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點絳唇(十六)(2 / 2)

他的手指在她發頂輕輕一拍,倒像是揉了一把她的腦袋:“怎得還給我傷口上撒鹽。”

……

蘇傾絞著帕子的手指,正蜻蜓點水似的觸碰他:“疼嗎?”

這多年來,她低眉的樣子一點兒沒變,垂下的兩排睫毛彎彎的。

明宴伸手去摸:“不疼。”

蘇傾閉了閉眼睛,手法嫻熟乾脆,咬著唇快速上了藥,幾下纏好了他胸前的刀傷。還拿一塊乾淨帕子蘸了溫水,仔細拭去他額上的汗,呼了一口氣:“大人還需靜養幾日,最好不要風寒發熱。”

明宴“嗯”一聲,利落地換下染血的衣裳,朝她揚了揚下頜:“蘇尚儀坐那邊等我檢查。”

蘇傾回頭,見他指的地方是床榻,臉倏地紅了。

隻是既答應了他,不好反悔,隻得坐上了榻,手局促地放在裙擺上,將那竹葉子揉成一團。

明宴打點好一切上了榻,她仍僵直地坐著,臉憋得通紅:“不知道大人想怎麼看?”

明宴瞧著她:“你想給我怎麼看?”

蘇傾默了一下,小聲說:“我說沒有疹子,便罷了。”

“嘴上說怎麼作數?”他淡淡道,瞥著她小巧的耳垂紅得像要滴血,薄唇輕碰兩下,她便抖起來。

他抵住她膝慢慢往上推,裙子卷起來,露出白玉般的雙足和小腿,還是在暴室裡的姿勢,原來還是記她的仇,“這次不許遮。”

他的手撫過她的小腿,借著光仔細看了一回,原來的疹子淡了許多,隻剩一道淺淺的印子了。

蘇傾手裡抓著裙子邊,隻推到這裡,不肯再向上了,兩膝局促地相互抵著。他的手小蛇一樣順著小腿上山,又緩緩下山,到了腿根,她驀地鼓了一大口氣,猛地吹熄了帳邊燭火。

眼前頓時昏暗一片。明宴的動作停住,俊容半淹沒在黑暗裡,眼底含著一點笑:“熄燈了?”

蘇傾心仍在咚咚跳動著:“大人身上有傷,不可勞動,就躺平睡吧。”

停了片刻,燭光又亮起來。蘇傾眯著眼,正看見他拿著根火柴點蠟,搖曳的燭光把他頭上簪冠的影子投在深紅色帳子上。

他反手拉著她的裙擺放下來,轉身把她放平到床裡側,將被子拉起來,給她蓋到肩膀。

“來人。”他平淡地招呼,“拿個冰袋來,讓廚房煎著風寒的藥,明天早上用。”

他接了冰袋,置在蘇傾額頭上,她登時覺得一陣涼氣從額頭注入了四肢百骸,明宴的手輕輕按在冰袋上,語氣平平道:“仔細腦袋燒壞了。”

他身上有傷,咬緊牙關,手撐著慢慢躺下來,伸臂摸到了她的腰,將她摟到了身邊,這才揚袖滅了簾外燭火:“夜裡不舒服,叫我一聲,知道了?”

蘇傾緊挨著他躺著,眼睛慢慢地眨了眨:“大人不舒服也要叫我。”

明宴似乎笑了一聲,不再搭話。

睡了兩夜稻草,蘇傾沾了柔軟的床榻,不足半刻鐘便沉入夢鄉。

帶著鐵鏽味的沉水香環繞了她,朦朧中感到他俯身下來,在她唇上輕輕地貼著,久久沒有放開。

*

這一夜,外人看來平靜無波,太陽升起時,集市照常開張,隻是聽聞安定門前夜裡失了火,現在已經撲滅。

宮裡傳來消息,燕成堇夜半咯血三次,幾乎沒有醒來過,早朝未能成行。清早傳來宋都統暴斃的消息,文武百官侯手持笏,在大殿門口議論紛紛。

宮人垂首低頭,著清煙般的宮裝,在橋上、廊上輕而無聲地穿行,麵色慘白地來去匆匆,荷葉下的跳鯉蟄伏不出。

昨夜宮門緊閉,門口的金戈碰撞和喊殺聲如同一個噩夢,清早隻留下滿地鮮血斷臂。幾個宮人將屍體抬做一堆。

明宴手裡的茶杯裡浮著兩片茶葉,他晃晃杯子,將它們沉下去,低頭掃著麵前的兩個戰戰兢兢的太醫:“找我說什麼?”

太醫鬥膽望向上座的大司空,他身上傷口並未感染,隻是失血,嘴唇的顏色極淡,整體看上去,比麵如金紙的王上好得多。

“回大人,王上腎虛脾弱,多年來用藥不得好轉,加之情緒鬱積於心,有中風先兆,一朝爆發咯血,至今未醒,恐怕……”

“王上還未大婚,宮中沒有主事之人。”太醫拱手,硬著頭皮道,“臣等思來想去,隻得來稟告大人。”

宮中無主,大權旁落於誰,人人心裡有數。統治南國近百年的燕氏一族,從即日起走向式微。

明宴沉默著,默得兩個太醫出了一後背的冷汗,他才冷冷一掀眼皮:“參湯呢?吊著。”

太醫對視一眼,鬆了口氣,躬身退了出去。

明府的廚房滿是藥味,人人都在忙著送紗布、換洗衣裳和熱水,前院裡的月季花枯死了一大片。

他們看出來,大司空府也元氣大傷。

丫鬟用托盤裡端了兩碗藥來,蘇傾掀了簾子坐起來,服侍明宴用了一碗,自己喝了一碗,明宴伸手按了一下她的額頭:“怎麼還燙著?”

蘇傾奇怪地瞧他一眼,柔聲道:“大人再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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