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共白首(5)(2 / 2)

我等你,很久了 咬春餅 13842 字 6個月前

褪下少年氣,那人儼然成了眉清目秀的年輕青年。

霍禮鳴從中調和,介紹說:“這是張辰,這位是秦律師。這位,溫以寧。”

秦律師向前一步,主動伸出手,“溫小姐你好。”

溫以寧人還是木的,半天沒反應過來。唐其琛替她握了手,簡短有力,“秦律。”

五人麵對麵的坐下來,小壺上煮開的水悠悠冒著熱氣,升空散開,薄薄的攤出了一層屏障一般。溫以寧回了知覺,眼神逐漸含了恨,一動不動的望著張辰。

張辰在秦律師的眼神示意下點了點頭,然後和溫以寧對視,坦然誠實的說:“以寧姐姐,我也是從英國回來之後,才知道你一直在找我。原來我們之間的誤會存在了這麼多年。”

溫以寧眼神銳利,硬邦邦的,“誤會?”

張辰抿了抿嘴,眉間也是萬分無奈,“我不知道溫以安同學是怎麼在日記裡寫我的,但請你相信,我跟她幾乎可以說是陌生人,在今天之前,我甚至都不記得她的名字。”

溫以寧怒火中燒,激動的就要起身。但唐其琛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很用力的握了一下。

她像個木偶,又軟趴趴的坐回原處。

“我高三畢業的時候,和同學們去江南玩,也算是畢業旅行的第一站,我們是在H市接一個朋友,接完朋友,我們就坐高鐵去了深圳,我在H市的停留時間甚至沒有超過12小時。不信的話,我還有當年的車票記錄,來時的,返程的,時間上沒法兒作假。”

張辰調亮手機,把旅行網上的訂票短信截了圖給她看。

“上個月,秦伯伯跟我說起這件事,我也很迷茫。我不認識溫以安同學,怎麼可能去追求她,談戀愛的說法更是無稽之談。”張辰清晰客觀的闡明事實,“為了弄清真相,我特意聯係了當年與我一同去H市的幾個人,原來,溫以安是我們接的那位朋友的同班同學。在他們校門口外,那時正好放學,可能溫以安路過時看到了我。”張辰抱歉的說:“以寧姐姐,對不起,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聯係。”

溫以寧還在看他手機上的車票信息,一遍一遍的看,他說的那些話一個字一個字往耳朵裡鑽。

她想否認,想指責,想找出他的破綻,但完全無從下手。

秦律接話,聲音渾厚,“溫小姐,首先很抱歉,現在再提及這段傷心事,也非我們所願。但你放心,唐總與我是多年的合作夥伴,接到他的委托起,我很快著手這件事的調查。事實確實如此,張辰隻去過H市一次,此後,再沒有過交集。至於你的妹妹,她當時的抑鬱症非常嚴重,應該是對張辰一眼有了好感,然後代入自我想象,編造了一個完整的戀愛分手過程,事實上,張辰一無所知。”

秦律是全國刑辯律師委員會的會長,在刑事訴訟這個領域有著極高的威望,他一身正氣,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很有分量的。

溫以安其實隻是臆想,把自己放置在一個虛擬的精神世界裡。

她日記上的內容,張辰追求她,戀愛,上床,騙人,分手,最後那封受不了“失戀”打擊的遺書,諸如種種,竟都是她一廂情願的幻想。

唯有自殺,是真的。

溫以寧慢慢理清了前因後果,她腦海一片茫然,像斷了信號的電視,畫麵全是枯燥單一的雪花屏。她垂下頭,手肘撐著膝蓋,掌心狠狠揉自己的眉心。事實是這樣,竟然是這樣。她這些年的固執、堅持到頭來都成了鏡花水月一場空。她在上海這座大城市拚搏奮鬥,在她未知的行業吃苦磨煉,就為著一份彆人都無法理解的執念。

溫以寧身體像被吹成了一個巨大的氣球,她開始飄蕩,開始茫然,氣球砰的一聲爆炸,她失重掉落,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閉緊眼睛,乾涸的竟然流不出一滴眼淚。

走的時候,張辰從包裡拿出一本厚厚的硬殼書,他走到溫以寧麵前蹲下來,眼神乾淨且充滿憐憫,他把那本書放在了溫以寧的手心,“姐姐,祝福你未來一切都好。”

那是一本聖經。

開車回去的路上,溫以寧坐在副駕不發一語。她沒哭沒鬨,甚至看不出半絲悲傷的情緒,快要開進市區時,在一個水壩邊她喊停車。

唐其琛停車。

下車後,溫以寧的頭發被五月的風一吹而亂,她快步跑到欄杆邊,先是雙手撐著,背脊微彎。但漸漸撐不住了,她膝蓋往下滑,左膝先跪在了地上。她捂著胸口開始乾嘔,胃裡強烈的不適往嗓眼湧,腹部在痙攣,甚至牽動了剖腹產的刀口。其實她什麼都沒吐出來,但身體不受控製,整個人癱了一樣。直到唐其琛從後麵抱住她,溫熱的掌心撩開她的衣擺,伸到小腹上規律而溫柔的撫摸。

氣順過來了,漸漸平複。

唐其琛默了默,輕聲說:“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就舒坦了。”

溫以寧整個人都是安靜的,她盯著遠處的水麵群山,目光深幽而枯槁。這一次,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哭,她忽然問了一句:“你信命嗎?”

唐其琛亦平靜,“以前不信,但遇見你之後,我信。”

溫以寧眼睫微眨,低低應了聲,“它對每個人都做好了安排,是非對錯,沒走到最後,誰又能說得準呢?命運充滿變數,同樣也有悲憫。”

……這就夠了。

——

八月的上海太熱,加上孩子們出生後還沒回香港祖家去過,景安陽就借這個機會,帶著小哥兒和小朵兒去香港待上一陣子。

景安陽心思細密,而且是個很能拿主意的女主人,也嫌年輕人帶孩子不利索,所以基本上都是她在坐鎮指點。景安陽護短,對外人苛刻,但到了自己人這兒,她還是很寵溺的。帶孩子辛苦,催人老,所以她從不讓溫以寧勞累,家裡的育兒師全是國外拿過證的,誰都省心。

受副熱帶低壓影響,這幾天溫度都破了四十,亞彙集團索性給員工放了高溫假,連著周末雙休一共五天,不長不短的小假期。

唐其琛問以寧想去哪兒玩。

溫以寧遲疑了很久,不怎麼底氣的輕聲說:“我想回老家看看。”

她的怯懦和猶豫那樣明顯,唐其琛心裡微微一疼,然後握住她的手,欣然應允:“好,回家。還有,念兒,在我麵前你不必隱藏任何,你什麼要求都可以對我提。”

周三中午開車到的H市,李小亮接風洗塵,很熱情的請兩人下館子。不過不再是以往的一個人,這一次他帶了夥伴。遠遠看著他停車,從下車開始兩人就一直爭爭吵吵。溫以寧看清了,夥伴是個姑娘,齊耳短發,臉型小小的,一雙眼睛很有機靈勁兒。

到了跟前,李小亮就對溫以寧大吐苦水,“看我這是作的什麼孽,帶了一個隨身逼逼機。”

姑娘推他一把,“你作孽可多了,上天特意派我來收拾你的。”說完,她開朗活潑的自我介紹,“你們好,我叫齊燕!”

一頓融洽的午餐,小亮老師和齊燕真是說什麼都能杠上幾句,人如其名,嘰嘰喳喳的一派生機。吃完飯後,齊燕悄悄的問李小亮,“這就是你喜歡的姑娘吧?”

李小亮趕緊捂她的嘴,氣急敗壞:“彆瞎說!人家結婚了!彆讓人老公誤會!”

幾步遠的唐其琛聞言一笑,忽的轉過頭,平平淡淡的說了句:“放心,我不誤會。”

李小亮後知後覺,嘿?!這臭有錢人是在顯擺啊!早知道就收了當初他給的十萬塊錢工資了!

下午又跟溫以寧的幾個發小朋友聚了聚,唐其琛很給麵兒的充當護花使者,高大英俊,一身淺色夏裝是阿瑪尼今年的最新款,把人襯的沉穩又有氣質,他梳著背頭,玉樹臨風的往那兒一站,惹的小姐妹們好生羨慕。

唐其琛在外麵還是很給以寧麵子,做什麼都溫柔體貼,並且自覺的提前買了單,見她愛吃那塊草莓蛋糕,又心細的打包一份帶走。

溫以寧嘴上不說什麼,但心裡拎得清清楚楚,男人想騷的時候,真是擋也擋不住。

回家已是晚上八點過後。

這邊的房子李小亮一直有幫她照看,一周搞一次簡單的衛生,天晴就開窗透透氣,所以保持的仍有生活氣息。鞋櫃裡,江連雪的鞋子一雙沒有動,原封原樣的擺在那兒,溫以寧還用鞋布把她以前愛穿的那雙高跟鞋擦的乾乾淨淨。

她很平靜的做完這一切,一年過去了,也沒有什麼不能接受了。

忙完後,溫以寧又去廚房切了一碟蘋果端出來,挑了一片送進唐其琛嘴裡。

唐其琛順從的咬著,但沒完全吃下去,右手繞到她腦後,壓著後腦勺往自己身上帶,然後臉湊近,把嘴裡的蘋果挨上她的唇。溫以寧躲不及,隻得也咬住。他細細碎碎的嚼,越來越近,唇碰唇,便順理成章的接了一個蘋果味的吻。

溫以寧噙著笑,眼波流轉含了情。

她跨上來,坐在他的腿上,摟著人剛要繼續深入交流,卻被唐其琛推開了,他整個人往後仰,抬著下巴挑著眉,一個非常迷人的表情。

勾引她,故意的。

溫以寧手往下,一顆一顆解他的襯衫扣。

沒得逞,手腕被捉住。

唐其琛一派君子坦蕩蕩的正經模樣,“溫小姐,你不給我名分,我不會讓你亂摸的。”

溫以寧一下子笑了起來,手指點了點他的眉心,“你還要什麼名分呀,小哥兒和小朵兒都給你生了。”

唐其琛語氣還真就委屈上了,聲音低低的,“我要一個丈夫的名分,可以不可以?”

溫以寧愣了愣,就被她猛地抱住。

力氣是真的大,像要把人揉進骨頭血肉裡一樣,唐其琛沒忍住,在她仰起修長的脖頸時,忽然往她喉嚨上不輕不重的啜了一個印,沉聲問:“溫以寧,你到底什麼時候跟我去領證?嗯?”

溫以寧被他啜的癢死了,笑著偏頭躲開,嘻嘻哈哈的跳下了沙發,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唐其琛食指浮在半空,朝她用力的點了點,真是拿她沒辦法。

有些話不需要重複多次的講,意思到了,都是明白人,心裡都有分寸。這一茬話題自然而然的落幕,兩人洗完澡後各乾各的事。唐其琛坐在客廳看一部丹麥的文藝片,他定力不錯,再晦澀的劇情都能從一而終的看到結局。溫以寧在自己的臥室整理東西,順便把書櫃也收拾了一下,後來要查些東西,她就把書桌上那台許久不用的台式電腦給打開了。

許久不用……那怕是有一年多了吧。

溫以寧還擔心這老古董能不能開機呢,還好,就是慢了點。

等她鋪完床單過來,電腦開機成功。她看了眼屏幕,忽然愣了下,桌麵上,一個視頻格式的文件安靜躺在圖標的最後。

溫以寧眼睫眨了眨,下意識的握上鼠標把它點開。

係統運行的太慢,卡了分把鐘,畫麵終於出來了。一陣搖搖晃晃的鏡頭之後,畫質清晰了,江連雪的身影出現當中。

這是她用手機錄的一段視頻,那張風情貌美的臉一如往昔,江連雪的聲音像是前世今生的舊夢,她衝鏡頭笑,第一句話就是:“也不知你這臭丫頭能不能找到這段視頻……大概等你看到的時候,我們已經分開很久很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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