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暖和的帽子跟手套,許沁玉每日都提早小半個時辰過去碼頭,生意也基本固定,每天都是一百左右的肉夾饃,好在她就早上去賣朝食,晚上不去,碼頭其他幾家攤位都還是有些生意的。
許沁玉又在碼頭賣了幾天的朝食才知道,這會兒才初冬,按照以往,碼頭至少還能熱鬨一個多月,等到年關深冬時,才會下這麼大的雪,各大東家的商船跟官船才不會繼續跑船,沒想到今日初冬就下這麼大雪,他們才困在這裡,還有其他的商船,都沒到西南呢,就在路上因為下雪耽誤住,停靠在其他地區的碼頭上。
按照商船上這些人的話,他們指不定要被困到什麼時候。
許沁玉知道,肉夾饃雖然好吃,但連著吃上十天半月也會膩得慌。
既然這些商船上的人還要繼續在碼頭待上好久,她打算肉夾饃在賣上個十天半月的,就換個新朝食繼續過來賣。
肉夾饃跟紅燒青魚的生意已經穩定下來,每天早上出攤早些,賣完買完食材回來也才午時,她晌午還能休息一個時辰在起來處理青魚做紅燒魚。
羅老婆子這幾日也沒敢使喚兒媳孫女過來買魚,巷子尾的羅家靜悄悄的。
這幾日賺了錢,許沁玉開始琢磨新吃食。
她有點想吃冬筍跟臘肉,之前流放路上做的冬筍燉臘肉不算正宗,要說正宗,還得是徽菜的醃篤鮮,這道菜才是真正的鹹香鮮濃。
醃篤鮮需要用上好的火腿,春筍或冬筍,新鮮的豬肉,臘肉,火腿,萵苣等等食材。
其中火腿跟臘肉是重中之重。
做好一條好的火腿,需要醃製,發酵風乾至少半年的時間。
就算現在吃不著,她可以先把火腿跟臘肉做起來,況且,也的確該醃點臘肉。
她特意挑了條不錯的豬後腿,買了幾斤鹽巴回來醃火腿。
火腿做起來有點廢鹽巴,先把豬後腿修割一下,要把鹽裹滿在豬後腿上,使勁的揉搓,把鹽巴給揉搓進去,還得第二次搓鹽,之後就是風乾發酵。
這火腿到時候不僅自己能吃,她還是打算去賣錢的。
除了這條火腿,她又醃了點臘肉,過年的時候也差不多能吃了。
除了臘肉,她還做了些臘魚,她做臘肉臘魚的時候,都會抹上一些一些五香粉,味道會更好。
五香粉也是之前買的幾種香料重新搭配,炒乾炒香後研磨成粉。
看著廚房裡掛著的臘肉臘魚和一條大火腿,許沁玉心滿意足。
…………
且說許沁玉這邊營生順順當當,之前送裴家流放的陳副尉跟馬六一行人離開饒城後,打道回府回了京城。
原本他們回京是走水路,坐的商船,連著陳副尉的馬也上了商船,但沒想到走了兩天開始下大雪,下雪水路危險,所以商船靠在附近的碼頭上,陳副尉跟馬六一行人也繼續走官道。
官道有驛站有馬匹,他們快馬加鞭,沒幾天就回了都旬。
都旬是大盛的京城。
到了都旬,馬六跟陳副尉說了聲,“老大,我先過去德昌侯府一聲,給許小娘子的爹娘送個信。”
流放路上,他們得了許小娘子的福,吃了幾天人家做的吃食,滿足了口腹之欲,特彆是許小娘子還很大方,還教了他好幾道簡單方麵的吃食做法,以後再送人去流放的路上,他們也能自己做,雖然手藝跟許小娘子肯定是沒得比,但至少不會像以前那麼難吃。小娘子還跟他說那個冬筍燜臘肉其實有更鮮美的吃法,叫什麼醃篤鮮,不過比冬筍燜臘肉繁瑣許多,也把做法告訴了他。
得了人家的好處,馬六也守承諾,回了都旬城第一件事兒就是去德昌侯府一趟,給人爹娘報個平安。
陳副尉點點頭,“去吧。”
馬六立刻前往德昌侯府。
德昌侯府大門緊閉,馬六上門敲門,門房很快開了門,上下打量了馬六一番,不耐煩問,“你找誰?”
馬六才回京城,一路也沒怎麼歇息,這會兒自然是不修邊幅,滿身塵土。
馬六沉了臉,說道:“我是之前送府中二姑娘去西南之地流放的官差,今日特意來給府中報個信的。”
得知馬六身份,門房也沒多少好臉色,隻不鹹不淡的說了句,“那勞煩軍爺先等著,容奴才進去通稟聲。”
等門房進屋通報,馬六臉色越發沉了,他身份的確低微,但他送德昌侯府二姑娘去流放,這會兒明顯是回來幫著遞消息給德昌侯府,可府中下人還是這個態度,可見許小娘子之前在德昌侯府過的什麼日子,就算吃喝不愁,恐怕也不怎麼被人敬著,不然也不會被流放的豎王未婚妻從侯府三姑娘變成了侯府二姑娘。
難怪許小娘子會做吃食,都是這德昌侯府逼的,不然一個世家姑娘怎麼會做這等活計。
“呸,什麼玩意!”馬六很生氣的踢了門口的石獅子兩腳。
約莫一刻鐘後,門房才出來,說道:“軍爺隨奴才進去吧,老夫人要見你。”
馬六沉著臉,跟著門房進了侯府。
順著走廊跟廊廡走了許久,進了垂花門,來到一個幽靜的院落,院中廊廡下站著幾個丫鬟婆子,其中個穿著細棉褙子的老婆子揮退門房,同馬六福了福身,才領著馬六跨進廳堂,廳堂正上首坐著個穿著軟綢交領厚長襖的老太太,老太太佩戴著軟綢紅寶石的抹額,瞧見馬六立刻道:“敢問可是軍爺送我們家玉娘去西南的?我家玉娘如何了?這一路可有吃什麼苦頭?我可憐的玉娘啊,當初被流放得急,什麼都沒來得及準備,玉娘肯定是吃了不少苦頭吧。”
馬六心底冷笑。
這老太太光頭上那個抹額都要幾十兩銀子。
就算豎王得罪新帝,新帝針對豎王一脈,流放前把豎王府給抄家,但對許小娘子可沒那麼追究,隨便給小娘子賽點銀票金豆子金葉子什麼的,也不會讓許小娘子在流放路上吃那麼多苦頭。
許小娘子流放路上過的苦兮兮,可見身上沒什麼銀錢打點。
還有這老太太光見她嚎,要真是擔心孫女,怎麼半點眼淚都沒?
馬六這點倒是誤解,但也沒錯,許沁玉身上的五片金葉子還是二房湊了所有的錢,但老太太一個抹額都要幾十兩銀子,也的確沒有半點心思在這個孫女身上的。
馬六道:“許小娘子一路吃了不少苦頭,連點梗米粥都吃不起,還病了一路,不過好在都熬了過來,已經順利達到饒州城。”
老太太拿帕子沾了沾沒眼淚的眼角,“我可憐的玉娘,都怪我們侯府沒本事,也是她的命,誰能想到大皇子竟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還連累豎王,讓豎王一脈被流放,我家玉娘深明大義,也不哭不鬨的,願意跟著豎王去流放,哎。”
馬六咬牙,他娘的,這老太太真是睜眼說瞎話,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當初跟豎王定親的是德昌侯府的三姑娘許沁慧吧。
馬六忍了忍,說,“許小娘子路上雖然吃了不少苦頭,但好歹活了下來,老夫人,許小娘子讓我給她爹娘帶個信,還請老夫人容我去給小娘子爹娘說一聲。”
老夫人道:“玉娘的娘自打她流放後傷心過度,病了一場一直不見好,你便不用過去了,我使喚人給二房遞個信兒就得了。”
馬六實在忍不下去,冷笑一聲,“老鼠都有皮老夫人你怎地不要臉皮?您真要心疼孫女怎麼也該塞給銀票金子給許小娘子,那許小娘子流放路上沒金沒銀,差點沒熬下來,還有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你們德昌侯府那點子事兒,府上二夫人既然擔憂女兒,老夫人更加該讓我去給二夫人親自報個信,二夫人得了信,身體自能痊愈,該不會老夫人不想自己兒媳好起來吧。”
老太太臉色鐵青,這下等人竟敢如此羞辱她。
德昌侯老夫人從未被人這般羞辱過,氣得想讓人仗殺了他,但他畢竟是官兵,不是府中的奴仆,又怕直接把人攆走,到時候這人在外胡言亂語敗壞了她跟侯府的名聲。
老太太臉色沉沉道,“我本是一片好心,既軍爺這般誤會,老身也沒甚好說的,馮嬤嬤,領著這位軍爺去二房罷了!”
馮嬤嬤臉色也不太好看,應了聲就冷著聲音道:“還請軍爺隨老奴過去二房吧。”
馬六這才理也不理老太太,轉身跟著這個馮嬤嬤過去二房。
一路上,馮嬤嬤也未搭理馬六,板著個臉,馬六也不在乎。
很快到了二房,二房距離德昌侯老夫人住的正院有點遠,在偏南的位置。
到了二房院門口,馮嬤嬤冷著臉說,“軍爺,到了,你自便吧。”
說完轉身離開。
馬六罵道:“都是些啥玩意。”
他剛罵完,從旁邊灌木後竄出來個小孩一腳踹在馬六腿上,“你是誰!到我們二房做什麼?是不是祖母讓你來罵娘的?”
馬六回頭,見是個五六歲左右的小男孩,長的清秀漂亮,五官模樣跟許小娘子有五六分像,卻一臉凶巴巴的模樣,對著馬六齜牙咧嘴。
馬六見他又在二房院門口出沒,知道他應該是許小娘子的嫡親兄弟。
他道:“我是來給你爹娘送信的,你姐姐的信兒。”
小孩一聽,楞了下,收斂住臉上故作凶狠的表情,扯著他的衣角就往裡跑,“娘,娘,姐姐讓人送信來了。”
馬六被小孩扯著衣服進了院裡,院子就兩個丫鬟,見到小孩急忙喊,“櫟哥兒,你乾什麼?這又是誰?”
馬六簡單說了下自己身份,丫鬟麵上大喜,跟馬六急匆匆說了聲就屋通稟,不大會兒,一個臉色蒼白的婦人被丫鬟巍顫顫的扶著出來,見到馬六甚至連禮儀也顧不得,顫著唇問,“軍爺,可,可是有我家玉娘的信?”
“是……”馬六把許沁玉一路上的事兒跟婦人說了說。
也說了許小娘子一開始的確沒有求生的**,一路上都是死氣沉沉,後來病了場就想開了,還做了吃食給他們,還把許小娘子說的那些話傳給眼前的婦人聽。
婦人也是許沁玉的母親,薛氏。
薛氏聽完馬六的話,嚎啕大哭,可心裡的那股子心結也慢慢散開。
隻要女兒還活著,隻要女兒還有求生的意誌,以後她們母女總有再見麵的時候。
當初女兒去豎王時,她大鬨侯府,老夫人命人把她綁了,把玉娘送去豎王府中,還是身邊小丫鬟聰明,在玉娘被綁上轎子的時候,偷偷把她準備的五片金葉子塞到玉娘的衣袖中。
馬六見婦人哭的傷心,心裡也不好受,等婦人哭聲漸小,他才撓頭道:“夫人儘管放心,我看得出,許小娘子是真的想開了,而且她做的吃食那真真是好吃,我覺得京城裡大酒樓的吃食都沒許小娘子煮的東西好吃,許小娘子這手藝在西南做點營生肯定是沒問題,她還說以後賺大錢給夫人您花呢。”
這點話薛氏並沒有放在心上,玉娘隻要能好好活著就行。
玉娘也的確會做點吃食的,味道也還成,但要說比都旬這邊大酒樓的東西還好吃,她覺得好像有點誇大了。
薛氏再次跟馬六道謝,馬六見信也送到,就跟薛氏告辭。
櫟哥兒送馬六出去時,還一直問東問西問關於他姐姐的事兒,肉眼可見的很擔憂自己的姐姐。
等馬六又詳細給小孩說了遍,櫟哥兒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當大官保護姐姐,讓姐姐重回京城。
…………
與此同時,德昌侯府正院旁邊,侯府三房的院中,西廂房內一鋪著白狐裘貴妃榻上躺著個容貌秀麗的姑娘,她便是德昌侯府三姑娘許沁慧。
許沁慧睜開眼,見到四周的擺設時,她先是愣了愣,又不可思議慢慢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