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帝京詞7(1 / 2)

甚至還有尖酸小氣的姑娘嘀咕著:“許夫人真是不拘小節, 連這樣門第的姑娘都請了來,怎麼就不怕折了這菊花會的名聲。”

“你……”顏氏的臉色沉了下來。

方楚楚也不惱,對付方盈盈她隻有一招, 十分靈驗:“幾日不曾見,妹妹愈發美貌了, 往那兒一站, 簡直人比花嬌, 不若你再湊近一點,看看那花會不會被你羞死。”

方盈盈原本就不白的臉蛋更黑了:“你這話什麼意思?”

她這一氣惱起來, 嗓門免不了大了幾分, 旁人都往這邊望了過來, 甚至有人走了過來, 柔聲勸道:“你們怎麼了?這麼大好的景致不賞,怎麼拌起嘴來, 豈不是辜負了這花中隱士?”

眾人見了,都退了一步以示恭敬:“蘭台郡主。”

方盈盈也不敢再放肆, 勉強笑了笑:“我和姐姐玩笑呢, 驚擾了郡主,真是罪過。”

蘭台郡主就是看見了方楚楚, 這才走了過來, 她沒有理會旁人,而是上下看了方楚楚好幾眼, 臉上露出了幽怨的神情:“方家姑娘,又見麵了, 近來可好?”

方楚楚和蘭台郡主不熟, 見她主動寒暄, 很有點納悶, 還是客氣地回道:“多謝郡主問候,一向都好。”

蘭台郡主卻忽然紅了眼眶:“我這幾日卻不太好……”

方楚楚有點被嚇到了,心虛地向後蹭了一步,這樣子,好像是她欺負了蘭台郡主似的,怎麼回事?

旁人也驚訝了,紛紛湊過來:“郡主怎麼了?可是身上哪裡不舒服?”

蘭台郡主望著方楚楚,又羨又怨,眼角落下了一滴淚,聲音略有些哽咽了:“沒什麼,就是我、我心裡惦記著一樣事情,想問方姑娘幾句話。”

方楚楚自己大大咧咧,如今看見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在她麵前含淚欲泣,如梨花沾露,她有點發毛,結結巴巴地道:“郡主要問我什麼,儘管問,我在這呢,不急,你彆哭啊。”

蘭台郡主很想問問方楚楚,是如何討得賀成淵歡心的,但料想這般手段,人家也不會告訴她,心中更加愁苦,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神情哀婉:“算了,也沒什麼,我不問了。”

這模樣,若方楚楚是個男子,就活脫脫是個負心郎被多情娘子逮住的當場,方楚楚目瞪口呆了:“我、我、我什麼都沒做啊,喂,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蘭台郡主滿麵憂傷地轉身走了,留下方楚楚那那裡,秋風吹過,頗有瑟瑟之意。眾人看她的眼色又不一樣了。

一個芝麻小官家的女兒,從偏遠的青州鄉下剛回來,就惹得蘭台郡主如此傷感,這姑娘,當真是討人嫌棄。

方楚楚簡直滿頭霧水,她求助地望了顏氏一眼。

顏氏一句話都說不得,蘭台郡主為何生怨,再多說兩句,方楚楚大約要被其他姑娘生吞活剝了。她默默地扯了方楚楚就要開溜。

方盈盈這會兒又活過來了,大聲道:“姐姐你彆走,這麼多姐姐妹妹都在這裡玩耍呢,你怎麼要走,莫不是看不起我們?”

方才蘭台郡主離開的時候,怎麼不見她喊得這麼大聲。

方楚楚一肚子悶氣,幽幽地道:“我不敢和妹妹一起耍,我生得不夠美,怕站在妹妹的身邊,被你比得灰頭土臉的,不好看。”

這死妮子,就逮住這點不放了是吧。方盈盈幾乎嘔血,勉強按捺住了,對旁邊的女伴使了個眼色。

那女伴見蘭台郡主不悅於方楚楚,正愁不能踩上一腳,便也跟著幫腔道:“方家大姑娘,今日賞菊之會,大家都在此吟詩作畫,好不風雅,你既來了,何不入鄉隨俗,也作上一首詩,讓我們品品。”

另一姑娘接口道:“京城外頭的人哪有我們這個作派,我想她大約連什麼是賦比興都不曉得,我們就不要為難她了。”

京城的貴女,哪個不是自恃風雅,慣常吟風誦月,但料想一個鄉下來的姑娘就沒這份才情了,她會什麼,看著黃沙黑土長大的,大約會放羊養牛什麼的吧。幾個姑娘望著方楚楚,目中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方盈盈得意地道:“怎麼,莫非姐姐不會作詩嗎?我原是知道你家小門小戶的,又在青州那種鄉下地方長大,可憐見的,不會也是常理,日後你過來,我好好教你一番也是可以的。”

方楚楚“嗤”了一聲,毫不示弱:“你們這群眼界淺的,成天守在閨房裡不出門,焉知大漠落日、黃沙孤煙之美,作什麼詩,不過是無病呻吟罷了,有什麼好顯擺的。”

方盈盈冷笑:“得了吧,你就是心裡酸,什麼都不會,我們縱然是無病呻吟,也比你一無是處來得強。”

方楚楚斜斜地瞥了方盈盈一眼:“我會的東西,你們拍馬都及不上,我隻是不想和你們這些個井底之蛙一般見識。”

這下惹了眾怒了,這些驕傲的貴女們七嘴八舌地道:“你會什麼?露兩手給我們看看哪,彆光說不練,嘴皮子硬有什麼用?”

顏氏在後麵暗暗扯著方楚楚的袖子,低聲道:“彆啊,牛皮吹上天了,下不來就慘了。”

方楚楚不慌不忙地看了看這幾個姑娘,慢吞吞地道:“若是我露一手絕活,你們到時候又該有什麼說法?”

一個嘴快的姑娘氣哼哼地道:“你要是真有本事,我們幾個就跟著盈盈一起叫你姐姐,若不然,你就管我們幾個叫一圈姐姐。”

方楚楚滿意了,點頭道:“好,來,姐姐讓你們看看,什麼叫本事。”

她找了許府的管事娘子過來,指了指籬笆牆那邊,道:“這位嫂子,我看那些公子們的投壺玩得十分有趣,也想試一把,嫂子可否代為安排?”

姑娘們愛玩也是有的,既是客人的要求,管事娘子自然遵從,又命人取來了一尊鳥雀葡萄紋紫銅方壺和箭器來。

壺置於地,方楚楚站到了壺子的十丈外。

方才那些貴女們都湊了過來,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投壺有什麼了不起的,誰不會玩呀。”

“你就想憑這個叫我們服氣,那是不能的,你趁早歇了心,快點服輸吧。”

邊上的其他姑娘和夫人們見狀,也有好奇的,不免想看個究竟,連蘭台郡主也過來了。

籬笆牆另一邊,那些公子正遊戲著,見了這番動靜,紛紛停了手,湊過去看熱鬨:“這些個小娘子,就她們那兩下子也想玩投壺,不可不可,定要貽笑大方了。”

這其中,長信伯府世子趙允寧是個惜香憐玉的多情種,見那邊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手裡抓了一支箭、歪著腦袋、站在箭壺前麵,他不由格外多看了兩眼。

那明明是個嬌嬌柔柔的姑娘,身形小巧玲瓏的,但此時板著臉,帶著嚴肅的表情盯著那壺子看,那模樣,實在是可愛又可笑。

趙允寧一時起了玩笑之心,當下清了清嗓子,笑吟吟地道:“那姑娘,你的姿勢可不太對,這樣投不中的,可要我教你兩招?”

趙允寧是個慣會玩樂的,投壺之技在長安諸位公子中也是出了名的好,聽他這一說,旁邊的公子們笑罵道:“趙世子,你這就不地道了,兄弟們求你教兩手,你都不搭理,今日怎麼就好為人師了?”

趙允寧正色道:“你們這就不懂了,收徒是要將就緣分的,我與你們這些蠢才無緣,不要眼紅。”

旁邊的那些世家貴女們馬上酸了,又在那裡互相咬耳朵:“她搞這麼大架勢做什麼呀,莫不就是為了引人家看她嗎,可見是個心機深的,隻可惜想岔了,趙世子是什麼身份,豈是她能攀附的。”

方楚楚耳朵尖,左右兩邊都聽見了,她懶洋洋地瞥了那邊的趙允寧一眼,似笑非笑地道:“看來你也是個會玩投壺的,不妨,等下看我心情,若是我心情好了,說不準也能教你兩招,管叫你知道誰是師父。”

她說完,不再理會這些人,指間拈著箭,皓腕輕抬,一揮一抖,那箭投擲而出,正中十丈之外的壺口,分明已經整個投了進去,卻也不知道是觸到了什麼角度,那箭震了一下,竟從壺中整個彈跳而出。

眾人齊齊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方楚楚反手一抄,已經將那支箭又接到了手中。

她得意一笑,複又將箭擲出,又中、又回。那支箭在紫銅方壺中不停地碰撞著,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帶著某種奇妙的韻律,不絕於耳。

周遭一片安靜,眾人連呼吸都屏住了。

直到半盞茶的工夫後,一矢數十返,方楚楚大約玩夠了,將那箭複投了出去,羽箭在壺口打了七八個轉轉,這才掉了下去,“叮”的一聲沒入壺中,終於安分了。

方楚楚看了看,滿意地拍了拍手:“還行,好幾年沒練了,手都有點生了,差點就歪了。”

方楚楚尚在蹣跚學步,還拉不動弓的時候,方戰就開始教她以投壺為戲,練習準頭和眼力,方家的神射之技,又豈是浪得虛名的。

現場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公子們在猛抽冷氣,姑娘們捂住了嘴。

“真厲害!”顏氏忍不住叫了出來,“楚楚你真不愧是方家的姑娘,我早聽母親提過,當年方老侯爺能於百步之外蒙眼投壺,百發百中,我還當她糊弄我呢,如今看你這一手,才知道原來是真的啊!你這莫非就是所謂‘驍’技,我生平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呢。”

投壺之戲,源於射禮。本朝風氣,向來重文輕武,但是,凡是男兒,誰人心中沒有一點英武之氣,既不能舞槍弄刀,這古禮自是不能丟的,凡世家子弟,無一不習,甚為推崇。

“驍”之一技,返矢接之再投,無論是準頭和力道都是精湛無比,前朝時有聞之,至於如今,長安城中諸人已經多年未曾見到了,如今這一下,真是驚豔全場。

趙允寧最先回過神來,仗著靠得近,搶先一步衝過來:“師父、師父、受弟子一拜,請師父教我。”

方楚楚得意地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個人模樣生得還好,態度也和氣,是個可教之材,她點了點頭:“你真要拜師學藝嗎?也成,看你是個好人,我就收下你這個徒弟了。”

趙允寧樂滋滋:“這敢情好,師父你教我幾手,但凡我能學到皮毛,也儘夠日後顯擺了。”

方楚楚也樂滋滋,伸出手去:“師父要收束修的,不貴,五兩銀子,包會。”

趙允寧滿臉堆笑,就要湊過去。

蘭台郡主在旁邊看了,再也忍不住,對著她哥哥大聲地道:“哥哥,你當真要拜這位楚楚姑娘為師嗎?你可要考慮清楚了。”

她說“楚楚”兩個字,格外咬了重音。

“這是當然,我……”趙允寧話說到一半,臉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住了。

蘭台郡主冷冷地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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