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我說了不算, 得看資方的意思。你也知道, 資方沒幾個真正懂影視劇的。人投錢,就是要賺錢, 沒把握的就不會投,要眼睛能看到的利益——”
陳立伸出食指和中指,從眼皮上移下來,眼前的姑娘還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看著他, 麵對這麼個妙人, 他的脾氣出奇地好。
“顧懷喻的片子我看了,演得很好, 很有潛力。但是呢, 資方重視的不是演員演技好不好,有沒有潛力……”
那姑娘平靜地問:“是因為我們不夠紅?”
陳立的一口氣卡在胸腔裡,心裡想, 原來她懂啊。
她直截了當的五個字出來,把他掰開揉碎的一大串話輕輕頂了回去, 他不由得有些悻悻:“對……也可以這麼說吧。”
姑娘默了一下,細細的手指頭無意識地揉著滾燙的一次性紙杯, 又看著他問:“那……男二號可以再商量一下嗎?”
陳立靠在沙發背上, 歎了口氣, 沒奈何地問:“你說怎麼商量啊?”
他工作這些年, 看人很準, 眼前的女孩, 不合適做這一行。
娛樂圈, 人前的拋頭露麵,幕後的也得八麵玲瓏,尤其是經紀人。管接洽,其實就是談生意的一種。她聰明是夠聰明,就是太“生”了。
雖然她已經儘力在做,但他從她眼睛裡,還能看得到一點費力的無所適從。
骨子裡拘束靦腆放不開的人,在這個圈裡是不好混的。
他想不通這樣的女孩為什麼不去做個舞蹈老師,或者讀中文係,做一些文靜符合她氣質的工作。
她有一張能被人一眼注意到的漂亮臉蛋,他見她第一眼,還以為是哪個小明星自己來了。
但他很快知道不是,因為她的妝麵過於簡陋,描的眉毛有點輕微的一高一低,妝都畫不熟練就出門,不可能是女明星。
直到她的名片遞上來,上麵寫了挺大的“演員顧懷喻”,下麵才是她自己的名字蘇傾,竟然還兼執行經濟,不知道是不是要連生活起居一並負責。
十八線小演員,混得真夠淒慘。
陳立知道顧懷喻的名字,隻不過是因為導演禮貌性地給他了個男一號的推薦,因為顧懷喻早年演過導演的一部毫無名氣的文藝片《秋蟬》。但顧懷喻其人,在大眾印象裡查無此人,更彆說花錢買麵子的資方。說看過他的片子,也不過就是客套之詞。
不過,眼前這個蘇傾倒是引起他幾分興趣,這年頭,這樣純天然美麗的素人不多見,尤其是強勢的經紀人群體裡。大冬天裡,她像是一道溫柔的暖風。
蘇傾早晨七點就打車出門,已經在這棟大樓裡坐了四個小時,前兩個小時是在大廳裡等。
約好的時間過去兩個小時之後,她看見陳立和另一個穿西裝的中年人有說有笑地走出來,陳立把人送到電梯口,兩人還客套地握了握手。
隨後他站在電梯旁邊的落地大玻璃前抽煙,顯而易見的滿臉疲倦,秘書踩著高跟鞋過去,說有約好的客人在等,他不耐煩地擺擺手,意思是不見。
可是轉過來,看見是她抱著文件袋坐在沙發裡,他怔了一下,跟秘書說了什麼,然後她就被帶進了四麵白牆的辦公室。
這部電視劇,是顧懷喻這些年來拿到的最好的資源,是他從業以來第一個影視劇男一號,要是給他演,不會有人比他演得好。可是陳立告訴她,資方已經指了另一位正當紅的偶像明星來演。
她問男二號,也不過是垂死掙紮。男二號的另一個競爭者,雖然也沒有名氣,但卻是正經科班出身,還是比顧懷喻有優勢。
蘇傾又揉起紙杯來,杯子裡的茶水已經涼了。
陳立說:“這麼著吧,要不等快開機了,看看哪兒還缺人,我再幫你問問?”
蘇傾知道,那樣的話,又得同以前一樣,演統共沒有幾句台詞的小配角,等到播出來,說不定一個鏡頭也不剩了。
但她還是低頭說:“謝謝陳總。”
陳立心裡有點兒惆悵,因為事沒談攏,意味著蘇傾馬上就要結束談話離開了。
她脫掉的風衣搭在沙發靠背上,那衣服散發出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她裡麵穿純黑色高領毛衣,下麵穿直筒牛仔褲,腳上踩一雙栗色小皮鞋,頭發就清湯寡水地披在肩上,妝也隻是畫了眉毛、塗了紅色唇膏。
她的打扮遠大於她實際年齡,但穿什麼畢竟要看人。黑色毛衣襯得她尖尖的鵝蛋臉格外的白,漆黑眼睛裡又有種小女孩的生澀,氣質溫柔沉靜。
陳立反複看著她,覺得她有點像黃金時代年輕的港星。
複古,對,複古氣質。
他心思一動,劃開手機,飛快地點開了繆雲的頭像,恰好秘書進來給蘇傾添水,他抓住機會,假裝在找信號,飛快地拍了一張蘇傾的側臉。
照片裡,蘇傾的黑發遮住半張臉,露出小巧的鼻尖,嘴唇和兩叢長睫毛。她正前傾身子,雙手接過紙杯,伸展的一雙手白皙漂亮。
蘇傾真白啊,陳立把照片放大看,不是那種化妝品裝點出的密不透風的白,照片裡甚至清晰地看得到她啞光的皮膚質感,和幾乎看不見的小小絨毛。
他把照片發過去,打了一行字:“有興趣?”
陳立這輩子最值得的事,就是和繆雲交了朋友。後者作為金融大鱷的獨子,含著金鑰匙出生,手握四五家知名影視公司的股權,實打實的霸道總裁,簡直就是言情裡男主角走進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