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王慶玉這個去京市進修過好幾年的大行長,結果業績卻被一個基層出來的老對手超了十萬要怎麼向領導解釋,要受到什麼樣的非議,衛孟喜能想象,但懶得搭理。
她絕不會主動惹事,但也不怕事,有的仇當年報不了,不代表一輩子都報不了。
君子報仇還十年不晚呢,她又不是君子,怕啥?
帶著六十萬硬挺挺還紮手的錢,衛孟喜沒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金水市銀行,身邊留下兩萬五千塊現金,其餘的全部存進新辦的能全國通用的銀行卡裡。
這個年代的銀行卡十分罕見,衛孟喜也是最近才知道可以辦理,手續繁雜不說,可用的場合也不多,不像二十年後到處都能刷刷刷,她想先把錢存進去,到時候去到深市如果用不了,就取現金就行。
帶存折嘛,目標太大了,萬一丟了又是在半路上,掛失都掛不了就被人取走,那她是哭都沒地方哭了。
銀行卡至少還有密碼這層保護措施能抵擋一下,不至於段時間內就傾家蕩產。
呂麗萍和薛明芳的丈夫,還從沒一次性見過這麼多錢啊!
當時就嚇傻了,難怪他們老婆說小衛老板肯定是對他們服務不滿意,不然怎麼不把錢存在他們這裡,以前還覺著是女人間的牢騷話,現在看來是真的啊!以前存五萬都要親自上門問候,那翻了十倍還不得一天早晚問候?
衛孟喜倒是不知道他們居然想的是這個,她把錢存在他們銀行裡,確實有他們服務態度不錯的緣故,也有想要繼續拉攏為下一步打算的想法。
一般來說,你在哪家銀行存錢多,業務來往多,貸款就要好貸一點。有王慶玉那個女魔頭在,她現在已經徹底放棄跟省城銀行打交道的計劃了,鬼知道什麼時候又要被她卡脖子。
她決定,以後都退而求其次。
辦好業務,在他倆極度熱情的歡送聲中,衛孟喜這才回家,商量去港城的事。
陸科長在忙碌兩年之後,可終於把防塵科的事理順了,設備也全部上馬且效果不錯,聽說妻子要去港城一趟,也沒意見,還說他可以請假一起去。
衛孟喜看著眼巴巴也想去的五個崽崽,“算了,你還是在家好好看著他們吧。”
最嚴厲的媽媽不在,他們能翻天,要是連爸爸也不在,那等回來的時候,家都得讓他們拆沒了。
在衛孟喜這兒,拆家是小事,主要是怕他們不好好學習,把以前好容易養成的學習習慣給弄沒了,再加馬上期末考了,也不能馬虎。
崽崽們扁著嘴,“媽媽我們也沒去過港城。”
“知道,以後有的是機會。”
“以後是啥時候?”
衛孟喜想了想,“等你們上初中吧,咱們儘量去一次。”
現在去那邊倒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時間,她有時間,陸工不一定有時間,她一個人是帶不動五個崽的。
“我們也沒坐過飛機。”
“沒坐過輪船。”
“沒……”
“好好好,都答應你們。”在簽訂一堆不平等條約後,衛孟喜終於能脫身,同時去把高蕊找來,希望她能在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多來管管孩子,尤其是呦呦的作業。
馬上期末考了,大的四個她不操心,就是衛小陸的數學啊,能不能在上學期75分的基礎上,再提個幾分?
她都答應了,小丫頭要是能考上八十分,她就給買個紫色的帶拉鏈的雙肩新書包。
但願她能為了自己的紫色小書包奮鬥吧!
到了約定好的時間,衛孟喜就帶著彩霞準備出發了。
其實眾人知道,她這次去港城應該是要帶個人的,不可能再一個人去,但大家都以為會是韋向南,因為她會說粵東話嘛,跟港城話差彆不大,誰知她卻是帶了黑不溜秋其貌不揚的嚴彩霞。
衛孟喜也是無奈之舉,韋向南是她廠裡的大總管,財務這一塊是離不開她的,劉桂花和李曉梅一主內一主外負責鹵肉和鴨脖生意,也走不開,孫蘭香的工作倒是可以暫時缺幾天的,但她不識字啊!
她倒是還想到了胡美蘭,可人胡美蘭現在也是管著七個文具店,平時還要抽空寫作發表的人,她帶不走。
至於黎安華胡小五等人,機靈倒是機靈,也識字還會開車,但他們是男的,去到那邊住宿要另開一間房,那就跟她一開始計劃的同吃同住不現實了。
每當這種時候,她就要感慨無人可用,身邊要是能有一名專職秘書該多好?乾啥都能全程陪同。
正想著,忽然孩子們在樓下興奮得哇哇大叫,吵得她根本靜不下心來做準備工作,剛要說他們一頓,忽然聽見他們叫“四姑”。
衛孟喜從書房伸頭一看,院裡站著個穿白襯衣工裝褲的短發女生,一身健碩有力的身材,一張亞麻色的臉,不正是挺長時間沒見的陸廣梅嘛?
說起來,陸廣梅已經畢業兩年多了,先是分配回老家朝陽縣婦聯當乾事,因為工作努力認真,作風強硬,在縣婦聯是一員得力乾將,今年初給調到所屬的陽城市婦聯去了。
從陽城到金水,坐火車隻需要三個多小時,但她卻隻有去年正月裡來過一次,就急匆匆趕回去忙工作了。
“三嫂。”廣梅在院裡揮手,衛孟喜趕緊下去。
“你怎麼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去火車站接你。”
“沒事兒,我熟。”陸廣梅大手一揮,衛孟喜就發現,她的手掌現在是又黑又粗,完全成了一雙勞動人民的大手,心裡既為她高興,也為她驕傲。
這小姑子是一個非常清楚自己要什麼的人,無論是以前跟趙紅星處對象,還是考大學,又或者是熱衷各種交際,她都是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在她這個年紀實屬罕見。
衛孟喜上輩子二十出頭的時候,不知道自己要什麼,隻知道不要什麼。
小姑子不僅知道要什麼,還十分願意為之努力付出,這就是衛孟喜佩服她的地方。
就說這幾年陸家老兩口在菜花溝,他們不想來礦區“過好日子”,不想來搗亂嗎?做夢都想!
可王春梅把家裡看得嚴嚴實實,他們就是插上翅膀也飛不走,陸廣梅又把老五給送南方打工去了,包工頭還是她找的,工資直接發到她手裡,每個月隻給老五供吃供住,一分錢摸不著。
他要是不乾活,可以啊,那就餓著吧。
他要是想出去偷出去搶,那也得看看老二的前車之鑒,現在還在吃牢飯呢!
廣梅肯定不會要他的工錢,隻是怕他亂造惹上花花毛病,給他單獨存個折子,除了兩老生病,一分沒動過。
至於他想來給三哥三嫂添麻煩,也得先有錢買車票回來再說啊。
兩老的身體雖然沒恢複,但也沒繼續惡化,被王春梅收拾得服服帖帖,吃著最“孝順”的老五的供養,也隻能偃旗息鼓。
衛孟喜這幾年的舒心日子,離不開小姑子。
孩子們也記得這個四姑,拉著她進屋,又是倒水,又是端果子,呦呦甚至直接拉著她要開電視給她看。
陸廣梅看著這一群忙前忙後的孩子,哪裡分得清哪個是親侄子侄女哪個不是啊,因為大家對她都一樣好,一樣熱情,在所有人心裡,四個大的儼然成了同父同母的,或許過幾年連他們自己都忘了自己的身世。
雪白的牆上,自然少不了各種鉛筆粉筆圓珠筆蠟筆畫的“畫”,呦呦拉著姑姑,要讓她認認,哪一幅是她的“作品”。
衛孟喜拿他們沒辦法,隻能站在外圍問,“最近年底了,你們單位不忙?”
陸廣梅淡淡的點頭,“我是有事找三嫂。”
衛孟喜一聽,能在年底工作最忙的時候遠道而來,那就是正事,趕緊把圍著蹦躂的孩子趕走,“還沒吃飯吧?”
這個點兒正是下午一點多,他們一家子倒是吃過了,正巧冰箱裡也沒菜了,“走,邊吃邊說。”
陸廣梅抬頭,看著眼前這古樸恢弘的建築,“衛家宴”三個字十分顯眼,她就心裡有數了,這家飯店也是三嫂開的,以她姓氏命名的。
“呦呦姥爺祖上是做廚師的,我沒彆的本事,就重操舊業。”其實她也很少來炒菜,隻偶爾在張大娘和劉師傅忙不過來的時候來幫一下。
這種自謙的話,陸廣梅是不會信了,三嫂要還是隻懂一點皮毛,那現在住的是什麼,吃的穿的又是什麼,甚至她懷疑,連三哥能當上科長,都是三嫂這賢內助在後麵助推的。
倆人進了飯店大門,侯愛琴立馬迎上來,“小衛來了,這就是呦呦的小姑吧?”
礦上的事,三分鐘就誰都知道了。
陸廣梅雖然長得很普通,但卻是整個陸家裡最懂人情世故的,當即立馬笑著叫了聲“嬸子”。
侯愛琴眉開眼笑,順勢就跟她聊起來,問她多大了,在哪兒工作,有對象沒,那眼裡的喜歡和滿意都快溢出來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和廣梅是一路人,都是外表看著很粗獷,又熱心婦女兒童工作的,她在廣梅身上甚至能看到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
衛孟喜見廣梅不急著說事,還有空跟她閒聊,自己也就不急,先去後廚看了一眼,這個點沒人來吃飯,張大娘正在躺椅上歇午休。
一年多的後廚生涯,張大娘不僅沒累壞,還越乾越來勁,誰看見她都得誇一聲“氣色好”,越活越年輕,哪裡還有幾年前剛來礦區的窮苦老大娘模樣?
“小衛來了,今兒要吃什麼菜?”張大娘很快醒來。
“沒事,您休息,我來炒,隨便炒兩個葷菜一個湯吧。”衛孟喜自己從冰櫃裡拿出一條醃製好的魚,準備下鍋炸,被張大娘搶過去,一定要讓她歇著。
“對了大娘,過幾天我要出差一趟,飯店裡的事就麻煩您幫我看著,有什麼事您跟侯阿姨商量著來。”
張大娘的手,迅速的翻滾著鍋裡的魚,避免黏鍋,“行,你放心的去。”
不過,魚炸好,準備再炒個宮保雞丁的時候,她欲言又止,“小衛啊,如果有人跟你說什麼,你彆信他們的胡說八道。”
“說什麼?”
張大娘見她真的是不知道,先鬆口氣,這才說起最近的事。原來,隨著她能掙錢了,還攢下能夠買房子的錢,不僅老二張毅磨她,想撬走她的棺材本兒,就連遠在老家的大兒子一家也聽說了,想來接她回去。
美其名曰回家孝順她,讓她安心養老,其實是想讓她帶著做菜手藝回老家去開一家衛家宴,另起爐灶。
“我的手藝是你們衛家獨有的,就是小秋芳以後不跟你乾的話我都不會傳給她,老大他們做夢,他們要是在你跟前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你彆放心上。”
衛孟喜簡直哭笑不得,這叫啥,老娘窮的時候誰也不管,恨不得有多遠踢多遠,眼看著老娘有錢還有手藝了,立馬就是香餑餑了?
幸好,張大娘是拎得清的。
倆人又聊了幾句,菜炒好,衛孟喜就端到前麵去,“邊吃邊聊吧,廣梅肚子肯定餓了。”
陸廣梅也不客氣,先盛上滿滿一碗香米飯,吃菜的方式也很粗獷,沒有一般女孩子的秀氣。
衛孟喜怕她噎著,給盛了一碗雞蛋湯,“喝點湯,我今天都有空,你慢慢吃。”
她自己也拿著筷子,陪著吃了點菜。
事情是這樣的,陸廣梅不是在陽城市婦聯工作嘛,最近省裡有個扶持婦女創業自謀生路的項目,對那些家庭困難又確實有一技之長的婦女同誌,可以給予一些政策和經濟上的資助。
“咱們市一共二十個名額,朝陽縣有兩個,分到每個人頭上的無息貸款也不多,隻有一千塊。”
對於做生意來說,一千塊確實不多,但對於一個無業婦女來說已經不少了,想想吧,一個一千塊,市裡二十個就是兩萬塊,而放至全省則是四十萬……石蘭省本來就不是什麼經濟大省,四十萬真的是筆大錢了!
說得現實一些,政府願意放無息貸款扶持這些婦女,其實是冒著極大風險的,因為她們幾乎沒有任何抵押物,萬一虧本了或者想耍賴了,就是不還錢,銀行也拿她們沒法兒。
願意放貸的銀行,都是勇士。
“我們單位現在是分派任務,每個人幫助解決兩名婦女的創業輔導,我分到一名咱們朝陽縣的,還有一名陽城市的。”
陸廣梅跟衛東一樣,“呼哧呼哧”一口氣乾了一碗湯,橫著袖子擦擦嘴,“我想了很多門路,但都不適合她倆乾,正巧上次去省城開會,看見有個叫美味鴨脖的東西,生意不錯,正好她倆也有點做飯手藝,就想試試,問問……”
衛孟喜笑起來,原來是想找她問門路。
陸廣梅又繼續吃菜喝湯,“想問問三嫂你認不認識賣鴨脖的,看能不能也想辦法介紹一下,給她們開個加盟店?”
衛孟喜一愣:不是,我就是啊。
“我知道加盟費應該很高,她們一時半會兒拿不出來,但我可以用我的政府工作人員身份幫她們擔保,每個月還點,三年內一定能還清,要是還不清,我來負責。”
她一麵說,一麵風卷殘雲,倆菜一湯,衛孟喜隻是意思性的陪著她,她一個人居然全吃光光,最後雞丁裡的油汁兒,她直接把米飯盛在盤子裡,拌著吃。
衛孟喜心說:就你這肚子都不一定能吃飽呢,給人擔保個錘子喲?
但心裡更多的卻是感動,陸廣梅是真的在做實事的好乾部,要是彆的乾部隻要有工資拿就行了,哪還管這些被幫扶的婦女乾啥呀,頂多問問錢拿去乾啥就行了,搞不好還得明示暗示給點好處呢。
她這是打算送佛送到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