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歇斯裡地的叫聲停了下來, 房間內傳來了幾聲老祖母慈愛地勸說,在老祖母的勸解下, 姨媽和表哥康納母子之間的爭吵暫時結束, 但沉悶的氣氛充斥在房子內, 關於婚姻、關於未來、關於自由戀愛和基因適配的矛盾……不是爭吵結束了就消失了的。
普通的母子爭吵是帝國矛盾的縮影,平衡被打破,那就不是簡單的爭吵可以解決的了。
房子外, 萊恩和奧斯頓已經將種植艙內的月色玫瑰分好枝, 種進了提前挖出來的坑內, 澆上定根水、營養液, 奧斯頓嗬護備至地擦拭掉沾到葉片、花瓣上的泥點、灰塵。從種植艙內移栽到土地上, 經過分枝、修剪等等步驟,本來嬌豔欲滴、茁壯挺拔的月色玫瑰看起來有些發蔫,奧斯頓有些擔憂地看著它們, 唯恐這些萊恩從B612月亮灣的深淵裂縫中冒著危險摘下來的花會因為自己粗魯的舉動而受到傷害,如果這些花死了,他不會原諒自己的。
“彆擔心, 植物移栽的時候都會這樣,適應適應就好了。”萊恩趕走企圖撲到奧斯頓腳邊撒嬌的大福,安慰著說:“月色玫瑰的生命力頑強,它不是溫室裡麵的花朵, 是原先生長在深淵裂縫邊緣的頑強植物, 沒有陽光雨露照樣能夠茁壯生長, 現在條件這麼好, 沒道理長得不好。”
沒有告訴奧斯頓的是,他不斷調試過種植艙內的環境,看月色玫瑰是否適應,結果非常好,這種植物簡直比沙漠仙人掌、雪山報春花等等苦寒之地的特色植物還要頑強,零下三十度的低溫、零上三十度的高溫、暴風雨雪等等都不會減少它的光華嬌豔,平順的環境裡它們生長得“得心應手”。
重瓣的月色玫瑰花型很美,以後長多了完全可以給種植星增添一項經濟作物。
被趕走的大福裂開嘴朝著萊恩露出一口小奶呀,好氣哦,萊恩都不讓自己靠近主人。
“我們去牧場。”萊恩決定分散奧斯頓的注意力,“相信我,我保證,等我們回來了,種下去的月色玫瑰全都成活。”
“我相信你,隻是我不相信自己的技術。”奧斯頓無奈地笑了笑,“這是我第一次種花,有很多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你動作小心翼翼,珍愛萬分。”萊恩有些小嫉妒,“比對我還要好。”
奧斯頓莞爾,“第一次嘗試,總要注意一些。”
萊恩彆過頭看向另一個方向,“我們第一次的時候,你說士兵,儘快完成任務……”
隨著萊恩的話,奧斯頓的臉漸漸紅了起來,他無措地說:“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麵,我還不熟悉你,隻是看到一個靦腆的青年,認為你不經世事,不命令你,會磨磨蹭蹭的。”事後證明,初體驗兩個人都很緊張,效果不是很好,以至於第二次的時候奧斯頓內心還有些抗拒,這個他是不會告訴萊恩的。
歲數一大把的老青年本質上依然是靦腆溫文的,本想以此調笑一下奧斯頓,反而把自己也調笑了進去,場麵一時有些安靜,流動著名為害羞的情緒。一旁,追著自己尾巴玩了一會兒的大福歪著看著兩個主人,它又想撲到奧斯頓的腿上了,瞅了一眼萊恩後大福動作輕盈地邁出了爪子,試探著往奧斯頓那兒走了兩步,沒有被阻止,它高興地轉著大眼睛。
然後,猛地躍起往前撲,撲到了奧斯頓腿上,人立起來,用前爪抱著奧斯頓的腿,毛絨絨的小臉兒在上麵蹭來蹭去,嘴巴裡小聲地發出滿足的嗚嗚叫聲。
···
種完花萊恩帶著奧斯頓去了牧場,開著小型敞開式飛行設備,一路速度不快,欣賞風景的同時可以儘情地享受微風吹拂過臉龐的感覺,各種各樣的味道毫無阻攔地進入鼻腔,不同於探索未知小行星時要做好警惕,唯恐傳來的味道中有致命的毒素,在E69小行星不需要顧慮那麼多,放鬆自己去體會就好。
按照現有的速度,飛行設備飛行二十分鐘後就到了牧場,遼闊的青綠草場上散落著奶牛、綿羊,有腿腳矮小、沒有尾巴的棕色小狗窩在牛羊不遠處,悠閒地臥在草地上它們不時抬頭警醒地看著奶牛、綿羊,如果有哪隻不聽話到處亂走,它們就汪汪兩聲,柯基可是負責放牧的能手。奶牛不時被牽去擠牛奶,半自動化的擠奶方式縮短了工作時間。萊恩拉著奧斯頓去體驗了一把人工擠牛奶的感覺,當奧斯頓的手觸碰到奶牛鼓脹的部位時,奶牛哞地叫了一聲,後蹄抬動了一下,差點兒把身經百戰的將軍嚇到。
黑白相間的奶牛無辜地眨動著黑色的大眼睛,“哞~”
周圍的工作發出善意的笑聲。
中午是在牧場與工人們吃的午飯,現殺的羊經由婦女的巧手做出了可口的手把羊肉,不需要什麼特殊的作料,這兒養的羊隻有淡淡的腥味,吃的時候撒上細細的竹鹽或者和花生芝麻一起磨的辣椒麵,味道就非常棒。
奧斯頓很喜歡,更加喜歡的是工人們絲毫不顧及他的身份,與他有說有笑,還善意地調笑他和萊恩,讓他感覺很愜意。
飯後,萊恩和奧斯頓睡在高高的草垛上,胳臂枕在腦後,仰躺著看湛藍天空中一朵又一朵蓬鬆的白雲慢慢地從頭頂飄過。耳邊是風吹過草葉發出的細碎聲音,是牛羊懶洋洋的叫聲,還有工人們從遠處傳來的嬉笑聲。
奧斯頓閉上眼睛,“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以前巡航結束後的休假,我大多數時間在伽馬基地度過,剩下的時間會回到首都星處理一些家族瑣事,從來不像是現在,所有的工作拋之腦後。”
他感覺臉頰上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他現在已經習慣了萊恩時不時的小動作,不會因此而覺得手足無措,“萊恩。”
“嗯?”
奧斯頓彎起了嘴角,笑著說:“要不是遇到你,我的生活依然是單調乏味的。我從21歲開始肩負起整個家族的重擔,從未在兒女私情上花過時間,忙忙碌碌便到了三十歲,在個人終端收到的提醒中去了適配登記中心登記,本以為能夠很快等到適配對象,卻不知不覺過了十一年,我是帝國迄今為止,等待適配結果最長的人。”
帝國政府的效率是不怎麼樣,但不至於適配結果要用十一年來等待,常人最多三年就可以知道結果。為了奧斯頓的事兒,相關專家還做過研究,隻能夠得出他的基因比較特殊,適配對象難尋。
“然後就遇到了我。”萊恩側躺著看奧斯頓的側臉,回憶著說:“我第一次見到你,不時適配結果出來的那天,那天是見到你真人。第一次是你被授予少將軍銜的時候,我記得同一批被授予軍銜的有三十多人,唯有你,我第一眼就看到了。”
那雙黑色的雙眸很美,奧斯頓繼承了家族特征,卻和萊恩認識的那位截然不同,他覺得奧斯頓的眼睛如深邃的宇宙,裡麵藏著璀璨的星河,內斂沉穩卻不失昂揚向上的活力,大概在成為萊恩前他看了許久許久許久這樣的景色,再看到這樣的眼睛就充滿了好感。
“很久了,那是我去適配登記前一個月。”奧斯頓已經忘記了站在大禮堂上、與一眾年齡大於自己的人站在一起接受軍銜的時候是什麼心情,也不記得即將接受適配是什麼心情,他恍然發現在與萊恩遇見之前,自己的人生是黑白和毫無起伏的,情緒的波動被他壓製在最低,隻想著向前向前,肩負起家族的重擔、軍團的責任不斷向前。
他睜開眼睛,轉身麵向萊恩,視線落進了一雙專注的溫柔眼睛中,奧斯頓笑著說:“萊恩,這話我說過很多遍,但我還是要說,謝謝你。”
傾身向前,這個不斷的向前他很喜歡,主動吻上了萊恩的唇,並不斷地加深著這個吻。萊恩扶著奧斯頓的腰,任由奧斯頓笨拙但認真地親著自己……
草垛下麵,白色的小獸煩躁沿著邊緣走來走去,不時仰頭發出惱怒的嗚嗚聲,“嗚嗚嗚!!!”它好氣,為什麼不抱著它一起上去。稚嫩的爪子扒著草垛,前爪用力向上爬,後腿不斷地蹬動,最好的成績它離開了地麵三十公分。
“嗷嗚嗷嗚~”如果會發出哈哈哈的笑聲,大福肯定仰頭大笑起來。
啪嘰——
樂極生悲,大福摔倒在地,它晃著腦袋爬起來,不甘心地鼓起了臉。天空中有鳥兒飛過,清越的鳴叫聲傳到地麵,大福仰頭眼睛不眨一下地看著這群鳥飛遠,它身側的翅膀無意識地上下擺動了起來……
“嗚?”
大福感覺自己變輕了,它疑惑地低頭看自己,發現四隻小爪爪離開了地麵。初次升空的大福驟然懵了,腦海中慌得一比那啥,啪嘰,再一次砸在了地上,這一回大福沒有立刻站起來而是就著摔倒的姿勢思考獸生——我是誰,我來自哪裡,我要去向何方?
高高的草垛上,一吻結束,萊恩和奧斯頓抱在一塊兒懶洋洋地不想動。忽然,他們聽到了翅膀扇動的聲音,萊恩睜開了眼睛,看到了一抹白色。
萊恩:“……”
都會飛了,證明發育的很好,鈣片沒有白喂,以後還要繼續。
萊恩抬手拍拍奧斯頓的肩膀,示意他抬頭看,“我認為它不知道怎麼下降。”
“嗷嗚嗷嗚……”大福學會了飛高高起初還覺得好棒,它努力扇動翅膀向上飛,飛到了一開始對於它來說“高不可攀”的草垛上方,然後就看到了主人,興奮死了。興奮過後它發現,怎麼控製翅膀飛到主人的懷裡麵?伸長了爪爪,雙眼濕漉漉地看著主人,它在求救。
奧斯頓坐了起來,張開雙臂朝著大福說:“來,控製著翅膀往我這邊飛。”
大福很害怕,它看了一眼腳下,扇動翅膀的頻率瞬間淩亂——好高,好嚇人,要嚇死獅鷲了——它嚇得緊緊閉上了眼睛。
萊恩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恐高了。”
“嗚嗚!”哼唧,討厭萊恩。
身體的本能讓大福找回了平衡,但依然不知道怎麼飛到主人身邊,它反而又飛高了一米。
“大福不怕,看著我,往我這邊來。”奧斯頓嗓音溫柔。
大福緊張地揣著前爪爪,後腿在空中蹬了兩下,像是初次學習遊泳、在水池裡當小蛤/蟆的娃娃,在奧斯頓的鼓勵下,它經過不懈地努力終於飛到了草垛的正上方。
“呼——”
大福人性化地籲了一口氣,放鬆了自己再一次啪嘰落地,不過這回不是地麵,而是主人暖暖的懷抱,它眯著眼睛奶聲奶氣地叫著,“嗷嗚~”
奧斯頓笑著給大福順毛,“真厲害,大福是大孩子了,都會飛了。”
“嗷嗚嗷嗚!”得到了誇獎,大福挺起胸膛,非常高興。
他們在牧場裡享受午後閒暇的時候,位於愛/情海旁邊的家那兒,姨媽佩琪躲在房間裡哭了好久,眼睛已經腫成了核桃,但淚水就是止不住。她們姐妹都是柔軟和順的性格,有丈夫寵愛的妹妹流淚有人擦拭,她隻能夠躲在房間裡默默地哭。為了兒子,她忍受著丈夫的打罵,小心翼翼地看著丈夫的臉色,就怕孩子出生後就沒有了媽媽;為了兒子,她努力討好丈夫,能夠讓孩子有一個完整的家;為了兒子,她沒有停止學習,親自教導孩子文法課程;為了兒子,她一絲不苟地打掃著孩子的房屋,保證清潔衛生的環境……難道她都做錯了?
康納說:媽媽,我要自由。
佩琪淚眼朦朧,茫然地看著牆麵,她這麼多年的付出難道都做錯了?她隻是不希望康納年紀老大了卻沒有伴侶、沒有自己的家,注射了φ3元素合成藥劑就可以參與到基因適配中,像萊恩那樣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