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帝京詞9(2 / 2)

方楚楚磨磨蹭蹭地走過來。

賀成淵倚靠在樹上,他的衣服並沒有穿好,隻是虛虛地搭在肩膀上,袒露著大半片胸膛,肌肉分明。

方楚楚歎氣:“你不冷嗎?”

“不冷。”賀成淵隨手從枝上摘下了一朵梅花,花萼上沾著雪,他放到口中嚼了一下,懶洋洋地道,“這算什麼,我在外頭行軍打仗的時候,數九天寒,口渴了,就直接從地上抓了雪來吃,乾糧都凍得硬邦邦的,咬起來,有時候滿口都是血,那才叫做冷。”

方楚楚忽然覺得心酸,她又想起了初見他時,他渾身是傷、奄奄一息的模樣,她撅起了嘴,叨咕道:“你不是太子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苦要拿命去拚,怎麼就不能對自己好一點?”

一人之上,萬人之下,這就是他拿命拚來的。賀成淵望著方楚楚,卻隻是微笑:“隻要你對我好一點就夠了。”

方楚楚馬上叉腰:“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賀成淵立即道:“很好,已經非常好了。”

如果能摸他一下,那就更好了,賀成淵知趣地沒有說出口,隻能那樣笑著,一直看著她。

方楚楚被他那火熱的目光盯著有些受不了,不自在地轉過頭去,隨手指了指那邊:“我要梅花,那枝好看,你快去幫我折下來。”

賀成淵走了過去,輕巧地攀上了那棵梅花樹:“哪一枝,是這枝嗎?”

“不是,左邊一點。”

“這枝?”

“不對,下麵一點。”

“這枝?”

“錯了,後麵後麵。”

方楚楚洋洋得意地在樹下指揮,賀成淵也不惱,她指哪打哪,聽話得很。

冷不防,賀成淵擼了一大捧梅花,兜頭撒了下來,撒了方楚楚滿頭滿身。

方楚楚仰起臉,她的梨渦裡落了一點雪,眼角邊沾了一片花瓣,她的笑容可以令雪融化,她笑著叫道:“這棵梅花都讓你禍害了,不好看了,換一棵樹。”

賀成淵從樹上跳下來,拍了拍手:“若不然這樣,我把這個園子送給你,全部梅花都是你的,你愛哪棵都成。”

方楚楚挑了挑眉毛:“喲,原來這園子是你的呀?”

賀成淵若無其事地道:“這裡原來是振武王姬家的地盤,我母後自幼喜愛梅花,我外祖父便為她置辦了這個園子,我母後出嫁的時候,這園子便當做是嫁妝,早些年,父皇還經常陪著母後和我一起過來這裡看雪、看花,不過我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來過了,園子都要荒廢了。”

他望著方楚楚,用輕描淡寫的語氣道:“楚楚,我把園子送你,可以麻煩替我照看它嗎?”

方楚楚呆了一下,他方才那樣說,好像很可憐的樣子,想要拒絕,又有點不忍心說出口,她糾結地皺起了眉頭。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賀成淵果斷地道,“其實也沒差,我的東西本來就都是你的,這園子也是你的,你的園子,你難道不該照看起來嗎?”

“啊?”方楚楚的小嘴巴張得圓圓的。

賀成淵從樹上折了一枝梅花,遞給方楚楚:“喏,你的梅花,給你。”

方楚楚下意識地就接過來了,把那好大一枝梅花抱在懷裡,她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呢。

她困惑地瞥了賀成淵一眼。

賀成淵見她眼波明媚,而她的眼角還沾著花瓣,他豎起手指,“噓”了一下。

“啊?”方楚楚連眼睛都睜得圓圓的。

他的手伸了過來,指尖拂過她的眼角,似乎觸到、又似乎沒有觸到。

花瓣落下,又酥又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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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匆匆地過了,舊歲辭去,這一年的除夕很快就到了。

雪在夜裡慢慢地落下,紅牆朱瓦慢慢變白,連宮城簷角上的脊獸都褪了半截顏色。

高階華殿,珠簾垂地,六十盞琉璃華燈高懸在殿堂中央,把偌大一個長明宮照得宛如白晝,紫銅鎏金火盆裡混合著銀絲烏霜炭和檀香屑,絮軟的香味在殿中暖洋洋地流淌著。

肅安帝看了看堂下的兒女們,右首邊是長子賀成淵,依次下去是魏王、韓王、齊王和年幼的趙王,左邊坐的是金城和雲都兩位公主,作為一位帝王,大周如今國泰民安,作為一位父親,他兒女雙全、儘皆出色,對於此,他還是很滿意的。

今夜是除夕家宴,他也不再端著嚴父的架子,而是和藹地對著殿中諸人道:“今夜家宴,儘享天倫之樂,不必拘禮。”

馮皇後領著一些有品階的妃嬪坐在肅安帝的側邊,此時亦舉杯笑道:“難得看到你們兄弟姐妹幾個聚在一起,正應該高高興興、熱熱鬨鬨地喝酒,怎麼今天都不太說話,去歲這個時候可鬨騰了,我記得小五滿場子亂竄,差點連桌子都打翻了,還被你父皇罵了。”

趙王賀成旦,行五,今年十一歲,是馮皇後的第二個兒子。

賀成旦聽得母後提到自己,縮了縮腦袋,偷偷地看了上麵一眼,長兄賀成淵坐在上首,麵色沉靜,這個兄長向來不苟言笑,哪怕在那裡不說話,也自有一股凜冽的氣息,賀成旦從小就很怵他。

“那時候太子不在嘛……”賀成旦低著頭,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小五說什麼?”肅安帝的目光轉了過來,他對於這個幼子還是疼愛的。

“小五說他怕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在這裡,他就不敢搗亂了。”雲都公主笑嘻嘻地大聲道,她是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兒,平日總愛和賀成旦鬥嘴,這會兒逮住了機會就擠兌他。

肅安帝微笑而已:“是,去歲家宴的時候,太子領兵去了安西,朕心下甚是牽掛,幸而天佑我大周,他得勝歸來,今天你們幾個很該敬他一杯。”

於是幾個王子公主紛紛舉起了酒杯,規規矩矩地向賀成淵敬酒。

賀成淵神情淡然、也沒有太多話,一一飲下了。

宮人端著如流水般玉饌珍饈上來,樂伎隔著紗簾彈奏著悠揚的曲調,外頭風雪如晦,殿內紙醉金迷。

馮皇後對肅安帝笑吟吟地道:“過了年,孩子們又大了一歲,前頭幾個的婚事也該安排起來了,民間的人家,到了三十上下,多有做上祖母的,如今小五也大了,不在我身邊養著,我膝下十分寂寞,就等著老二給我添個孫子,皇上,您不想明年的家宴多出幾口人嗎?”

馮皇後出身江南豪族,縱然已經到了長安十幾年,口音中還是帶著好聽的吳儂軟調,特彆是和肅安帝說話的時候,格外地溫柔,肅安帝很喜歡聽她說話。

不過今天,肅安帝聞言,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他看了賀成淵一眼:“太子一直拖著不娶親,卻耽擱了下麵幾個弟弟。”

他對長子的親事提了幾次,倒是真心實意選了家世和人樣都拔尖的名門貴女,可惜,都被賀成淵硬邦邦地拒絕了,肅安帝心裡也有氣,乾脆不提這個事了。

馮皇後卻是笑道:“太子的好事大約也近了,我聽人說,他看上了方家的姑娘,十分寵愛,連原先和嘉皇後的那座香雪林都送給了那姑娘。”

和嘉,是姬皇後的諡號。

肅安帝的臉扭曲了一下,驟然變了顏色。

馮皇後好像並沒有注意到肅安帝的臉色,依舊輕聲細語:“不過呢,我也聽人說,那姑娘的脾氣有點要強,還把溧陽家的珠兒都欺負哭了,這也不太好,不如把她接進宮來,我好生開導一段時日,將來才好夫妻和美。”

肅安帝猛地把酒杯摔在了地上,沉聲道:“太子,誰允許你將香雪林送人的?那是你母後的東西,你如何能自作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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