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是不要看了,你現在的創口不適合笑。”
“那就看憂鬱的貓那一集吧,那個不是很好笑。”
不過甄繁第一次看的時候還是覺得很好笑的。
這集的前半部分,湯姆追求貓中白富美,雖然白富美連衝它笑一笑也不肯,但湯姆隻要能為白富美做事就很快樂。幸福的時光很短暫,湯姆迎來了它的土豪情敵。湯姆興高采烈地把自己摘來的野花捧給白富美,結果白富美早就收到了土豪的玫瑰紮花。
湯姆砸開了自己的所有存錢罐,買了一顆鑽戒敲開了白富美的門,不過這枚鑽石白富美得拿著放大鏡才能看到。隨後白富美給了湯姆一個防護麵具,打開了土豪送來的鑽戒,那枚鑽戒足以閃瞎任何貓的鈦合金眼。
甄繁第一次看的時候笑彎了腰,還特意叫正在吃小布丁看漫畫書的甄言來陪她一起看。
甄言來看的時候,正趕上湯姆以賣掉自己一條胳膊一條腿以及為奴多年的代價買了一輛形似三輪的汽車,結果白富美上了土豪堪比火車的加長版豪華汽車。
那年她剛九歲,和不到四歲的弟弟坐那兒笑,甄言笑得直咳嗽,然後她去給他拍背。
甄繁第二次看時就不太能笑出來了,那時她剛被簡居寧分手不久。不過從頭到尾她都對湯姆缺乏同情心,按照升級流的發展套路,湯姆被拒絕隻是一個故事的開頭,隨後它將完美逆襲讓白富美悔不當初,而這隻不爭氣的貓竟然去臥軌。真是不爭氣,那時的甄繁感歎。
再後來雖然甄繁從沒想過去臥軌,但她知道完美逆襲的概率在現實裡也不比去臥軌高多少。
心意這東西也並非無價。
黑貓的心意確實比湯姆更值錢些。
簡居寧的心意也比她的心意更值錢。世界從來不公平,不過換一種看法,以身價來計算心意是最大的公平。
在世俗的評判體係裡,簡居寧和她談戀愛,是屈尊降貴,她愛簡居寧是理所當然。簡居寧沒娶她時,她想要嫁給他叫癡心妄想;簡居寧娶了她,她是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理應誠惶誠恐,感恩戴德。
甄繁曾努力對抗這套世俗的評價體係,不過最終還是在這套體係內打滾。
如果她一直在這套體係裡掙紮,她將永無翻身之日。
除非她跳脫出來,不跟他玩了。
看完這一集,簡居寧又默默給甄繁換了一集。
“能麻煩你給我拿一下手機嗎?”
甄繁這才想起她給甄言發的遺囑郵件,她得馬上撤回。
“我可以給你拿,不過你不要工作了。”
“就幾分鐘的事情。”甄繁按了刪除鍵,這樣甄言就永遠不會知道她的糾結。
八點時醫生來查房,在醫生快要走的時候她終於鼓起勇氣問自己術中的病理結果。
問自己是什麼病。醫生告訴她是術中病理是原位癌,如果大病理反饋一致的話,她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因為甄繁已經無數次想象了最壞的情況,所以她得知自己是原位癌的時候也很平靜地接受了。
她甚至有一絲欣喜。
這就是作為一個悲觀主義者的好處。預想到最壞的結果,什麼便都可以承受了。
甄繁安慰自己,原位癌不需要化療,和良性腫瘤差不多,就是她以後可能與醫療險和重疾險無緣了,隻能更加努力賺錢。她祈禱大病理不要出意外,這樣起碼目前沒有生命問題。
醫生走後,甄繁馬上就換了一副心情,她又重新燃起了對生命的希望,謹遵醫囑決定動起來。胡大夫讓她多咳嗽,好把切除的地方鼓出來,然後能多走動就多下地活動。
醫生走後,甄繁很快按照之前訓練的那樣咳嗽了起來,簡居寧在一旁幫她拍背。
儘管她的動作十分標準,但還是無可避免地牽扯到傷口。
“要是疼,就歇一歇。”
咳嗽完甄繁又馬上提出要下地活動,簡居寧牽著她的手在地上來回走,甄繁的傷口很疼。
簡居寧被甄繁的情緒給感染了。她身上有一股生命力,即使撞南牆撞得頭破血流,包紮好傷口也會繼續撞北牆。
這是他所不具備的,因為他想要的東西總是能很容易的得到,所以他很少為什麼而特彆努力過。而甄繁不一樣,她要是想得到一件東西,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這世上普通人十分努力十分收獲,幸運兒十分努力百分收獲,而有些人十分努力一分收獲,換了他處在甄繁的位置上,肯定會埋怨命運對他的不公,但甄繁最終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並很快開始為未來努力起來。
“歇會兒再練吧。”
甄繁確實感到累了,她最終被簡居寧扶到了床上。
既然自己的生命已無大礙,甄繁決定儘快清理自己和簡居寧的關係。
“我如果是湯姆,我絕對不會臥軌的。我這種人可以為父母家人不要命,如果一時衝動,可以考慮下為國捐軀,但我絕對不會為了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前男友同我分手就放棄生命。從過去到現在都是這樣,我很珍惜我這條小命的。”
她不是那個為簡母自殺的畫家,也不是湯姆貓,所以他真的不必感到愧疚。
他要麼愛她,出於認同,而不是因為什麼可憐;要麼離開。她並不需要第三種選擇。
“簡居寧,我知道你很看不上我拍那些電視劇。”甄繁看了簡居寧一眼,“你也不必否認,我也不是很看得上。倒不是我看不上瑪麗蘇劇,因為我的瑪麗蘇拍得也不是很好,我壓根就不相信功成名就的男人會為了一個女人尋死覓活。用一個很時髦的話說,我缺乏信仰。”
由於她剛做了手術,一時不能說話太多,隨後她便放慢了語速,“我既然做了這些,就不應該指望名利雙收,不過我當時走到這一步真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愛情於我並不是第一位的,生存才是。我沒有遇到你,我也會這樣。其實吧,仔細想想,我還應該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還不會考上N大。後來你不找我,我可能還沉浸在自己的舒適區裡,做那些自己也不是很喜歡的劇。”
她變得不好,是生活所迫,她變得更好,是因為他。甄繁給簡居寧鋪就了足夠的台階,等著他下。他一下台階,兩人的關係就將徹底告一段落。
“端陽,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幸運?”
簡居寧的不幸甄繁猜都猜得到,父母離婚,各自成立家庭,又加上工作繁忙,和他聚少離多。許多二代三代表達他們不幸的版本都千篇一律。
當然算不上很幸福,但她很難對他們的遭遇感同身受,就像簡居寧無法對她感同身受一樣。
而對於簡居寧來說,儘管父母離異各自成立家庭,關係與他也不蘇安親近,但他依然覺得自己很幸運。
他並非不食人間煙火,把缺乏父母陪伴視為人生最大不幸。他們圈子裡很少有人這樣以為,隻不過有像索鈺那樣的人為了獲取更大受眾,去渲染自己童年的孤獨,告訴大家有錢人也並非大家想象的那樣幸福。
貧富差距過大對簡居寧來說,隻是一個名詞。作為一個既得利益者,他也給貧困山區的兒童捐款建學校,慈善義拍的一部分也曾作為貧困人口的治病基金。他也會被感動,但他絕不會想和他們互換人生。
不過此時簡居寧為了安撫甄繁,他自然不能承認他的幸運。他要像索鈺一樣講述他的童年多麼孤獨痛苦,談一談他對平凡幸福家庭的渴望。這樣的話,甄繁或許能夠獲得一些安慰。
這麼多年令甄繁耿耿於懷的,不隻是他的愛,得到他的認可遠比得到他的愛情更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