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走開, 我這會兒一點都不想看到你。”方楚楚淚汪汪地瞪著賀成淵,可惜她的眼眸中含著水光,柔軟如絲, 看過去反而撩人的很。
賀成淵眼眸的顏色變得更深了,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方楚楚打了個哆嗦。
卻在這時候, 宮人在門外稟道:“皇上有旨,請太子殿下出來接旨。”
賀成淵的神色很快就收斂了起來,他微微地冷笑了一下,立起了身體,理了理衣襟, 轉眼間, 又是那個冷厲威嚴的太子了,走了出去。
東宮的大殿之上。
來傳旨的是肅安帝身邊的宋太監。宋太監身邊跟著一人, 做武將打扮,卻是麵目清瘦文雅,如同儒士。
肅安帝下旨, 曰,太子賀成淵殿前失儀, 不敬君上, 暴戾忤逆, 本罪無可赦,但帝念及父子之情,不忍過苛,今予以小懲,責命其暫出東宮, 移居明鏡台, 靜心思過。
宋太監麵無表情地念完了旨意, 對著賀成淵一躬身:“太子殿下,皇上命您即刻成行,不可耽擱。皇上仁愛,特許太子妃隨行,以照顧太子的飲食起居,請殿下叫上太子妃,速速準備動身吧。”
一步一步,徐徐逼近,這確實是肅安帝做事的手段,這回,卻比想象中的還要快一些。賀成淵心下哂然,麵上卻波瀾不動,沉默地接過了聖旨。
宋太監身邊的那員武將上前了一步,恭敬地行禮:“臣高敬澤,奉命護送殿下前往明鏡台。”
肅安帝唯恐賀成淵不肯就範,命令大將軍高敬澤率領五千羽林衛前來押解。
賀成淵的眼睛望了過去,平靜地道:“高將軍,多年未見,一向安好?”
高敬澤直起身來,他的體型雖不甚壯碩,身量卻十分高挑,站在那裡,能與賀成淵平平對視:“我老了,殿下……已然成長,英姿無雙,令人十分欣慰。”
他微微地歎息了一聲:“殿下有故人風采,但願莫蹈故人覆轍。”
他對賀成淵的語氣還是一如當年那樣溫和,仿佛那位故人並不是死在他的手中一般。
大將軍高敬澤,與振武王世子姬揚霆曾為莫逆之交。高敬澤是為儒將,博古通今,用兵如神,昔年曾受了姬揚霆之托,教授賀成淵兵法之道,與賀成淵有半師之誼。
故而,賀成淵亦如當年一般回他道:“是,多謝將軍教誨。”
兩個人對視片刻,目光中有鋒刃交錯,但終於各自把臉轉開了。
……
聖旨既下,賀成淵並沒有多餘的表示,頷首而已,他進去和方楚楚說了這事。
方楚楚也沒太大驚慌,畢竟,既然嫁給了他,這些風浪她也早有預料了,所幸兩個人能在一起,也沒什麼可以抱怨的。
隻要有他這個人在,哪裡不是家呢?
賀成淵摸了摸方楚楚的頭,他的目光溫柔:“對不住,楚楚,要讓你跟著我受苦了。”
“確實很苦。”方楚楚愁眉苦臉地道,心裡想的卻是另外一碼子事。
二表嫂騙她,什麼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這可太苦了,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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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鏡台位於長安城外西郊八百裡外的浮玉山,倚半山而建,偏僻荒涼,所謂“台”,不過是那裡有座高高的閣樓,名為“明鏡閣”。
此閣建於百餘年前,當年在位的景和帝篤信佛法,嘗夢見星辰墜於浮玉山,醒來後歎曰“朕將命歸於此”,遂命人建了此閣,自己遷了進去,果然,不久後就崩了。
因為這個緣故,此處向來被視為不祥之地,常用於幽禁犯了大錯的皇族宗室,一旦進去了,往往就是終老於此了。
千牛衛軍士一萬人奉命防守明鏡台,嚴陣以待,如臨大敵,至於是保護還是看押太子,這就不便明說了。
明鏡台位處半山腰,四麵險峻,隻有一條下山的通道,層層重兵把守在宮閣的大門外和山道上,長戟如林,守備森嚴,高敬澤料想賀成淵帶著一個弱女子是插翅也難飛出去的,他押解至此,連馬也沒有下,徑自回去複命了。
賀成淵帶著方楚楚踏進了明鏡台,大門就在身後轟然關閉。
偌大的一個宮閣,庭前廊下長滿了荒草,一座孤零零的高樓豎在前方,朱漆早已剝落,露出下麵斑駁的沉木色,山間的飛鳥掠過簷角,翅膀撲簌的聲音若有若無,散在風中。
方楚楚抬起頭,張望了一下,興致勃勃地道:“挺高的,到時候可以上去看風景,應該不錯。”
不錯,有她在此,風景應是獨好。
賀成淵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頭發:“我本應予你華廈金屋,如今卻讓你住這破舊房子,是我不對,委屈你了。”
方楚楚笑眯眯地道:“這庭院這麼大,是我家的好幾倍呢,你們皇家的人就是闊氣,太子殿下,我們趕緊收拾屋子吧,以後,這就是我們的家了,兩個人,住這麼大地盤,一點不委屈,可美了。”
明鏡台多年未有人住,毫無煙火氣息。宮裡的人前麵來過一次,備下了各類被褥床帳、器皿用具兼柴米油鹽等物,卻未做過多清理,如今那些東西正堆放在滿是塵埃的殿堂前。
但須知太子殿下是十分能乾的,當日在青州的方家宅子裡,劈柴掃地擦窗什麼的都是他的拿手活,毋須太子妃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