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愣是讓第一次見識這種野蠻原始借電方式的張榷嶸連呼三聲大開眼界。
又是新的一天,蘇韻依舊在理線的時候,出門接水的張榷嶸提著剛剛接好的滿滿一桶水開門進來。
用的就是那個城寨標配大紅色塑料水桶,襯著他這個上麵老漢背心下麵大褲衩的樣子,那個徐徐升起的青春偶像便在這一瞬間,超進化成為了貧民窟小老頭一般的存在……
沒等蘇韻忍不住笑出聲來,對麵窗口那個電線總是失靈的鄰居又在這大清早的高聲吆喝起來了:“哎!幫幫忙插一下電!”
張榷嶸利落地應了一聲,放下手上的水桶然後手往背心上隨便擦了兩下,隨即就用那雙半乾不濕的手接過了鄰居的電線,用力地給插到了這邊牆上的插座裡。
不但是用力,甚至還因為這個插座的插座孔做得比較小的原因,插頭插了一大半後剩餘的那一小截很是難入——為了避免沒有插完全而出現電傳導不好的情況,最後那一小截還是被張榷嶸使勁地往插頭的背麵拍了兩下,這才給大力出奇跡地拍進去的……
蘇韻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和前幾日完全相反的態度和操作:這可真是“學好需得年複年,學壞僅僅隻一天”的真實寫照了。
插完電張榷嶸的轉頭看到蘇韻這個微微張嘴的驚訝模樣,玩心一起,便走過來伸手拍了一下蘇韻的臉:“喂,醒啦!雖然這裡看不到太陽,但是外麵已經是日光日白的狀態了……”
“豈有此理,你都知道現在日光日白,你還這麼玩我?!”蘇韻察覺到不對,隨手拿了一個工具瞄了一眼倒影,立刻就發現了自己被他拍過的那半邊臉是連畸變倒影都藏不住的精彩。
俗語裡“日光日白”的意思除了大白天之外,還有“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敢這樣做”的意思,因此蘇韻看著自己一邊臉上那紅灰白黑等色彩混作的一團,臉當即就拉了下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擔水路程遙遠,有時就把手放在牆壁上借力……”張榷嶸很是光棍地一攤手,便使得他手裡那些紅油漆黑碳粉灰牆皮碎等混合而成汙糟痕跡更顯清晰數分,“我那麼誠實地解釋了,你應該不會怪我的吧?”
蘇韻嗤笑一聲:“你這樣倒是讓我想起華盛頓的故事了——他當年拿著新斧頭誤砍了他老豆心愛的櫻桃樹,因為現場坦誠認錯,所以他老豆並沒有責怪他。”
“哦,你是想表示,為了我的誠實而原諒我了嗎?”張榷嶸臉色一喜。
“不,我隻是認為,當初華盛頓老豆沒有責怪他的原因,是因為華盛頓手裡還拿著那把斧頭。”蘇韻越說,語氣越發柔和,“但如果拿著‘斧頭’的人,不是華盛頓的話……”
那模樣,不需言語也能傳遞出“你應該知道他會有什麼下場”的細思恐極。
張榷嶸微微一愣,隨後目光下意識地在蘇韻腳邊的工具箱上落了一眼,隨後又陸續遊移過地上那擺了一地的鉗子、矬子、剪刀、螺絲刀……
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張榷嶸瞬間如李蓮英上身一般,飛快地去拿了一小塊新毛巾浸入他新拿回來準備洗漱的那桶水裡,再拿起來擰得半乾,語氣還恭敬得不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還請容許小人替你老人家梳洗——”
蘇韻長長地唔了一聲,放下手裡的螺絲刀再側了側身,微揚起頭,準備接受這番帶著歉意和恐懼的服侍。
卻不料,這不經意的轉頭仰視間,就撞入了一雙倒映著在晨光裡更顯朦朧多情的桃花眼。
那桃花眼之上似乎覆著一層淚膜,看起來時總是帶著一種水汪汪亮閃閃的光澤,但因為此刻的帶笑微眯,又仿佛因為笑起來時眼角的微微上挑,而混和了幾分鳳眼的凜冽魅惑,如同帶著冷意的冬夜明星,那麼近又那麼遠地俯視世間一切。
直到這時候,方才發現,諸如此時的動作,無論是哪一方,都是過分親密了些許。
但現在——騎虎難下。
想要驅走初夏清晨熱氣的冰涼濕水毛巾,已經覆蓋在了臉上。
帶點肉感的修長手指與如粉膩似脂凝的臉上,就僅僅隻隔著一塊薄薄的毛巾。
門鎖發出一聲清響,同樣提著一桶水的梁嘉威側著身體走進來,隨手把水放在地上,嘴裡還訴起了苦:“今日我去的那邊好多人等水啊,等了好久才排到我……”
說著話的同時,他也緩緩抬起頭。
“對不起!我什麼也沒看到!你們繼續、繼續!”冷不丁地抬頭看到電影男二號在給導演擦臉,兩人的距離還近得幾乎是隨便一方低個頭或者抬個頭就能親吻到,自覺無意中撞破了“奸情”現場的梁嘉威頓時就慌了。
好巧不巧地,慌了手腳的他在自以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情況下,失足又踢翻了自己跟前的水桶。
手忙腳亂地扶起倒了一半水的水桶,梁嘉威低著頭就要轉身出門:“今日天氣熱肯定要更多的水,我再過去擔兩桶水,可能要一兩個鐘頭之後才能回來……”
“你在亂講些什麼?”蘇韻皺了一下眉。
梁嘉威此時的表情都快要哭了,慌慌張張地又把客廳裡能裝水的臉盆、水瓶以及茶幾上裝水果的鏤空竹籃都一股腦拿上後,方才語無倫次地說:“又要排隊又有那麼多水要裝,不到中午吃飯那時我都是回不來的了……”
那迫不及待落荒而逃的背影,依稀都透著三分害怕被滅口的驚恐,活脫脫就是一個看到了潛規則現場之後生怕也被盯上的可憐良家婦男……
被大門那重重的一拍驚了一下,蘇韻倒是隱約明白到他到底誤會了什麼了。
“中午吃飯之前都不回來?”蘇韻看了一眼牆上才七點半的掛鐘,又看了一眼幫她擦完臉後順手就拿這小塊毛巾繼續擦手的張榷嶸,表情和語氣裡都帶上了點揶揄的味道,“他可真是看得起你。”
換做是丹尼仔那樣的純情少男,估計就得被蘇韻的這句話給鬨個大紅臉。
可惜現在蘇韻對上的是個無論情場職場都是早早就進去爬摸打滾過的老司機,因此他便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就無比淡定地、慢條斯理地擦完手,方才用乾淨的手指戳了一下蘇韻的額頭:“未成年的妹妹仔暫時還不準想這些東西。”
“嘖。”還有大半年才算是正式十八歲的妹妹仔蘇韻沒再多作糾纏,轉頭繼續投入理線大業。
隨著室內另一人亦提著水桶重新出門,這個清晨那些意外的迷離悸動,便仿似不過隻是一場無意中驚動了風的短暫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