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奇地問道:“誰是楚楚?我們這裡誰是楚楚?”
京城裡的貴女,大都彼此熟識,連家裡的小名也是知道的, 想了半天,就想不起來誰家的姑娘喚做“楚楚”。
顏氏表情怪異, 拿眼睛偷偷地瞟著方楚楚。
方楚楚抬頭望天, 麵無表情:“誰是楚楚?楚楚是誰?不認識。”
不一會兒, 水中又漂來了一隻紙船。
眾人這下有經驗了,不待催促, 有人搶先把船撿了起來。
果然又有一張紙條。
幾個人一起念:“望你知我誠心, 且寬恕我這一回。”
眾家貴女們笑得花枝亂顫:“這是誰家兒郎, 如此可憐, 哎呦,看得姐姐們心都碎了, 楚楚是誰呀,快站出來, 你就原諒他吧。”
唯二知情的蘭台郡主和顏氏, 臉也綠了,腿也軟了, 這是誰家兒郎, 如此可憐?蒼天在上,嚇煞人也!
蘭台郡主用帕子捂著臉, 差點沒哭出來,好在貴女們的心思都被那小紙條給吸引去了, 沒人注意到她的異常。
顏氏用手肘子捅了捅方楚楚, 朝那溪邊的小紙船努了努嘴。
方楚楚往邊上挪了挪, 繼續看天, 冷漠地道:“哦,好可憐的人啊,心都快碎了。”
不消片刻,小紙船又來了。
這回不同,船上還多了一顆小小的糖果子。
紙條上麵寫的是:“給你吃糖,彆生氣了。”
貴女們哄笑起來。
緊跟著來了一大片紙船,挨挨擠擠地漂了過來,每隻船上都載著一顆糖果子,五顏六色。
大家笑著把那些糖果子都撈起來了,毫不客氣就打開就吃。
是玫瑰鬆子糖。那玫瑰的味道格外香醇、鬆子也格外酥脆、不知道這糖是怎麼做的,一口咬破了,中間還夾著玫瑰蜜醬,那甜味和香味都恰到好處,好吃得要把舌頭都黏上去。
有好事的姑娘,慷他人之慨,自己吃了,還要分一分,給顏氏也拿了兩顆過來:“阿顏,你嘗嘗看,好吃得很。”
順手還分給方楚楚一顆:“喏,這個妹妹也來一顆。”
方楚楚道了謝,接過去了,泄憤一般塞到嘴裡,咬得咯吱咯吱響。
顏氏拿著糖果子,她可沒勇氣吃,看著方楚楚,期期艾艾地道:“那個,你愛吃糖嗎,要不再來兩顆?”
方楚楚賭氣地扭過臉去:“我才不愛吃糖呢。”
她的眼睛卻看著那些笑眯眯吃著糖的姑娘們,心裡頗有幾分哀怨,那是她的糖,全部都是她的!
貴女們吃著糖,猜測著究竟誰是楚楚、又是誰家兒郎如此誠意,實在叫人羨慕。
有個姑娘拍手道:“這,莫非是長信伯家的世子?”
“是了、是了。”眾人作恍然大悟狀,“這裡原是他家的地盤,世子素日最是風流多情,果然是他的行事風範。”
溧陽長公主的一雙兒女相貌都十分出色,蘭台郡主自不必說了,世子趙予寧生就一雙桃花眼,更有一幅憐香惜玉的軟心腸,見著年輕的姑娘總是未語三分笑,溫柔款款,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多情公子。
這般紙船傳情,大約也就他做得出來。貴女們這麼想著,都轉過頭去看蘭台郡主。
蘭台已經偷偷地擦了淚,就眼睛有點粉光迷離的樣子,旁人也瞧不太出來。
她勉強笑道:“這回你們冤枉我哥哥了,主意是他出的,做這些事情的人確實不是他,另有其人,借著我家的苑子用一用罷了,我哥哥是老實人,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招惹那位姑娘。”
貴女們聽著,心中越發好奇起來,如同百爪撓心。不知是誰提了一句:“郡主這麼說,越發叫人心癢了,不如我們順著溪流上去看看,究竟是誰個多情郎?”
年輕的姑娘總是興致昂揚,說乾就乾,一群人吃吃地笑著,結伴往上遊走去。
顏氏扯了扯方楚楚的衣袖,朝她擠眼睛:“一起過去瞧瞧?”
方楚楚彆扭地轉過頭:“才不去,我不和她們一夥,我自己去玩。”
她說不上來是害臊還是氣惱,隻覺得臉上燒得厲害,掙脫了顏氏的手,捂著臉朝林子裡跑去。
一口氣跑出了老遠,才停了下來。
這麼一跑,臉上更熱了,心跳得也很快,停下來的時候,似乎可以聽見自己心跳噗通噗通的聲音。
四下裡靜悄悄的,隻有風過林間,此起彼伏的沙沙聲。
在這寂靜中,忽然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有人朝這邊走過來了。
十分熟悉,他的腳步,一向都是那麼沉穩而剛硬,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方楚楚心裡亂七八糟的幾乎要打結了,一點都不想看見那個人,她又跑了起來。
那腳步聲也快了起來,他追了過來。
她跑得慢一點,他也慢,她跑得快一點,他也快,總在她的身後跟著。
方楚楚越發惱怒,心有點慌了起來,腳下一踉蹌,不知道絆住了什麼東西,“吧唧”一下,摔到了地上。
賀成淵這才緊張起來,幾步衝了過來:“哪裡摔疼了嗎?”
他伸手想要扶她。
方楚楚拍開了他的手,臉還趴在地上,聽過去聲音都悶悶的:“男女授受不親,彆碰我。”
賀成淵隻好把手收回來,站在那裡,耐心地看著她:“好,我不碰你,那你快起來。”
方楚楚抬起了臉,她可憐的鼻子又被摔了個正著,紅通通的,臉上沾著碎葉子和泥土,可憐又狼狽。因為鼻子太疼了,她的眼眸裡還帶了點淚花。
賀成淵咳了一聲,竭力保持著嚴肅的臉色,但他眼中的笑意出賣了他。
方楚楚勃然大怒:“你還笑?你還有臉笑,都是你害我的,鼻子要扁了,疼死我了!”
賀成淵知道她的性子,每次認錯都很快:“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
這般乾脆,倒叫方楚楚一肚子火無處發泄。她嘀嘀咕咕著,自己爬了起來,豈料爬到一半卻發現左腳踝很使不上力氣,有點不對勁,大約是方才摔的時候扭到了。
好像更丟臉了。
方楚楚索性也不起身,抹了一把臉,就坐在地上,“哼”了一聲:“我膽子小,不經嚇,太子殿下追著我做什麼?有什麼吩咐趕緊說。”
說完了趕緊走。
賀成淵彎下腰,卻將一根鞭子遞到方楚楚的鼻子下麵。
“什麼?”方楚楚警覺地瞪大了眼睛,“你還想打我不成?”
賀成淵俯著身,望著方楚楚,他的身材英武、氣質凜冽,但那樣的姿勢和目光,卻都是溫柔的:“我向你認錯,你若是還生氣,就打我一頓好了。”
這可是他自己說的。
方楚楚想起了這狗太子做的種種好事,他派人去青州要打她爹,差點把她嚇死,他還騙她,在她麵前作出無辜的模樣,簡直是想起來就恨不得撲過去咬他一口。
她才不客氣,一把抓起了鞭子:“你以為我不敢打嗎?你這麼可恨,我每天都想著要把你狠狠揍一頓。”
賀成淵似乎發出了一聲低低的笑,他轉過身去,忽然把上衣脫了下來。
不得不說,太子殿下脫衣服的速度已經越來越快了,快得方楚楚都來不及阻止他。
“喂,你又要做什麼?”方楚楚被驚嚇住了,她羞得臉上要滴血,縮頭縮腦地左右看看,像作賊一樣,幸好,這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賀成淵背對著方楚楚,單膝跪著,把赤.裸精壯的背部露給她。
“給你打。”他的語氣冷靜沉穩,帶著一絲不自覺的威嚴,完全和他說話的內容搭不起來,“隨便打。”
他寬肩窄腰,軀體健壯有力,背部的肌肉一塊塊隆起,分明、卻不突兀,帶著流暢的起伏,一路向下,收緊在尾骨處。
方楚楚咬著牙,恨恨地瞪著他的背部,隻看了兩下,就覺得吃不消,趕緊把臉轉開了。而後又覺得心癢癢的,偷偷摸摸地斜眼瞟過去。
恰好賀成淵回頭望她,視線對了個正著。
陽光透過楓葉照耀著,仿佛染上了如火焰般的顏色,落在他的眉目之間,他的冷峻和剛硬都在陽光下融化,看過去,隻有眼眸間濃烈的笑意。
方楚楚真真惱羞成怒了,抓著鞭子抽了過去:“不許笑,笑什麼呢?”
“刷”的一聲,一道鮮紅的痕跡落在他的背上。
賀成淵微微地仰起臉,抽了一口氣,挺疼的,她太不客氣了,還真打啊,他恨的有點牙癢癢的,但又覺得心也有點癢癢的。
方楚楚的心跳得厲害,血液突突地往頭上湧,說不清楚是什麼緣由,或許是氣憤、或許是……害臊,拿著鞭子的手都有點抖。
她咬著牙,狠狠地抽了賀成淵幾鞭子,一下下都紮紮實實地打在他身上。
鞭打的痕跡交錯地落在他的肌膚上,有點腫起來了,在他的肌膚上顯得特彆紮眼。他的肌膚在陽光下似蜜色,飽滿富有光澤,襯著那一道道紅腫的鞭痕,看過去有點……誘人?
周圍是那麼寂靜,隻有他呼吸的聲音,有點急促、有點粗重。
他疼不疼?要不要摸一摸?
方楚楚的鞭子揮不下去了,她打了個激靈,甩了甩頭,趕緊把腦海裡那一瞬間荒唐的念頭壓了下去,再看著賀成淵,就開始心虛了,仿佛燙手一般把鞭子扔了,凶巴巴地道:“好了,我不和你計較了,你快走開,彆杵在我眼前。”
賀成淵轉過身,麵對著方楚楚,用專注的眼神望著她:“打過了,那你是不是可以原諒我了?”
他赤著上身,靠得那麼近,炙熱逼人。
他絕對是故意的。
方楚楚一腳踢過去,踹在他的胸口,怒道:“不原諒,走開……”
“嗷”,她忽然慘叫了起來,一時生氣,忘記了腳踝扭傷了,用了那隻腳去踢人,這一下簡直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賀成淵的臉沉了下來,不由分說,一把握住方楚楚的腳,溫柔而又強硬地抓過來:“腳怎麼了?”
太疼了,方楚楚眼淚汪汪地咬著手指頭:“剛才扭到了,都怪你,我要打死你。”
賀成淵作勢要脫方楚楚的鞋子。
方楚楚馬上劈裡啪啦地又打他:“快放開,登徒子,討打嗎?”
賀成淵麵色嚴肅:“你在想什麼呢,我豈是不知禮數的人,不看看怎麼知道什麼情形,若是傷到骨頭了怎麼辦,要落下一輩子毛病的。”
方楚楚被他嚇唬住了,十分憂愁:“你放開、放開,我自己看看。”
她脫了鞋子,抬眼看見賀成淵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腳,她臉都黑了:“把衣服穿好,把臉轉過去,非禮勿視。”
賀成淵遺憾地把衣服穿了回去,慢吞吞地轉過臉。
方楚楚小心翼翼地把羅襪脫下來,看了一眼,腳踝紅腫起來了,就像一塊發麵大饅頭。
她幾乎要哭:“腫了,這下好幾天不能走路了,也不能出去玩了。”
賀成淵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把臉轉回來了,眉頭微皺:“有點不太妙。”
都怪他不好。方楚楚氣哼哼地道:“你快去把我表嫂叫過來,我要回家,我要去找大夫。”
“這裡是山路,你表嫂過來了,也不好扶你一路下去。”賀成淵用冷靜的語氣說給她聽,“須得叫下人抬一幅擔架過來,好了,這下大家都知道你腳扭了,為什麼扭了,被我追的……”
“你閉嘴!”方楚楚果斷地命令道。
“所以……”賀成淵朝著方楚楚伸出手去,“我抱你下去就好,簡單方便。”
方楚楚又瞪他:“你當我傻嗎,這要是被人看見了,我還要不要做人?”
賀成淵又開始脫衣服。
方楚楚幾乎要暈過去了,怒視他:“你又想做什麼?”
好在這次他隻脫下了外衫,然後罩到了她的頭上。
賀成淵的身量很高,衣裳也很大,那樣罩過去,把方楚楚的臉都遮住了。
方楚楚還沒來得及抗議,忽然身子淩空而起,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賀成淵的臂彎結實有力,穩如磐石,方楚楚的身體嬌小玲瓏,被他抱著,整個人都陷進去了,被他的衣裳裹成一個團子。
隔著衣裳,他的聲音溫和而明朗,帶著渾厚的磁性,那語氣仿佛是在哄她:“喏,這樣遮起來,即便有人看見了,也不知道你是誰,隻要沒看見,就和你無關,怕什麼。”
好像說得很有道理,方楚楚一時竟無言以對。不,其實不是因為他有道理,大抵是因為那衣裳上帶著他的味道,仿佛是草葉和鬆木曬在陽光下,清新而又醇厚的氣息,直往方楚楚的鼻子裡鑽,熏得她暈頭轉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隻能小小聲地哼唧了一下。
“什麼?”賀成淵沒有聽清楚。
方楚楚在他胸口重重地捶了一下:“彆和我說話,我聽不見,我不在。”
她自暴自棄地把臉埋在賀成淵的衣裳裡麵,心裡默念著,看不見,誰也看不見。
賀成淵笑了起來,他的胸腔震動著,那種細微的觸感傳遞到方楚楚的身上,方楚楚暈得更厲害了。
風吹過樹葉,沙沙的聲音,還有他心跳的聲音,那麼清晰入耳。好像有點熱,身上的汗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