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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同慶。
經過院中那棵繁茂梧桐時,清禾忽覺得這四個字有些……怪異。
她望著那鬱鬱蔥蔥的樹冠,忽然道:“那些人,明天也會開始慶祝麼?”
清禾說的,自然是木枝遺書上記錄的姓名。
楓無眠隻來得及殺死三人,她記得還有二十四人活得好好的。
她說道:“按照棲凰國那些人說法,這次女兒節是慈周心庵神女主辦的。”
女兒節由神靈設立,而棲凰國最得“天眷”者,是慈周心庵。
“據說,隻有木枝對這樣麵向凡人的節日又興趣。”
木枝死在自己籌辦的大典前夜,傷害她的人卻能享受她的成果,對她的死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清禾語氣堅定道:“如雪羽這樣的敗類,彆處還不知藏著多少。”
她方才盛怒之下,雪羽已死於雷罰。
雪羽並不在木枝的遺書上。說明木枝到死,都不知道雪羽一手推動了她的不幸。
祓神無聲聽她說著,不辨喜怒。
他的神色總是如此平靜恬淡,像是空穀幽山中縈繞的薄薄山霧。
被神靈如此平和地注視著,清禾感受到自己的憤怒,得到了一股無聲的撫慰。
少女回過神,有些不自在地轉開目光。
“我又冒失了……”
神靈平和道:“無妨,按照你想的去做。”
年輕、生機勃勃、堅韌。
這樣的特質很好。
話音落下,無需開口,清禾感到棲凰靈脈已儘數與她相連,心意變幻間,能夠隨意掌控此方地形風水。
距離女兒節還有小半個時辰。
她需要儘快將渣滓臭蟲處理乾淨,而不會影響即將來臨的女兒節氛圍。
那麼……
就送棲凰梧京,一場紅雨吧。
清禾撐著油紙傘,安靜地站在血腥氣猶存的院落裡。
雨水花瓣淅淅瀝瀝地落在她的傘麵,順著傘尖滴落,傳來撲簌簌的聲音。
“梧京何處不飛花。”她輕聲道,“女兒節前夕,最好不要喊打喊殺,平白破壞了氣氛。”
神靈沒有撐傘,自然,他本也不會被雨水或者花瓣近身。
清禾頗為暢快地望著這片與,靈念自雨中捕捉來為惡之人的慘叫。
這是一場血色之雨。
紅雨會溶解一切靈力防護,迅速侵蝕他們的肌骨,直至化作膿水。
浪漫旖旎的花瓣雨,於某些人來說,亦是紅粉骷髏,穿腸毒藥。
紅雨籠罩梧京,他們無處可逃。
雨停之時,木枝的遺願便會徹底完成。
她留下的將是滿城飛紅,餘香如故,美麗無暇。
清禾揮手招來一片翻飛花雨。
“去。”她指尖輕點那棵楓無眠墳前所生梧桐。
芍藥花自然飛往樹下,翩落如雨。
她與神靈,皆無言注視著。
直至最後一片花瓣落下。
……
梧京街頭。
梧京有諸多能人異士駐守,因此並無宵禁慣例。不少走夫販卒此時已準備將自己的攤位展開,早早開始女兒節的生計。
隻是有人剛放下鋪蓋,忽覺麵上微濕。
“不會吧?”他不妙怪道,“下雨了?”
“欽天監沒說今晚下雨啊?不是說月明星稀,宜夜遊麼?”
“等等,這雨……這雨怎麼是紅色的?”
殷紅雨水自天上瓢潑而降,落在花枝、地麵,濺起滴滴血淚。
“怎會……天降紅雨?”
“不對,快看!”有人手快,抓住空中隨雨而落之物,“這是……芍藥花?”
片片芍藥花瓣,隨雨水而落。
不,並非雨為紅色,而是這不知從何而來,漫天飛舞的紅色芍藥,將雨染上了顏色。
“梧京,何時有這般多芍藥?”
“或許是木枝神女仙法所為呢。”
“我二娘家那小女娃每日給慈周心庵送菜,有幸遠遠見過庵裡的仙女們,據說個個都畫一樣的美。”
“木枝神女心慈人美,這女兒節由她主辦,當真是給對人了。”
修真界偌大,無奇不有,梧京百姓姑且也算見多識廣。
所以雖然梧京紅雨令人驚愕,可眼見雨水落在人身上也沒有造成傷害,百姓便也不再操心,甚至興致勃勃地欣賞起來。
不忙的人自在廊下避雨閒聊,忙的人便頂著雨去做自己的事情。
細雨綿綿,花瓣輕柔。
“這是女兒雨麼?”有人湊趣地說道。
花瓣與紅雨浸透了梧京,被翠綠樹蔭遮掩的萬年古城,仿佛早早蘇醒,為自己妝麵點綴一抹殷紅。
此時因為這浪漫旖旎的罕見紅雨,不少人都大著膽走出家門,觀望欣賞。
“女兒雨?”
在他攤位前,撐著傘垂眸挑選飾物的少女抬起眼來,似乎有幾分興趣。
“是小人我自己編的名字哈哈哈哈。”攤主豪爽笑了笑,“平日閒著沒事,喜歡聽些花瓣。”
“其實也差不多啦,這場紅雨定是神女大人所為。”
“那應該是木枝大人做的吧?真是風雅啊。”
木枝在民間風評極為不錯。
其他兩位出身名門大族的神女,並不願做親近庶民凡俗的事務,因此事情全都落在木枝頭上。
清禾一路走來,沒有聽見不好的聲音,這才漸漸舒展了眉眼,徹底放心。
“不過今天節日還能儘數享受麼?”她說道,“要不了多久,棲凰各方就會發現,自家死了不少人吧?”
她其實知道,在女兒節前動手,定會牽連不小。
即使是這種最溫柔無聲的殺意。
可要她忍氣吞聲,木枝屍骨未寒,就開開心心歡度女兒節?
那可不行。
女兒紅,並非女兒血淚染成的紅。
而是惡人痛苦鮮血染成的紅。
她眸光清淩淩地望向祓神,滿含骨子裡的正直與倔強。
他嬌養出了這朵堅韌爛漫之花。
於是他自然地抬起手,嘗試輕輕地撫摸那白皙柔軟的花瓣。
輕柔。
她教會他的詞語。
“不要。”
清禾按住他的手,不許他繼續撫摸花瓣。
祓神略有些堅硬的冰涼指尖,便安靜地停駐在她麵頰上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