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父母都是餘姚人,文哥兒才到江南便很習慣乘船出行,船一靠岸,他就高高興興跳下船,跑回去準備與吳寬說起今天的見聞。
不想他才跑到吳寬常待的雅軒,便見到個熟悉的身影閒坐在那與吳寬一同飲茶。
不是稱病還家去的錢福又是誰?
錢福已經換下官袍,瞧著就是尋常讀書人的打扮。
不過比起大明初期那種按照等級嚴格規定每個人穿什麼顏色、穿什麼布料的情況,如今大明百姓的衣著已經漸漸有點花裡胡哨的苗頭,尤其是錢福這種考中過功名的讀書人,那更是擁有比較大的穿衣自由,想怎麼穿便怎麼穿。
錢福今天就穿得挺花裡胡哨的。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錢福怎麼在這裡?!
錢福瞧見文哥兒那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笑著說道:“我當然是來拜訪匏庵前輩的,難不成還是來看你的不成?”
錢福雖不是蘇州人,他爹卻曾經夢見過蘇州有個叫吳寬的人,那個夢說他的科舉路會跟吳寬一樣!錢爹夢醒後帶著沒滿十歲的錢福到蘇州一打聽,還真找到了當時沒高中狀元卻頗有些名氣的吳寬,見麵聊了次天。
這不,吳寬中了狀元,錢福後來也中了狀元。
所以說,做夢也是種緣分!
錢福當初入京赴考,第一個拜訪的便是吳寬,後來還得了李東陽他們的青眼。要不是他那臭脾氣太容易得罪人,仕途未必不是一片坦蕩。
文哥兒聽錢福說不是來看自己的,哼哼唧唧地到吳寬另一側坐下。
吳寬叫人給他取了封信來,說道:“你叔父給你回了信,你且看看今年的巡考巡到哪了。”
回信的是文哥兒他叔父王冕。
信中說按照杭州那邊公布的消息,餘姚應該是三月底歲考,他若是想參加這次考試的話得三月中旬就回來做準備。信中還說,有需要的話來信說一聲,他們過來接他回家。
三月底!
隻剩一個月了!
見文哥兒一臉糾結,錢福奇道:“你小子真的要去應試?”
文哥兒道:“就是去試試!”
錢福道:“你都沒滿十歲,就上趕著要往樊籠裡鑽了啊。”
吳寬道:“不管考沒考上,他不都在翰林院嗎?”
錢福回想了一下文哥兒那每天在翰林院埋頭讀書肝功課的忙碌模樣,覺得吳寬說得也對。
文哥兒:?????
文哥兒道:“我真的是去試試而已。”
錢福抬手揪了揪他臉頰,說道:“你是不是傻?你趁著年紀小在京師多熬幾年資曆,長大後自然就天高任鳥飛了。要不然你得先困在京師多讀十年八年書,再考出來回翰林院熬個十年八年資曆!”
文哥兒:“…………”
說得好有道理。
錢福看起來完全是在站在文哥兒的立場上提建議:“反正考中不考中你都要天天待在翰林院,還不如直接考出來算了。”
文哥兒總感覺錢福在忽悠他,但是他沒有證據。
文哥兒雖然被錢福說得有點上頭,卻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才八歲,哪裡考得過那麼多寒窗苦讀十幾二十年的考生?真有那麼容易考的話,科舉不成兒戲了嗎?”
錢福道:“你可以看不起你自己,但不能看不起匏庵先生他們這些前輩,你可是他們的得意門生!”他很仗義地毛遂自薦,“匏庵先生正在守製,不好勞神。接下來我多留些時日給你加練幾天,三月中直接送你回餘姚參加歲試。你歲試要是過了,我繼續幫你準備鄉試!”
他就不信了,這樣的狀元二對一教學,難道還不能應付一次鄉試嗎?!
文哥兒狐疑地道:“我怎麼感覺你一開始就是為這事兒過來的?”
錢福矢口否認:“怎麼會?我怎麼可能是記恨你當初讓你二先生給我們加上幾何課?不可能的,絕對沒有!”
文哥兒道:“知道了,你果然是來報仇的!”
開玩笑歸開玩笑,錢福能特意過來幫他考前突擊,他還是很感動的。
他可是要賺唐寅他們一頓飯的!
必須好好備考!
眼看備考時間掐頭去尾已經不足一個月,文哥兒每天出去玩耍的時間少了大半,每天早上跟著文徵明一起跟著吳寬學習,每天下午等錢福酒醒了又接受狀元特訓。
沒錯,錢福這家夥每天傍晚都乘船出去蘇州城浪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床,施施然地回來給文哥兒上課。
有時候吃到好吃的,還會很好心地打包回來給文哥兒嘗嘗看。
沒錢了就亮出自己的狀元名頭給人題字寫文章。
可以說是相當地放浪形骸。
偶爾錢福夜裡安安分分地歇在東莊,中午便帶文哥兒和文徵明一起出去吃好吃的,一路上隨口出些題考校他們。
這樣的教法,文徵明有時候不怎麼習慣,文哥兒卻是每天學得精神奕奕,興頭上來了還不服輸地出題回考錢福。
聽得那些已經與他們混熟了的船夫咋舌不已。
都說匏庵先生收了個神童學生,如今傳言看來果然不假!
這錢狀元與小神童你來我往的問答,快得他們一句都聽不懂哩!
偶爾祝允明他們一塊來玩耍,便也學著錢福給文哥兒出題。尤其是到了飯桌上,必須得答對一題才許他吃一口,答不上來便不許他吃這個菜,氣得文哥兒想跟他們翻臉!
眾人就愛看他翻臉,每每難得他抓耳撓腮想不出答案便齊齊大笑起來。
要是恰巧碰上周臣,張靈還會邀他一起把文哥兒那副想吃吃不上的糾結模樣給畫下來。這麼難得的時刻,必須得留個紀念!
這一手,他還是看文哥兒和他哥的相處學到的!
咱要學以致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