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1 / 2)

第八十一章

深夜,萬鬆書院的一間房中,還亮著燭光。

蔣沛春興奮地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鹿鳴宴上自己因為作詩得了第一,被沈大人叫過去說話的場景。

他不由自主地又從仰躺翻了個身,變成了平趴在床上,將腦袋埋在枕頭裡,枕頭發出輕微的響聲。

這枕頭是他從家裡帶的,裡麵裝的是蕎麥皮,從枕芯到外麵裹的枕套,都是他娘親手一針一陣繡出來的,在苦讀了一天書之後,睡著最為舒服不過。

他家境不算太好,但也過得去,畢竟了,若是真的太過貧窮,也不能將他送到萬鬆書院來讀書了。

在枕頭中埋了一會兒,他才抬起頭,又從床上一股腦坐了起來,實在是忍不住了,才朝著對麵亦是還沒有睡的仲煜試探著出聲,“仲兄……”

仲煜正在看著手中的書,入神極了,一時之間未聽到蔣沛春的聲音。

這是一本舊書,但卻被保存的極好,足以看出原主人的愛惜。

每一張頁麵上都留存著原主人多次翻閱過的痕跡,遍布著如斷金割玉,鋒芒畢露的批注筆記,從中也不難看出落筆之人的博學,以及對學問的認真態度。

直到蔣沛春又喚了他第二遍,仲煜才回過神來,麵上並無被打斷思緒的惱怒,抬起頭,眉眼平和地問他:“沛春,怎麼了?”

蔣沛春也是知道他仲煜雖然是山長的孫子,但脾氣一貫溫和,才大著膽子打擾他看書的。

若是平時,他也懂得道理,不會如此,但今日,實在是太過興奮激動了,也找不到旁人來傾訴,隻能打擾同室的仲煜了。

見對方終於回應自己了,他立馬高興起來,當即從床上蹦下來,趿上鞋子,幾步就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到仲煜旁邊的凳子上,眼含期待地問:“仲兄,你能再給我講講沈大人的事兒嗎?”

原來是這件事兒。

仲煜聞言便笑了笑,卻是搖著頭道:“我所知道的,都是來自於大伯給祖父寄來的信中所述,先前便已經儘數講給你聽了。”

聽到這話,蔣沛春倒也並不如何失望。

畢竟聽來的終究是聽來的,自己今晚所見到的沈大人,才是最真實的。

即便沈大人隻跟他說了幾句話,但已經讓他足夠仰慕了。

仲煜也很能體會好友的心情,見狀便道:“不過沈大人贈予我的這本書,倒是可以借給你看上幾日。”

“真的嗎!”

蔣沛春一聽這話,眼睛立馬就亮了起來,腰杆兒都坐直了不少。

“自是真的。”仲煜含笑回他,但隨即又道:“不過我還沒有看完,你許是要等上幾天。”

“沒問題沒問題。”

蔣沛春連忙道。

隻要能看得到,晚上幾日又如何?

……

正當兩個新舉人在書院之中說著話的時候,他們口中的沈大人,卻在鹿鳴宴結束之後,回到住處換了一身便裝,與褚彥文一道出門,打算去夜市中逛一逛。

二人並肩走在街上,唐闊與褚彥文的長隨跟在他們身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離得太近怕擾了自家老爺與友人談話的興致,離得遠了又怕老爺有什麼事兒尋不見自個兒。

這是唐闊這幾日跟著褚小哥學來的當人長隨的小技巧。

褚小哥便是褚彥文的長隨了。

唐闊在想什麼,沈伯文自是不知,隻覺這夜市極為熱鬨,京都坊市之中最熱鬨的時候,比如眼前情景也是差了幾分,褚彥文更是看的雙眼發亮,看著不遠處江上掛著燈籠的畫風,滿臉都是躍躍欲試。

沈伯文轉頭看了他一眼,不由得語塞,隨即才無奈地道:“褚兄,咱們還是找個食攤坐下來吧。”

“也行。”

褚彥文自無不可,不過看這樣子,似乎想去畫舫上見識一番的主意還沒有被打消。

沈伯文對吃食上沒有什麼忌諱,褚彥文更是看什麼都新奇,走了幾步,看到一家賣小籠包的攤子,便道:“延益,咱們去嘗嘗那家?”

沈伯文點頭應了,他們一行四人便都落座在同一張小方桌旁。

他們兩個都沒有那麼多的講究,於是讓唐闊與褚小哥便也同他們一塊兒坐下了。

來都來了,點的自然是最出名的灌湯小籠包,攤子上的生意極好,上的速度也不慢,一會兒就將他們要的幾屜包子都端了上來,還附贈四個乾淨的小碟子,辣油和醋都在桌麵上擺著。

店家是一對兒中年夫婦,丈夫看著是個悶頭做事的性子,他家娘子倒是負責這些交際的活兒,將這些東西都放下,笑盈盈地道:“幾位客官請用,奴家看您幾位不是本地人,怕是不曉得這包子該怎麼吃,我們這兒倒是有個口訣。”

褚彥文來了興趣,勾了勾唇,笑問道:“什麼口訣,說來聽聽。”

褚彥文能在京都的風月場所之中廣受歡迎,也不僅僅是憑他出手大方,相貌英俊自然也是占了一大部分原因的,這般一笑,倒是有點兒晃眼。

不過出來做生意的女娘們自然外向大方,不像那些深閨中小娘子們那般,見到模樣標誌的郎君們就矜持起來,但人見了美好的事物,總歸是心情愉悅的,更何況這位郎君對麵坐著的那位留了須的郎君,亦是相貌清雋,這讓這位賣包子的老板娘回起話來更是帶了三分笑。

“這口訣啊,您可記好了,就是輕輕提,慢慢移,先開窗,再喝湯。”

“行,我記住了。”

褚彥文又自個兒默念了一遍這十二個字的口訣,謝過老板娘,看了看沈伯文,才一拍腦袋,恍然道:“我倒是忘了,延益祖籍廣陵府,原本就是南方人,想必應當是會吃這包子的吧?”

沈伯文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了。

既然是出來放鬆,倒不必在誰先動筷這件事上推來推去,沈伯文請讓了一句,褚彥文便從善如流地先動筷了。

沈伯文隨後,按照口訣上說的,輕輕提,慢慢移。夾起一個灌湯包,放入已經倒好辣油與醋的小碟子中。

先開窗,再喝湯自不必說。

湯汁入口,極儘鮮美,是在京都吃不到的美味,饒是沈伯文這般不好口腹之欲之人,也不免在心中喟歎一聲。

不誇張的說,光這一屜小籠包,便消去了他近來的大部分疲憊。

他們這邊吃著,隔壁桌上卻在等包子的時候,閒聊起來,聲音不大不小,反正沈伯文他們這桌倒是聽得清。

聊的話題,也是最近幾日這杭州府之中最熱鬨的事兒。

也就是鄉試了。

“先前讓你跟著我下注,你還不下,非要去下東陽書院的那個賀旭,說什麼他的賠率高點兒,現在看吧,還不是仲山長的孫子奪了解元?”

語氣中有失望,但也有點兒隱約的洋洋得意。

聽到這話,沈伯文的筷子微頓,與褚彥文對視了一眼。

沒想到這關於鄉試的名次,賭坊之中也會設下賭局,倒真是……

而被這人說的另一人,話中就是單純的懊悔了,“誰知道這賀旭這般不爭氣,彆說解元了,前五都沒進去,害我賠了半兩銀子。”

先前那人歎了口氣,又道:“還好隻有半兩,要是再多些,怕是你爹娘又要嘮叨你。”

老板娘端了包子上來,另外一人便不說話了,埋頭吃了起來。

因這已經屬於是夜宵了,沈伯文為著養生,隻吃了幾個嘗嘗味道便罷了,褚彥文倒是胃口好,吃了好幾屜,直到隔壁桌上的兩人都吃罷,結完賬走了,他還在吃。

沈伯文也不著急,為自己倒了杯粗茶,慢慢喝著,一邊等褚彥文吃完。

等到褚彥文好不容易放下筷子,沈伯文才道:“褚兄,會試的時候,京都不會也有類似的賭局吧?”

“自然是有的。”

褚彥文毫不意外沈伯文會問這個問題,拿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又道:“不說會試,殿試也有,大大小小的賭坊,怎麼會放過這種賺錢的好機會。”

說罷,許是想起了自己當時賠掉的錢,麵上滿是心痛之色,看著沈伯文,緩緩道:“當時會試,我還壓了你做探花,結果你被點為榜眼,賠掉了我十兩銀子。”

沈伯文聞言,頭上緩緩冒出了一個問號。

這話槽點太多,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頓了半晌,才道:“我與褚兄當時應該並不相識?褚兄怎麼會將銀子押在我身上?”

這就是另一件傷心事了。

褚彥文歎了口氣,“你是不知道,我祖父有多欣賞你,當時你會試隻是第四,他就很是為你可惜,見了我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在我耳邊不知提了多少次你。”

言下之意,也就是因為這樣,才一時興起,押了他的殿試名次。

“那還真是對不住褚兄了。”

沈伯文無奈地笑了笑,一時之間又感念起了褚閣老對自己的欣賞。

結了賬,在老板娘“下次再來”的招呼聲中,他們一行四人離了桌子,彙入人群,繼續逛了起來。

褚彥文吃得有點兒撐,不免想多走一會兒消消食,沈伯文也隨他。

走到江邊,褚彥文停了下來,手撐在欄杆上,想起今晚的事兒,不由得問道:“我倒是還不知道延益為那幾個新舉子們還準備了東西。”

他話音剛落,江上吹來一陣微風,拂去了絲絲熱意,沈伯文雙手負在身後,視線落在江麵上,語氣緩和地開了口:“身為主考官,贈書以鼓勵後輩,並不算什麼稀奇事。”

事兒倒是不稀奇,褚彥文先前也聽過不少這樣的事,都是考官們用來發展人脈的辦法罷了。

不過他隨即就想明白了,自己無心發展人脈,並不代表旁人也要跟自己一樣,於是便點了點頭,讚同道:“延益說的不錯,這倒也是一樁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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