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恩完全是出自本能,以為是自己忽略了什麼不利於楚直的刺客之流。
卻就在他閃到楚直身旁的時候,身後另有一個人低呼了聲,原來是辛姬。
先前辛姬因忖度時候差不多了,便要進來伺候更衣,正也目睹了這幕。
“住口,”楚直抬手把臉上的血擦了擦,目光沉沉:“孤無事。”
既然給他們看到了,要掩飾無用。
他皺著眉在桌邊落座,深吸了一口氣。
此刻楚直一心二用,此處的他雖安然無恙,可另一邊的他卻堪稱險象環生,就算全力以赴還未必能保萬無一失,臉上的血痕就是鐵證。
刀槍無眼,就算是身經百戰的將軍也未必能保萬一。
楚直對奉恩辛姬等道:“都彆吵嚷,出去等候。”
眾位心驚膽戰,卻也隻能先退出去。
到了門外,周寅因未曾進內,所以不知:“怎麼樣?可告知主公了?”
奉恩苦笑:“周主簿,怕是要等一等了。”
“為何?”周寅大為詫異,“可跟主公說了是皇上……”
“天大的事,也要等。”奉恩不由分說地,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周寅見狀便不再說什麼,遲疑了片刻:“那好吧,我明白了,我先去處置。”
奉恩道:“情形複雜一言難儘,周主簿務必留神,叫小七跟著你。”
周寅點點頭,奉恩對小七爺道:“保護好主簿。”
等小七爺跟周寅去後,奉恩同辛姬兩人對視,兩個人都沒開口,但彼此的眼神卻仿佛在說話。
奉恩道:“你也看見了?”
辛姬道:“真以為是我的幻覺。”
奉恩道:“你覺著是怎麼回事,若非我不信鬼神之說,真以為是……”
他跟楚直麵對麵站著,那道血痕就生生地在楚直的臉上出現,簡直駭異。
他本來覺著是什麼高明的刺客,但除非刺客有隱身的功夫,否則豈能逃過他的雙眼。
何況如是刺客的話,楚直又怎會毫無動作?
看皇叔的反應,卻好像是習以為常。
此一刻,奉恩跟辛姬兩人把前些日子楚直噩夢驚醒手臂帶傷,一直到如今的種種反常想了一遍,彼此心裡已有了大概。
但可一個字都不敢說出來。
黎明將至,東邊天際有一點微紅透出,奉恩跟辛姬兩人眼前卻似夜色如墨。
楚直連續砍翻了兩人,衝下城樓之時,已經半身染血。
城上城下亂作一團,高高的城牆擋不住城外的喊殺震天,攻城跟守城,每個人都在竭儘全力,每一刻都有無數死生。
如果是楚直自己,他當然不懼死守,也不懼強攻,但是現在不一樣。
他身處的境況如此怪異,且不說身軀竟是個嬌弱小姑娘的,而且……他如今人在敵營,相抗的卻是東平的將士。
這簡直是世間最複雜怪異的境遇了。
假如說是情急之下,他殺幾個或者更多的東平將士自然無妨,但看這情形,城池顯然岌岌可危,倘若是東平將官殺了進來,辛野裳一個少女,將會如何?
叫人不敢想象。
楚直也不敢用辛野裳的身體冒險,同時不願意再置身這種有百凶險而無一好處的情形裡,他當機立斷地選擇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幸而如今人人自顧不暇,也沒有人再攔阻他,楚直下了城樓,略微調息。
天色未明,他分不清方向,倉促中抬頭看天,但天色陰沉,竟連半點星光都沒有。
正在此時,一隊士兵飛馬趕來,楚直不願對方發現自己,忙向旁邊閃身躲避。
隱約隻聽到一人道:“咱們已經守了一晝夜,不知世子到底能不能……”
“不管如何要保護好郡主!”
楚直驚愕:怎麼東平的兵馬跟西川已經交手了一晝夜,自己居然沒得到消息,難不成是路途遙遠,消息還未送到?
他飛快一想,必然是小皇帝先前那道旨意惹的禍,沒想到戰事竟這樣激烈,早知道會如此,就不該放任那旨意出東都了。
其實楚直早知道皇帝發旨,他隻是故意地未曾攔阻。
楚直不過是想借機看看皇帝會做到何種程度,以及到底有哪些人還是皇帝的“忠勇”心腹。
但最主要的,他想殺了南境的主帥宋炆。
這宋炆性情暴烈,曾屢屢對他冷嘲熱諷,是個頑固不化的皇黨,楚直料定旨意一到南境,宋炆一定會歡喜雀躍向西川動兵,正好借口除去。
沒想到竟會坑了自己。
楚直正欲離開城門口,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覆巢之下無完卵,假如城門被攻破,以如今戰事之慘烈來判斷,宋炆多半會縱容麾下士兵屠城泄憤,自己在城內又能躲到哪裡去?
如今隻盼朝廷的旨意來的及時,讓宋炆在有機會屠城之前先被砍頭。
楚直一邊盤算一邊尋找藏身之處,耳畔的喊殺聲漸漸小了,街上卻多了許多百姓,披著單衣的老者,抱著孩童的婦人,一個個不知所措,滿麵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