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檀聞言看著我,久而不言,讓我莫名有一種我自己是被他盯上的獵物,可等我仔細看他的神情,似乎隻是錯覺。
“你怎麼不說話?”大抵是心虛,我這次跟他說話格外沒底氣,誰讓我主動說要早早地來接他。
應人之事做不到,總歸是心虛愧疚的。
林重檀沒先回答我這個問題,而是又拉過我手。
他手暖和,將我手包住後,才慢慢道:“這幾日我一直在想你還會不會來見我,我問婁川,他們答不上什麼話,如果你不來見我,我好像也毫無辦法,隻能繼續等。”
他越說,我心裡就越愧疚。
是我沒做好,自己出不了宮,也該叫人過來遞消息。
我誠懇地跟林重檀,“我下一次不這樣了。”
林重檀眼神幽幽,“你上回還說儘快來接我,你今日是來接我的嗎?”
不是……
我才跟皇上和莊貴妃坦白我喜歡男人,這會子是不能把林重檀帶回去的。
為了讓林重檀原諒我,我不得不使出幾年前的撒嬌伎倆,隻是我如今都大多的人,根本做不到像原先那般撒嬌。才抱上林重檀的腰,我自己的臉就先燙得不行,更彆提說下麵的話。
我抱了他半天,半天隻叫出檀生兩個字,剩下的話支支吾吾,硬是一個字都沒說清楚。
林重檀由著我抱,直到我實在受不住這尷尬氣氛,手剛鬆開時,他反捏住我下巴,“小笛是想撒撒嬌,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嗎?”
“我現在是沒辦法帶你回宮,但我真的會想辦法讓父皇和母妃同意我們的事。”我陡然想起正事,“我已經查到陳姑娘在哪了,她就在城外的尼姑庵,但想見她一麵有點難。”
我提到陳姑娘,林重檀神色正色不少,手也鬆開我下巴,但卻又轉而搭在我腰上。
“檀生,你有辦法嗎?”我問他。
林重檀不過須臾就給了我回答,“有最簡單的辦法,派女客進尼姑庵,查明她住在哪間房,再讓宋將軍把人綁出來。”
“還有彆的方法嗎?這個法子太冒犯陳姑娘了,也不敬菩薩佛祖,而且宋楠為外男,怎可好端端進尼姑庵綁人。”
不知是我錯覺或是旁的,我這話說出後,林重檀搭在我腰上的手緊了緊。
“還有個辦法,就是小笛喬裝打扮一番。”林重檀目光落在我臉上,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林重檀是什麼意思,不由坐直身體,“不行,我怎麼能喬裝打扮成女子模樣混進去,我是男子。再說,我也扮不像。”
林重檀勾了下唇,話語忽地有些語焉不詳,“誰說……小笛總是……”他話說到一半頓住,“那隻剩最後一個辦法,就是你出錢說要修葺各大寺廟尼庵,既要修葺,陳氏女身為貴女,自然不能再住庵中,要麼陳家將她接回去,要麼她遷到尼姑庵後山的一處彆院住。後者可能性更大,彆院無菩薩佛祖,也並非外男絕不能入的地方。”
這方法似乎可行。
忽然,我意識到一個問題,林重檀怎麼連尼姑庵後山有彆院的事情都知道?
我想起他原來跟我上京時,一路上都在看風土人情手記。我往林重檀臉上瞧了幾眼,還是決定把我疑惑問出。
他回答得漫不經心,“原來看過京城附近的輿圖,便記住了。”
我仍覺得古怪,“輿圖可不會記載一個尼姑庵的彆院,你跟我說實話。”我睨了眼他搭在我腰上的手,“我沒有原來好糊弄了,你彆想瞞我。”
林重檀在我追問下,總算吐了真話。他原來假裝成紹布的時候,一度想將我從京城偷運出去,所以盤查了京城附近所有能藏人、能住人的地方。
“那你後麵怎麼放棄了?還送我回京城。”其實如果不是林重檀從太子的人手底下救了我,現在我還不知道在哪裡。
林重檀看著我眼睛說:“因為我知道你在乎你母妃,太子拿你母妃的命威脅你,我隻能送你回去。”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隻能重新抱住他。但林重檀將話題又轉到前麵一個,讓我證明我在乎他。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證明的方法,他靜默片刻站起身,朝身後裡間走去。
林重檀所下榻的這間客棧房分裡間和外間,中間隔著個竹拱門,用絲製的花中四君子屏風作遮擋,雅致且空幽。
屏風雖有遮擋之效,卻不遮身影,我能隱隱約約看清林重檀的身形,尤其是當他離屏風很近時。
沒多久,林重檀從裡間出來,手上拿著我熟悉的蠱蟲盒。他將蠱蟲盒放在我麵前,輕聲說:“有了這個,我至少知道你在哪,縱使你沒時間見我。”
可這時,外麵突然傳來宋楠的聲音。
“主子,時辰不早了,您該回宮了,貴妃娘娘該擔心了。”
林重檀搭在桌子上的手指略微一動,隨後慢慢抬起,給我整理衣服,“回去的路上注意點,外麵風雪重。”
我細細看他神色,“你生氣了?”
林重檀略笑了一下,他眉眼瓊秀風骨,正經時就是個端莊君子,“沒有,你回去吧,彆讓你母妃擔心,外麵風雪大,我也不放心你太晚回去。你無須擔心我,錢禦醫開了藥,我待會煎藥喝一服就好了。”
他這樣體貼,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於是我忘了前車之鑒,又跟林重檀說我會很快再來看他,結果再來就是除夕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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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照林重檀給我的建議,出資修葺京城及城郊的寺廟庵宇。林重檀也猜得沒錯,尼姑庵的住持將陳姑娘遷居到尼姑庵後山的彆院。
雖冒犯了陳姑娘名節,但我還是讓宋楠給彆院的儲水水缸裡下了蒙汗藥,保證他們半夜不會醒,然後再讓婁川的妹妹進陳姑娘的房間,給她穿好衣服,喂解藥。
見陳姑娘時,我隻讓鈕喜跟著我進去。陳姑娘跟幾年前相比,狀態似乎好了些,她沒有尖叫,甚至沒有往床裡躲,而是睜著一雙大眼直勾勾地盯著我。
“陳姑娘,我是九皇子薑從羲。”我怕嚇到她,聲音放得很輕,“今日我冒犯來找你,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陳姑娘沒等我說什麼事,她唇瓣就顫抖得厲害,“我不會幫你的。”
我頓住。
陳姑娘像是陷入了癲狂狀態,她長長尖尖的指甲將被褥都抓破,露出裡麵發黃的內芯,“你出去!出去!”
邊嘶吼,邊淚流不止。她哭時整張臉都是白的,白得毫無血色,下頜緊繃,眼有恨意。
我知道我這種行為是在揭她傷口,可我需要她幫忙還林重檀一個清白,當然我也會顧全她的名聲,隻可惜我還沒能將我計劃說出,陳姑娘就從床上下來。
她本是秀麗佳人,此時卻青麵獠牙直往我這邊撲。
我沒能來得及躲開,臉上被陳姑娘狠抓了一道。紐喜寒臉扣住她雙手,饒是如此,她像是不知疼一般,不肯停下來。
我看陳姑娘這樣子,明白今晚談不了任何事,隻能暫時離開,免得刺激她更深。
在回去的路上,我反複回想跟陳姑娘見麵的場景。她應該過得不好,要不然裡褥就不會發黃。我也不知道陳姑娘當初在東宮到底遭遇了什麼,以太子的為人,不可能不報複她。
陳姑娘不願意跟我談,我隻能先試著給她寫信,也許她麵對信,比麵對我要自在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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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我有意將臉上的傷藏起來,但莊貴妃除了去皇上那裡留宿,其餘每夜定會過來看我。她一眼就看到我臉上的傷,幾步走到我麵前,“寶寶,你臉怎麼了?”
我忙捂住傷口,“沒什麼,就被……被樹枝刮了一下。”
“樹枝?”莊貴妃拿下我的手,細細打量傷口,“樹枝能刮這麼長的?”
我點頭,“是啊,這冬日天黑得早,兒臣一時沒看清,就刮到了,但兒臣沒什麼事。”
莊貴妃眉心緊蹙,“這傷口要上藥才行。”她吩咐身後的宮人去那藥,又對我說,“最近彆出去了,正好你父皇讓戶部侍郎尋的好兒郎暫時有了幾個,除夕宴一並請入宮,讓你自個掌掌眼。”
我想拒絕,但莊貴妃說這是皇上的意思,旨意都下了,我要拒絕,就自個去那些好兒郎府邸把聖旨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