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邇又看了一眼幾米開外的那個變質海膽。
大魔王當然可以一次性清除所有怪物,不管是灃城,還是麓城,還是遙遠的倫特百港。他一個輕飄飄的魔力甩出去,對麵全軍覆沒。
但問題是,這些怪物來自比這個世界能量更高的地方,如果要清除它們,所要釋放的力量就需要比它們更強大。
那就有可能……路邇在殺怪物的時候,會順便也把附近的人類一塊兒清除了。因為人類比怪物還要弱小得多。
路邇現在一根指頭就能把足下的大地碾碎,要他控製自己精準地隻抹殺掉某一部分,難度不亞於把草莓籽挑出來以後再把它們又給原封不動放回去。
也不是不能精準控製,怕的就是萬一。
萬一路邇殺高興了,魔力釋放多了那麼一丟丟,那這個世界就完了。
畢竟對於這種低等世界來說,路邇可比怪物們的破壞力大多了。
所以路邇還是決定穩妥起見,直接物理抹殺。
物理抹殺也不難的,隻要在路邇的視線範圍內,見一個殺一個。
於是他抬手輕輕一扇——那姿勢隨意得猶如夏天裡驅趕一隻蚊子,優雅地像揮退一個用完就扔的奴仆。
然後,那些正在小區裡以各種各樣姿態自由生長的怪物們,就原地爆炸開來。
它們的身體組織,分不清是五臟六腑還是彆的什麼東西,爛了一地。
這還沒完,路邇抬手,朝著半空中以同樣的方式輕輕一扇。
() 那些形狀各異的“籃球”們就在刹那間全部碎成了黏糊糊的肉渣。
像雪一樣的飄下。
不,不能說像雪。
這些東西的身體組織是一種粘稠的綠色液體,落下來相當惡心。
但物理抹殺就是這樣,無法讓它們徹底消失。
因為每個世界的能量是守恒的,一個東西消失並不是真的不存在,而是被放逐到地獄。可是這些怪物本質來說不屬於這個世界,它們的靈魂是不被這個世界的地獄收容的。路邇又沒去過那個世界的地獄,所以無法替它們放逐靈魂。
最簡單的方式,就是以最徹底的手段將它們物理殺死,確保它們絕無重新複活的可能,然後它們就自己下地獄了。
可是這個方法有個極大的弊端——
那些從天而降的屍塊,帶著它們身上黏糊糊的濃液,跟下雨一樣掉落四處。
真的把路邇惡心壞了。
當一隻滿是綠色粘稠物的肢杆狀物體掉到路邇腳邊,並且看起來還沒有死透地想要掙紮,他猛的一腳踩了下去,把它踩了個稀巴爛。
然後下一刻,路邇就因為受不了那種惡心的腳感,痛苦地捂住了臉。
都是因為在這個世界待久了,現在他明明有魔力,卻還是習慣了凡事直接動手。明明剛才那一下他可以直接用魔力把這屍塊拋得遠遠的。
他乾嘛要去用腳踩!
即便馬上用魔力泡泡清洗,也還是覺得好臟,路邇忍不住叫了一聲:“啊!”
這時,路邇正好看到保安打開了門,於是他一個轉身迅速衝了進去。
於裴清一直擋在路邇身前,盯著那個醜陋的變質海膽。
結果發現,它在剛才莫名其妙的爆炸了!
於裴清本來還想著怪物出現,那他到底還能不能完成江燼委托給他的事情。現在看見它碎成了一灘爛泥,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但也開始奇怪,到底這些將要孵化出怪物的“繭”一樣的肉球是怎麼爆炸的。
然後他就聽見身後的路邇叫了一聲,他回頭看路邇,又正好看道路邇“驚慌失措”地往裡跑。
“路邇……”於裴清喊了他一聲,但路邇頭也沒回。
他心裡也很明白,路邇是害怕了。
沒辦法,誰第一次看到這種情景能不害怕呢?他第一次遇到的怪物比這個海膽長得還怪,當時要不是江燼拎了一下他的衣領,他差點就腿軟摔在地上了。
要怪就怪他來晚了,沒有早一步帶路邇離開。竟然在這個時候讓路邇毫無準備地遇到怪物,換誰來都會不知所措的。
於裴清很快跟著路邇走了進去。
他想要安撫一下路邇,順便解釋眼下的情況。
結果他看到路邇剛走進樓裡沒一會兒,就直接一個閃身消失不見。
於裴清連他的名字都還沒來得及叫出口。
跟著進來的魏耿初看到這一幕,也傻眼了:“他……就這麼扔下我們跑了?!”
於裴清也驚了一下。
他一邊為路邇逃之夭夭的速度太快而感到震撼,一邊又稍稍放下心來:至少江燼說的沒錯,路邇的兩種“異能”是最適合逃命的,隻要他想,一定可以活下來。
保安大哥鎖上樓門,瑟瑟發抖地走過來,牙關打著顫,根本不敢看外麵的一切,隻問:“兩位兄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沒人理他。
魏耿初正對於裴清揶揄道:“一遇到點事兒就逃,保命功夫確實不錯。但心理承受能力差了點。你還說你和他關係好,他剛才逃的時候怎麼沒拉上你?”
於裴清倒是冷靜,淡淡看他一眼,也笑,語氣比他還刻薄:“他不跑又怎麼樣?留在這裡,你保護他?你有這本事?”
“為什麼一定要彆人保護?我們當中又有誰是非得彆人保護的?”
保安大哥:“……我我我可能需要保護。”
於裴清:“閉嘴!”
魏耿初:“沒你的事!”
於裴清指著魏耿初的鼻子說:“你不要再企圖用你的那一套說辭來道德綁架了,路邇要你保護?!他自己就可以離開,他什麼時候要你保護了?”
魏耿初也發了火:“這就是我最不能理解的事!你隻為了江燼的一句話,就不顧危險過來找他。從麓城到灃城這一路,你如果遇到怪物那就必死無疑!你倒是信守承諾,舍身取義。那他呢?那個路邇剛才可是就一下子跑掉了,咻的一下!這種人有什麼好救的!”
於裴清懶得跟他廢話:“我就是要他跑,關你屁事!你——”
就在這時,原本安靜的大樓外,忽然想起了什麼聲音。
於裴清和魏耿初的脖子一僵,緩緩轉頭看去。
“啊啊啊!”
尖叫的是保安大哥。
他一下躲到了兩人身後,道:“那是什麼啊!它長得好惡心!”
“安靜。”於裴清對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三個人同時咽了口唾沫,想趁著那個怪物沒有發現他們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往電梯的方向挪去。
然而,他們的腳才剛剛動了一寸。玻璃門外的那個正在生長的怪物就慢悠悠地轉過了“身子”。
那或者不能叫身體,但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
總之他們能夠感覺出來,對方應該是從“背對”變成了“正對”他們。
保安大哥:“我有種感覺……”
魏耿初:“彆說了。”
於裴清補充:“我們應該正在和它對視,雖然它看起來沒有眼睛。”
魏耿初雞皮疙瘩瞬間暴起:“真的彆說了!”
下一刻,玻璃門忽然傳來一聲不算很響但實在令人膽寒的“嘭”的一聲。
那怪物……
在用它的身體砸門!
三個人同時一驚,誰都沒有再說話,也不敢再動。他們都感覺得到,一旦他們動,那怪物會更激動。
保安大哥手裡拿著毫
無意義的電棍(),渾身僵硬無比。他隨時都有要暈倒的可能(),但他沒有,他努力地咬著牙堅持清醒。
因為現在暈倒就意味著,必死無疑。
於裴清和魏耿初雖然已經有過麵對怪物的經曆,但不幸的事,迄今為止,他們看見過的所有怪物長得都不一樣,而且每一個的特征和習性都完全不同。
他們根本就沒有應對經驗。
玻璃門外的這個東西,依舊是見所未見的古怪外觀,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醜陋可怖。
他們找不出它的四肢和五官,甚至不知道它頂端的那個正在不斷扭曲蠕動的多邊形部位,究竟是它的頭,還是它與人類不同的某種器官。
它不算大,整體而言甚至沒有一個人類高,但它的身體從中間的位置到頂端,自內部剖開了一道外翻的裂口,在它砸完門以後,忽然有無數的像腸子一樣的東西蠕動著湧出而出。
三人:“……”
想吐,但是在忍。
再仔細看,那些“腸子”仿佛有自主意識一般,無限拉長延伸,然後,它們摸到門上——
嘭!嘭!嘭!
它仿佛在敲門。
以一種破壞力極強的方式。
如果忍住恐懼仔細觀察,會發現它是在模仿這個世界的人,與同類打招呼的方式,用它的無數根黏糊糊的“腸子”朝他們揮了揮手。
緊接著,它的多邊形“頭部”向兩邊抻開,露出了一排可以被稱之為“牙齒”的白骨。
保安大哥:“嘔!”
魏耿初捂住他的嘴:“彆吐。”
這絕非魏耿初小題大做。
他們和這些怪物已經糾纏了一段日子,現在聯盟給出的判斷是:它們有意識,有思想,可以理解絕大多數的事情。
包括它們殺人的時候,如果聽見人類哭喊“求求你放了我”,它們還會特地鬆開他一會兒,等他以為自己大難不死,準備逃跑的時候,它們又再一次抓住人類,將他一口生吞。
這種怪物……
誰要是因為它的醜陋而吐了,它絕對會把那個人的腸子抓出來將其勒死。
而偏偏,在場的兩個異能者,於裴清和魏耿初,都是輔助係能力。
他們倆的異能,一個是範圍內定位追蹤與搜索,一個通過對視進行催眠。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保安:“我們要怎麼辦?”
那怪物就守在門口。
它不是被玻璃門攔住了,它是故意折磨他們的意誌,給他們製造恐懼,等他們崩潰了,開始大喊大叫四處逃跑,它就會優哉遊哉地走進來,采擷勝利的果實,將他們一口一個吃進肚子裡。
逃不掉。
魏耿初臉色難看地說了句:“很好,至少我們證明了一件事。如果世界真的末日了,那個路邇一定是唯一能夠活下去的人。”
於裴清咬牙瞪著他:“到這時候了你還要說這種話。”
魏耿初:
() “我為你不值,為江燼不值。你們努力地保護他的天真無知,他卻在危險來臨的一瞬間,選擇拋下同伴。”
“我——”
就在這時,外麵的怪物卻突然像是失去耐心一般,用它腸子一樣的觸手,瞬間砸開了這棟樓的防爆玻璃門。
雖然它沒有五官,但當它抬起那不足以被稱之為“腿”的肢體往裡走來的時候,他們還是覺得它在笑。
於裴清腳一軟……
雖說很想大無畏,但真遇到了,誰又敢說完全不害怕呢?
比於裴清腳還軟的,是保安大哥。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後再也站不起來,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腿。
那腸子狀的觸手就在這時越變越長,朝他們伸來。
這種時候,再維持冷靜已經沒有意義了。三個人不用任何的指揮,不約而同地朝著安全通道跑去——保安大哥匍匐前進。
遺憾的是,跑得最快的於裴清和魏耿初,在0.5秒後,被怪物的觸手給抓住,無論他們怎麼努力掙脫,最終都是被拖曳著往後退。
相反,本來沒有跑得多快的保安,卻被它放過了。
它似乎是覺得他不好吃。
現在,它張開了畸形的嘴,準備吃掉於裴清和魏耿初。
他們也不是沒有試圖掙紮,但真的就像螻蟻被人的手指捏住了身體。不是想不想的問題。
但在這一刻,他們竟然在心裡慶幸:還好它不打算折磨他們太久。
“說你活該吧。”於裴清有些麻木用最後的力氣地對魏耿初說,“誰讓你跟過來。”
“你說得對,在這種東西麵前,我們人類根本沒有勝算。多一個異能者又如何?也不過是淪為它的腹中餐。”
魏耿初倒是比之前都平靜了許多,“路邇跑了也好,彆讓這怪物一口氣吃太飽。”
“誰跑了呢。”
路邇的聲音就這麼突兀的響起。
彆說是魏耿初了,就連於裴清也以為自己幻聽。
直到他們聽見不遠處的保安大哥聲嘶力竭地喊了句:“花傘弟弟你彆過去啊!”
路邇淡定地對他說:“是魔王大人。”
於是終於可以確認,真的是路邇。
“逃走”的路邇居然回來了。
還……
打著一把過於不合時宜的粉色花傘。
於裴清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一刻他應該是有許多想法的。比如:路邇,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不會離開的。又比如,路邇啊路邇,你真是傻得可愛,逃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可最終什麼感慨都沒來得及,他看見又一條觸手朝著路邇快速伸去,於裴清心裡一驚,眼眶一熱,大喊:“路邇!跑!跑啊!”
魏耿初離路邇更近,無論此前對路邇有多少微詞,在這一刻,身體的條件反射占了上風,他咬咬牙,趁著那怪物沒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便猛地往路邇前麵一撲,試圖擋住那條觸手。
可是他忘了,他也正被觸手綁住,哪怕隻是短短半米的距離,他也撲不過去。
魏耿初有些絕望地想:今天要讓這怪物吃大餐了。
伴隨著保安大哥完全破音的“花傘弟弟快跑啊”,魏耿初和於裴清在那一瞬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他們都閉上了眼睛,誰也顧及不了對方的死活,隻等著自己被拆吃入肚……
可是奇怪。
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等到死亡。觸手既沒有將他們往怪物的嘴裡塞,也沒有把他們五馬分屍撕著玩……
他們還站在原地不動。
於裴清小心翼翼睜開了眼。
然後他就看到了驚悚的一幕。
一條腸子似的觸手定在了路邇身前不足一寸距離,它似乎很想靠近,但無法靠近。緊接著,路邇“嘖”了一聲,伸出手,嫌惡地用指尖輕輕一彈——
然後……
整個觸手,以及觸手所連接著的怪物身體,碎了。
碎了!!
這種碎,不是誇張修辭,而是字麵意思——它碎成了肉眼無法分清形狀的肉渣,零零散散地掉在地上。
和剛才那個變質的海膽一樣。
而與此同時,綁住於裴清和魏耿初的那兩根觸手,也自然碎了個稀巴爛。
他們重獲自由。
兩個人一通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喘著劫後餘生的氣,渾身無力,爬不起來。
於裴清忽然抬頭,魏耿初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他們兩個人先是緊緊盯著路邇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把目光從路邇身上收回。
看向對方。
“啪”的一聲。
他們倆相互給了對方一巴掌。
於裴清:“是夢?”
魏耿初:“不是。”
於裴清:“是幻覺?”
魏耿初:“不是。”
確認了這件事後,兩個人忽然抓住彼此的手,大喊:“真的!是真的!”
剛才那一幕是真的!
路邇一個人……
不對,他一根手指頭,就把那怪物給殺了!
甚至不是簡單的殺死,而應該叫做抹殺!毀滅!
他把它爆掉,隻剩下一地殘渣!
沒有人明白他是怎麼做到的。
他除了彈了一下手指,還做了什麼?
沒有!
可他就是那樣輕輕鬆鬆地,把一個讓異能者束手無策、讓聯盟政府無計可施、對全人類來說都根本無法對抗的恐怖怪物,不費吹灰之力地乾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