姍姍來遲的於裴清,本來奉大魔王之命,要在路邇修補錯維裂縫的時間裡,趕過來清除麓城侵入的怪物,保護這裡的民眾。
可是等他來了的時候,卻發現麓城這邊出乎意料的平靜。
彆說天上沒有怪物掉下來,就連大街上也乾淨得不像是剛遭遇過入侵的樣子。
於裴清在想,自己是不是又跑錯地方了。
他之所以會稍晚到達麓城,就是因為剛獲得了這股強大的力量,使用起來有些不太熟練,瞬移的時候沒能控製住速度,於是不小心跑過了頭,去到了另一個城市。耽誤了十來分鐘才抵達麓城。
為了確保自己沒有走錯,於裴清仔細看了一眼街道上的各種路牌以及周圍的建築。
他很確定,這裡就是不久前還黑雲翻滾凶險萬分的麓城。
他又皺著眉頭,利用魔王恩賜的那萬分之一的力量,瞬移到各個區域查看了一番,最終不得不接受了這個現實:麓城確實沒有怪物入侵的跡象。
不可能啊……
明明麓城是受到侵略最嚴重的地方,怎麼現在看起來和怪物入侵前沒有太大區彆?
街上甚至還比以前更熱鬨了!
這時,於裴清的餘光看見一群有說有笑的民眾,人人手裡拿著各種各樣的工具,他愣了一下,頗有些心事重重地走到這群人身邊。
於裴清:“請問……你們在乾什麼呢?”
拿著垃圾撿拾器的人說:“我負責清理大一點的屍塊。”
拿著大掃把的人說:“我負責清理碎成渣的部分。”
拿著鐵鏟和推著垃圾桶的人說:“我們負責清理地上的綠色黏液。”
旁邊開著小車的人按了一下衝水的開關說:“我負責洗地。”
於裴清被水管裡突然湧出的激流給嚇了一跳,同時越聽越困惑:“我是問各位,清理的是什麼?”
“不是都說了嗎?”他們道,“我們在清理怪物殘留物啊!話說,你不是我們這個區的?你怎麼兩手空空?”
於裴清一驚:“什麼?!”
他覺得自己有點聽不懂這人的話。
怪物怎麼就變成了“殘留物”?
以及……民眾們為什麼如此輕描淡寫地就把“清理怪物”四個字說出來了啊!
還不等於裴清再問更清楚,那幾l個市民反而對他發起了質疑:
“我說你這小子,年紀輕輕就這麼遊手好閒?魔王大人都說這些屍塊和黏液很惡心了,你還不快點加入到我們的行列,速度消殺!”
“就是啊,魔王大人被這些東西惡心壞了,一刻都不願意多留,所以才被聯盟政府的人請去彆的區休息……可惡啊,一提起這個還是覺得不公平,明明魔王大人是為了我們才降臨的,結果現在反而去了另一個區。”
說完,這人用鏟子使勁鏟起一灘汙穢物,哭道,“而且我當時站得最遠,都沒有看清楚魔王大人到底長什麼樣子……我聽
站在前排的人說,他比那些藝術家能刻出來的最美的雕像還要迷人,隻要能看上一眼這輩子死而無憾!嗚嗚嗚,但凡他多停留兩分鐘,我都可以反應過來摸出手機拍下的……”
於裴清覺得自己腦子好像卡住了:“啊……???”
又有人說:“你抱怨什麼呢?而且誰說魔王大人是為了我們降臨的?不要隨便用你膚淺的大腦去揣度偉大的魔王大人!”
於裴清抬手打斷:“不是,各位……”
無人理他:“——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我怎麼可能抱怨,怎麼可能揣度!我隻是覺得太突然了,明明他就站在離我們那麼近的地方,明明還差一點我就可以擠到前麵去偷偷看上一眼……結果他就這麼離開了,天啦,誰知道我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王!而且那個叫江燼的小子到底前世積了什麼德!”
於裴清再次嘗試:“我打斷一下,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
依舊無人在意他:“誰說不是呢!隻希望我們把這裡的臟東西清理完以後,魔王大人可能大發慈悲地回來接受我們的感激之情吧!”
“對對對,我們加快速度!洗地的水呢?就這麼點兒L?好家夥,你是不是不想見魔王大人了!”
“我洗了一路!水箱空了!等著,我馬上去旁邊加水——”
伴隨著對話結束,大家都拎著掃把和撿拾器又各自忙碌了起來。
於裴清被眾人留在原地,一個人風中淩亂:“我說……各位……我也差一點就來拯救你們了,理我一下唄……”
然而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拯救世界的畢竟不是他。
在大家眼裡,此刻在街上到處拉著人瞎打聽的於裴清,隻是個年紀輕輕遊手好閒,不願意為了魔王大人清掃大街的路人甲。
於裴清最終隻能從各種各樣的路人口中,獲知不久前在麓城發生的事。
原來,路邇修補天裂後,先他一步趕到了這裡。
麵對來自怪物的降維打擊,人類竭儘全力也無法扳回一局,但大魔王拯救他們的方式卻如此之簡單——
沒有震撼激烈的打鬥,沒有慘絕人寰的死戰。
路邇就像在灃城用一根手指輕輕彈爆那個觸手怪一樣,他“彈”爆了這裡所有的怪物。
用市民們的話來說就是:“魔王大人輕輕一揮手,就保護了我們所有人。”
對人類來說,這當然是天大的好事。
但對於裴清而言,稍顯遺憾。
他在來的路上,都已經想好了等會兒L要用怎樣的開場,來給絕望的異能特警同事們一點來自魔王仆人的小小震撼。但現在他空有一身強大的力量卻無處施展。
當然,這種遺憾也隻是很短暫地掠過心頭。
在確認麓城市民平安無恙,並且聯盟政府的異能特警和武裝力量都安全轉移後,於裴清更多的還是感到鬆了一口氣。
比起借助不屬於自己的力量去當英雄,於裴清覺得現在這樣更好。
路邇用
最高效的方式讓大家脫離了危機。
那可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猶如神明一般的路邇大魔王啊。
所有人都該知道救了自己的人到底是誰。
至少不要再有人像於裴清,以及邇來餐吧的幾l個人一樣蠢。
他們明明天天和大魔王待在一起,卻以為路邇是中二病。
殊不知他們過去看路邇覺得天真無知,其實路邇看他們,更像是在看一群呆頭呆腦的笨小孩兒L用力過猛地過家家。
不過於裴清還得知,在他遲到的這短短十分鐘裡,他好像錯過了人類曆史上最精彩的一幕——
當路邇從天而降,並且輕輕鬆鬆地化解了迫在眉睫的末日之後,他沒有高高在上地享受大家的崇敬之情,更沒有給眾人機會三跪九拜說著“魔王大人萬歲”之類隻會出現在電視劇裡的台詞。
他隻是淡定地站在所有人麵前,然後,雲淡風輕地……翻了某個人類的“牌子”。
好吧,於裴清知道那個人類就是江燼。
於是眾人一起見證了魔王大人對某個人類的偏愛。
他們甚至無法感到嫉妒。
因為這世上除了江燼,無人知曉該怎樣討得魔王大人的歡心。
王與他的信徒,在衝破烏雲的黎明之下,旁若無人地擁抱與相愛。
於裴清:行。
他好像並不意外,因為在知道路邇是大魔王之前,他們就覺得他是這樣的人。
哦不,就是這樣的王。
路邇殺怪物是因為怪物惡心,他救人類是因為找江燼的時候順個手。
他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大魔王身份,也從來不是為了接受眾人的三跪九拜。
單純是因為他真的是大魔王,他實話實說而已。
於裴清不禁想到許久之前,他們在新聞裡看到的那場天災……
當時路邇就說:“江燼,你想的話,我現在就讓它停下。”
然後災難就真的停了。
可是那時候,他們誰都不敢把那種偉大的奇跡,與天天在餐吧裡吃小蛋糕的路邇聯係在一起。
現在於裴清可以確認了,大魔王愛人類。
但隻愛一個人類。
這事兒L可千萬彆被現在熱火朝天的麓城市民知道,否則江燼就要成為全民公敵了——被王偏愛,這小子真夠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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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王偏愛的某個人類,現在正在接受來自大魔王“殘忍”的懲罰。
誰讓他居然敢在電話裡,單方麵和大魔王告彆。
膽大包天的江燼讓路邇以後一個人買小蛋糕,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吃飯,還要一個人回大城堡。
路邇當時在聽到對麵電話的嘟嘟聲時,心裡就跳出幾l個字:
“江燼你完了。”
不過他還是給他的信徒留了最後一絲顏麵,他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懲罰江燼。
路邇雖然對於低等世界的人類沒有什麼特殊的感
情(),但他也不是那種沒心沒肺的壞魔王。
他沒有忘記人類剛經曆了一場生死難關?[((),所以,他很有耐心地等到人類收拾完自己的心情後,才把江燼帶走。
聯盟政府為了收拾殘局手忙腳亂,但他們也不敢怠慢大魔王。
在看到路邇要帶走江燼的時候,聯盟主動積極地為路邇找了個落腳處。
他們在麓城南區,沒有遭到怪物破壞的一家六星級大酒店裡,為王準備了最豪華的一間套房。
不過路邇根本不在意這房間大不大,好不好。
反正人類的房子不就那樣。
他拉著江燼的手,無視了身後那一群追隨他而來的人類,嘭的關上了門。
正待路邇對著江燼凶狠地說出懲罰的話時,江燼忽然就從背後抱住了他。
路邇:“……”
大膽,放肆。
心裡這麼想,但嘴上到底沒說出一個字。
好吧。
路邇承認,他根本不生江燼的氣。
雖然聽到江燼說那些話的當下,他確實是一下捏碎了手機。但當他到了麓城看到那時發生的一切,多少也就猜到了江燼在想什麼。
比起生氣,路邇更多的是感到好笑。
因為江燼他們從來不相信他說的話,不認為大魔王有能力庇護這些弱小的人類。所以當出了事,他們的第一反應都是保護路邇,而不是求助路邇。
彆人也就算了,江燼卻也不信他。
路邇看著他身上那強盛的信仰,不禁又有些心軟:他不信他是大魔王,卻也將他視若神明。
奇怪的人類。
“江燼。”路邇喊了他的名字。
江燼稍稍頓了會兒L,才應道:“嗯。”
路邇更加覺得他奇怪。
以前的江燼,就算是看見路邇一個眼神,都會殷勤親熱地哄著他說很多話,現在怎麼安靜了。
難道是被那些怪物嚇到了?
路邇問他:“你在想什麼。”
江燼便如實回答:“想你會怎麼罰我。”
路邇故作陰森:“剝皮抽筋哦。”
他以為江燼會笑一笑,因為江燼總是這樣。
過去聽他說許願的事,會笑一笑,聽他說自己是大魔王,會笑一笑,好像無論路邇對他說什麼話,他都會先露出那種溫柔而平靜的笑,然後再配合路邇說一些他愛聽的話。
但這次江燼沒有笑,他啞聲說:“太輕了,不夠。”
這下換路邇笑了:“剝皮抽筋你還覺得不夠?”
江燼:“我犯的錯太重。”
路邇:“你還知道呀。”
又是一陣沉默。
路邇真的覺得江燼今天好奇怪。
也不是今天奇怪,是從知道路邇是大魔王之後,他才開始奇怪。
江燼沒有因為路邇拯救了他和他的世界,而對路邇表示出極大的崇拜與感激,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激動到
() 痛哭流涕,也沒有一見路邇就腿軟地想要三跪九拜。
他表麵看起來還是和過去一樣,他眼裡依舊有著對路邇無限的溫柔和愛意。
但路邇就是覺得江燼肯定哪裡不對勁。
“你是不是在害怕?()”路邇想來想去,隻有這個可能了。
然後他聽見江燼輕聲說:是。?()_[(()”
語氣認真,聲音帶著些不易察覺的顫抖。
果然。路邇心想,大魔王的感覺沒有出錯,江燼不管表麵看起來多麼淡定穩重,但說到底也隻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大男孩。
他肯定也會怕受罰啊!
尤其是剛才路邇還嚇唬他,說要剝皮抽筋之類的。
江燼該不會真的以為他會那麼做吧?
路邇覺得好笑,伸手摸了摸江燼的頭發,故意嚇他:“怕我罰你?這麼害怕,就趁我現在還沒有動手,向我求饒。”
江燼將整個呼吸都埋進路邇的頸側:“王,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