛笑著說:“一個個答,我提前回來的,昨晚到的上海,我沒開車,老餘也過來了。不用看,後邊沒人,他去酒店休息了。”
清晨六點多,太陽還未露臉,但此刻的溫以寧,心頭暖和和的,晨光早已投向了她。
就在這時,靠近門口的那一間臥室,被用力推開,江連雪睡眠不足,起床氣特彆重,半閉著眼睛火冒三丈,“溫以寧你是死人嗎!大清早的搞什麼鬼,弄的砰砰響,說話還這麼大聲,你找死呢,還讓不讓老娘睡覺了!!”
江連雪的罵人功力一如當年,氣吞山河語出成章,她罵完了才完全睜開眼,這一睜,直接把自己睜傻了。
唐其琛麵色沉靜,背脊挺直,一身風衣把人襯得玉樹臨風。他看起來非常年輕,鮮有男人的膚色白的恰到好處,不顯女相,隻勾氣質。他對江連雪頷首,笑容溫和:“伯母您好。”
江連雪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個什麼處境。
她穿著睡衣,剛做過的頭發本來就短,睡一夜不經打理就宛如雞窩。她五官雖好,但沒收拾整理,尤其與麵前的唐其琛作對比,簡直天上人間。江連雪懵了幾秒,很快反應過來,立刻換上慈祥母親的麵孔,細聲細氣,微笑著說:“喲,這是唐先生呐,年輕有為真是英俊啊。快進屋坐吧,隨便坐。以寧,你照顧啊,我換身衣服出來給你們做早餐哦。”
說罷,便賢良淑德的回去了臥室,走時,不動聲色的剜了溫以寧一眼。
溫以寧忍著笑,把唐其琛領進屋,“我媽是這樣的,你多擔待。”
唐其琛笑了笑,“你長得像你母親。”
溫以寧小聲道:“她換完衣服更漂亮,噓,彆讓她聽見,不然又得意了。”
唐其琛摸了摸她的臉。
溫以寧說:“你坐吧,我收拾一下。”
“去,彆感冒。”
等母女倆洗漱完畢出來,唐其琛坐在沙發上用手機回郵件。他又接了個電話,海外分公司的,全程都用英文。
江連雪虎視眈眈的盯著人,“挺精英的啊,也沒那麼老。”
溫以寧:“你彆亂說話,這樣不禮貌。”
江連雪冷嗬,“他這是幾個意思啊?上門見父母了都,真對你動感情了?”
溫以寧歎了口氣,“我真不想跟你說話。”
“他不會睡我們家吧?”
“放心,我送他去酒店。”
江連雪驚呼:“可以啊溫以寧,都開房了啊。”
溫以寧笑罵:“服了你了。”
早餐還是在家吃的,溫以寧做的麵條,三個人坐在餐桌前,唐其琛的吃相非常好看,筷子從不交疊,坐姿也如鬆,一看就是家風優良家庭出來的人。江連雪平日慢慢吞吞的,這一次狼吞虎咽比誰都快,吃完就找個借口走了。
溫以寧問唐其琛:“我送你去酒店,你好好休息一會兒。”
唐其琛搖搖頭,“不想去。”
溫以寧看著他,“那你在我這裡睡一會吧。”
唐其琛點了點頭,“嗯。”
連夜趕路,這幾天都是滿負荷工作狀態,唐其琛是真累了,昨晚在車上胃又疼,疼的出了一身汗,他帶了簡易的換洗衣服,在溫以寧這兒洗了個澡。
這個時間,溫以寧把床單被褥都換了一床,聽見人出來的聲音,直起身說:“來,我給你把頭發吹乾。”
電吹風的嗡嗡聲是晨間協奏曲,太陽升起了些,金燦燦的陽光一縷一縷往窗裡蹦,光亮映在牆上,那一麵像是裝了塊溫柔的水晶。溫以寧的手指細又軟,動作輕柔,一層層撫摸唐其琛的頭發,他的鬢角修剪利落,手感很好,溫以寧起了興致,指尖在上麵寫寫畫畫。
她問:“猜猜這是什麼字?”
唐其琛說:“我。”
溫以寧繼續寫,一筆一劃,橫豎勾,寫完後,她放下吹風機,從後邊摟著他的脖子,傾身探過腦袋,“這個呢?”
唐其琛安靜了片刻,嗓音似乎是被沐浴後的清香蒸高了溫度,有點熱,有點啞,說:“是個‘們’字。”
溫以寧寫的是,
我們。
唐其琛心裡忽然泛了酸,他握住她的手臂,順勢把人往下帶,讓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兩人對視,眼神裡的某種情緒不言而喻。溫以寧突然低下頭,與他額頭抵額頭,鼻尖碰鼻尖。說:“老板,沒事兒的,你不用解釋,我相信你,我不會再和你有誤會。我會保護好你,我要給你刻個印。”
唐其琛摟著她的腰肢,低聲:“什麼印?”
溫以寧眼珠一轉,人往下挪,扒開他敞開的衣領,在左邊的鎖骨上,落下吻,舌尖舔了舔後,就用力啜了一口。
她從他懷裡仰起頭,眼角帶笑,“草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