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麼好當的?
饒是褚賢文修養良好,這一瞬間也忍不住想對麵前輕飄飄說出這句話的邊斜爆粗口。
“彆人家的孩子”都不好當了, 那他們這種天天被人拉出來跟他比較的又算是什麼?
媽的。
真是馬上不知馬下苦!
想當年他褚賢文也是學校裡響當當的一號學霸, 不管走到哪裡都自帶光環的那種。可沒想到,壓根兒沒得意兩年, 邊斜他爸調任南京,連帶著邊斜這牲口也直接轉學過來。
那時候他們一幫人還不知道他深淺。
學校裡第一眼看見的時候,瘦長的身材, 還穿件白襯衫, 小模樣挺周正, 一本正經的, 一看就是家裡未必有錢卻一定很有教養的那種人。看著雖然有點高冷,但似乎是個不錯的人。
褚賢文立刻想跟他做朋友。
然後沒一個月, 邊斜直接在月考考了全年級第一, 足足比他這個第二高了32分。
那一年, 是褚賢文懷疑人生的第一年, 也是他其他小夥伴懷疑人生的第一年。
雖然讀的都是公立學校,大家比較低調,但相同圈子的人之間總是相互認識的。
邊斜有個牛逼的爹,自然也有不少人想認識他。
一開始相處起來倒沒什麼。
畢竟這個人待人接物沒毛病, 有禮貌,也不拿架子,笑眯眯地, 知道的東西也多, 很容易跟他聊下去。
但這種狀況並沒有持續多久。
與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完全不同, 時間一久,眾人陸陸續續發現,這個人太慢熱。
聊是聊得下去,可交不了心。
再加上那時候是少年人,要真說家裡背景,也沒真有什麼太大的差距,各有各的傲氣,平常聽家裡人左一個“你看人家邊斜”右一個“你怎麼就這樣”地念叨,就算原來覺得這人的確厲害,也的確好相處,心底裡也難免生出幾分抵觸和反感。
就連脾氣溫和的褚賢文那時也不能避免。
所以到了第二年,大家便慢慢疏遠了他,有什麼事情都撇開他玩。
也沒誰覺著這種事有什麼不對。
邊斜自己好像也習慣了,既沒有主動來找過他們,也沒有來問過一句為什麼。
褚賢文回想了一下,那時候他其實有點佩服這個人,心裡覺得這個人應該比他們成熟,內心也很強大。
畢竟能忍受孤獨,且習慣孤獨。
既不對外界辯解什麼,也不浪費時間去詢問。
但後來他們才發現——
全他媽是騙人的!
這牲口一點也不孤獨!
人家白天是所有人羨慕嫉妒恨的優秀學霸,一到夜晚便將自己的點卡燃燒在艾澤拉斯的戰爭中;站在頒獎台上滿口冠冕堂皇地勸彆人規範言行、好好學習,鑽進黑網吧裡,把乾淨的外套一脫,整齊的劉海一翻,勁舞飛車擼啊擼,樣樣精通!
電一最強王者!
在網吧裡上機都會有語音歡迎,接著就會有老哥求著組隊,有漂亮妹子主動送飯吃的那種!
孤獨?
嗬嗬,去他媽的孤獨!
褚賢文至今都忘不了當初那個場麵——
那是高三第二學期的一個傍晚,他一個朋友跟人鬨了點矛盾,找到某家位於偏僻地段的網吧,走進去後一眼就看見個坐在玻璃窗邊上的王八蛋。一條腿放地上,一條腿卻抬起來直接支在座位上,頭發更是抓得亂七八糟,誰看了不覺得是個社會上混的扛把子?
他朋友當即就走上去抓住對方。
對方當時正雙方放在鍵盤上不斷打字,遊戲界麵左下角刷屏似的刷過一排又一排的拚音國罵,感覺到有人抓住自己肩膀時,連頭都沒回一下,十分不耐煩:“不帶妹!男的也不帶!”
他朋友當時腦子抽了,因為這聲音有點暴躁,一時也沒聽出端倪來,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人妖帶嗎?”
於是整個網吧安靜了一刹那。
埋首鍵盤中的那哥們兒似乎也從沒遇到過這種狠人,終於停下了自己正在跟人打字對噴的手指,轉過了頭來。
一眼。
簡直石破天驚、山崩地裂!
是邊斜嘴裡叼著半根煙,頂著那一頭故意抓得有點非主流小社會的頭發,一臉冷漠、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綠幽幽的電腦屏幕光照著他分明的輪廓。
所有人覺得自己見了鬼。
然後就見他慢慢把那根煙取了下來。
這位被所有長輩誇得天上有地上無、後來卻跑去寫書的好好學生,十分鎮定撩了一下頭發,對他們道:“你們好,我叫邊正,是邊斜的弟弟。初次見麵,請多指教。”
後來的事情就不用多說了。
眾人雖然都震驚得嘴裡能塞下雞蛋,但也還沒下作到要跟他家裡長輩打小報告。
隻是這天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夜路走多了總要撞鬼。
事情終於還是七傳八傳傳到了邊斜家裡麵去,具體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道,隻聽說邊斜的母親完全不敢相信,父親更是勃然大怒,家裡好像鬨了個不可開交。
但與此相反的是,同齡人裡,很多原本不喜歡邊斜的人,卻都漸漸想跟他做朋友了。
冬夜的風有些冷。
褚賢文站在露台上,緊了緊自己身上那件西裝外套,忽然就笑了一聲:“你說你這也算因禍得福吧?”
邊斜挑眉,抬眼看他。
褚賢文便解釋道:“知道你私底下原來是個網癮少年還混得比誰都社會以後,大家都覺得你這人不高冷也很容易交心了,想想人性還挺好玩的。”
邊斜夾著煙,看他的目光頓時變得一言難儘起來:“那不都是想抱我大腿,讓我帶他們上分嗎?”
褚賢文:“……”
一根煙已經抽到儘頭,邊斜終於語重心長的對他道:“不用驚訝,我非尋常人,不走尋常路。這麼多年過去,隻有你還是這麼傻。”
然後滄桑一歎,把煙蒂扔了,擺擺手往回走。
褚賢文在後麵看著他背影,徹底沒了話。
論裝逼,他就服邊老邪。
是他媽不走尋常路啊。
跟家裡人吵完一架之後,氣得長輩住了院,差點沒搶救回來不說,高考完還隨便填了個誌願,選了跟政商完全不相關的建築係,最後腦袋一拍跑去寫那些在長輩們眼中不入流的。
到今天,卻混得風生水起。
每年大幾千萬近億的合法收入,打得往日那些笑他走了歪路的人臉疼。
“我竟然還曾經同情這種人,我是腦子有坑嗎我……”
*
跟同僚們的年夜飯結束得早,畢竟都還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