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狼仰起了頭,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她一眼。
岸邊的樹蔭映在河裡,有一片模糊的陰影,看不清水下的動靜,或許是有一隻魚在上下擺動,引起輕微而急促的水聲。
水波漣漪,如縷不絕。
阿狼的身體崩得緊緊的,如同一張弓拉了滿弦。
他那樣仰著臉,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那英挺的輪廓仿佛抹上了一層奇異的亮色,水珠從他的下巴滑落,流過喉結。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阿狼……”方楚楚輕輕地叫了他一聲,有點兒擔心。
阿狼身形英挺魁梧,比方楚楚高了一個頭還多,平日裡她總要抬頭看他。如今,他在河中,她在岸上,她低頭就能看見他的頭頂,感覺有點異樣。
他的頭發烏黑濃密,本來有點兒硬,現在濕漉漉的,看過去分外柔順,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輕輕的,仿佛這樣就能讓他不疼了。
阿狼的身體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好像弓上的箭射了出來,弓弦顫動,餘韻嫋嫋。
他睜開了眼睛,眼眸的顏色特彆深,如同黑夜。
空氣中似乎彌漫開一種奇異的味道,好像是青草汁液在陽光下流了出來,青澀的,又帶著一點腥。
“你沒事了嗎?”方楚楚用軟軟的聲音問他。
阿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事了,我很好。”
他眼角的紅色還未褪去,臉上濕漉漉的,還在喘著氣,看過去既英俊又慵懶。
方楚楚從來沒有見過他這般模樣。
水桶裡過於擁擠了,魚兒挨在一起遊動,發出黏膩的水聲,不知怎的,聽了讓人有些慌亂。
方楚楚退後了幾步,哼哼唧唧地道:“好了,沒事了就快點起來,你好笨哦,我剛才都白誇你了,抓幾隻魚而已,還會把自己弄抽筋了,差點把我嚇壞了,原先還吹你自己水性好,原來男人說話都是不能聽的。”
阿狼慢吞吞從河裡上來,看了方楚楚一眼,目光深沉,“誰和你說這些瞎話的,我說的話肯定算數,從不會騙你。”
他的身體從水中出來,潤澤的肌膚原本是雄健的小麥色,現在好像微微地泛起一點紅,帶著潮濕的水汽,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誘人的色澤。
方楚楚的臉刷地紅了,不自在地轉過身去,抬頭看天。
後麵是阿狼在擦身子、穿衣服的動靜,還有風吹過草木的聲響,沙沙的。
夏天的太陽很大,照在身上,有些發熱的感覺,方楚楚偷偷摸摸地回頭看了一眼。
正對上阿狼的目光,他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笑容,如同陽光。
————————
轉眼到了夏末,天氣也沒那麼燥熱了。
方楚楚坐在院子的樹蔭下,捧著小甜瓜在啃著。阿狼站在她身後,替她搖著涼扇,方楚楚簡直愜意極了。
方戰都看不過眼了:“阿狼,你走開,彆這樣縱著她,看看她這小模樣,太囂張,不能自己搖扇子嗎?”
方楚楚得意地道:“阿狼是我的人,他聽我的,爹你彆挑唆他。哎,阿狼,風大了點,可以搖慢些兒。”
“好。”阿狼應了一聲。
方戰瞪了方楚楚一眼,還想再教訓她,院子外麵傳來了敲門聲,他隻好按捺住了。
崔嫂子過去開門,片刻後,在門口大叫:“啊,楚楚,偷你錢的那個小賊來了,快來看哪!”
方楚楚一聽,馬上扔了啃了一半的小甜瓜,蹭蹭蹭跑出去:“在哪裡?在哪裡?等等,我來了,彆讓他跑了!”
就在門外。
門外站了十幾個人,這些人服飾奇異,深目高鼻,腰間挎著彎彎的胡刀,顯是胡人。為首是的一個華服少年,他的麵目輪廓沒有那麼深刻,和漢人仿佛相似,但他的眼睛是翡翠一般的綠色,在陽光下泛著綺麗的光澤。
少年看見方楚楚,臉上露出了歡快的笑容,他的漢話說得不太熟,卷著舌頭,有一種奇特的腔調:“姐姐,是我,我回來啦。”
方楚楚才不和他笑,她叉著腰,怒道:“你這小賊,居然還有臉來見我?”
方戰聞聲出來看了一眼,驚訝道:“謔,送上門來討打的嗎?”
去歲冬天的時候,方楚楚打獵的時候,在山腳下的雪地裡遇到了一個少年,當時他病得很重,被冰雪凍得奄奄一息,差點就死了。
方楚楚心善,把他撿回了家,給他延醫用藥,照顧了他好一段時間,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這個少年昏迷時看不出來,醒來以後才發現他的眼睛是碧綠色的,是個胡人,方戰當時本來想直接把他扔出去,還是方楚楚不忍心,攔下了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