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不知何時停了, 寂靜的夜,沙沙的落雪聲分外清晰。
李誡掌心的熱度, 從二人交疊的手上, 一點一滴傳過來, 趙瑀隻覺心裡熱烘烘的,不由靠得更近些,低聲說:“武陽一貫喜歡挑撥離間,你少與她說話。你看,齊王的神色……”
李誡不動聲色睃了齊王一眼,隻見那位已經呆了, 目光渺茫, 臉色蒼白得可怕,口中喃喃自語道:“怎麼會這樣……難道父皇早就對母後起戒心了?”
他僵硬地扭過脖子,“父皇把我放到你的大營裡, 是不是準備騰出手來對付母後?你讓我整天跟著你,名義上是保護我,其實是監視我。”
李誡心思極快,當即噗嗤一聲笑出來, “三爺, 我說您耳根子軟您還不高興, 您看公主幾句話, 就引了您這麼大的疑心!若是您在京城,還不被人耍得團團轉?”
“現在您兩眼一抹黑,不能光聽公主的說法。一會兒您送公主回宮, 若您有什麼解不開的疙瘩,當麵問問皇上不就行了?”李誡滿不在乎道,“說我保護您也好,監視您也好,反正我是把您平平安安帶回來了,主子的差事我沒耽誤,彆人愛怎麼說怎麼說。”
齊王看看他,再看看武陽,再想到皇上那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神,登時泄了氣,“武陽,算了吧,跟哥哥回宮請罪,大不了什麼也不要了,咱們做老百姓去!”
“你可太天真了……”武陽緩緩搖搖頭,異常堅決道,“就算能活命,難道要我像大哥那樣高牆圈禁?像建平姑姑那樣淒慘死掉?絕不!我生是天下最尊貴的女子,死,也必須以最尊貴的身份去死!”
她手腕一翻,一把匕首霍然在手,刀尖倒轉對著自己的脖子,武陽盯著齊王,滿臉嘲諷的笑,“哥,母後為讓我脫身,為給你爭取最後的機會,賠上了自己的命。可你太不爭氣了,你對不起我們母女,可妹妹不能對不起你,就讓妹妹再送你一份功勞!”
齊王倒吸口冷氣,差點暈過去,大叫道:“武陽,彆做傻……”
噗!匕首狠狠紮進了心口,武陽疼得五官都擰歪了,血,從胸口不斷淌出來,落在雪地中,又頃刻被飛雪掩埋。
她無力地晃了幾下,飄忽的目光最終落在趙瑀的臉上,“我就說,男人靠不住……哥哥靠不住,父親靠不住……丈夫更靠不住……母後,兒臣來找你了!”
武陽倒下了,徒勞睜著雙目,映著黑魆魆的夜幕,全然是不甘心。
齊王跌跌撞撞跑過去,撲通一聲跪在妹妹麵前,抱著妹妹的屍首失魂落魄呆坐半晌,猛地爆出一陣似嚎似哭嘶啞的叫聲,“老天啊——這是為什麼,妹妹,母親——天呐,我為什麼要出生在皇家,為什麼啊——”
趙瑀默默地偏過頭去。
自作孽不可活,對武陽的死,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唏噓的,但看到齊王這般痛苦大哭,心裡多少也有些觸動。
李誡也是歎氣不已,把趙瑀攬在懷裡,小聲安慰著。
旁邊的張妲紮煞著手,想上去勸導齊王,腳步微動又停住了,他正是悲痛欲絕,肯定什麼也聽不進去,還是默默守在一旁的好。
誰也沒注意,一條人影,貓著腰,順著牆角偷偷地往外溜。
眼看就要逃出去,卻是腳下一滑,啪嘰,摔了個大馬趴。
張妲凝神一看,指著那人大喊:“殷芸潔!”
殷芸潔立時被人拎了過來,她嚇壞了,渾身抖如篩糠,跪在張妲麵前不住討饒,“王妃饒命,是公主逼我乾的,真不乾我的事,我從沒害過您啊。”
張妲冷哼一聲,“這話去大理寺說吧。”
殷芸潔又看向趙瑀,膝行上前,苦苦哀求道:“瑀妹妹,你心腸最軟,最見不得人受苦,你可憐可憐我,放我走吧。”
趙瑀好奇地看她一眼,“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原諒你?”
“你……你能嫁得如意郎君,有今天的風光,也和我分不開啊。好妹妹,看在你的好姻緣份上,饒了我吧。我發誓,此後隱姓埋名,絕不踏入京城一步!”
趙瑀幾乎要氣笑了,“如此說來我倒要謝謝你了?真是不可理喻,我真是沒看出來,你的臉皮竟堪比城牆厚。”
殷芸潔頓時語塞,又不甘心就此喪命,回身扯著嗓子喊道:“王爺——王爺救命啊,您不能不管芸兒,我……我懷了您的孩子,您要保下我!”
齊王哭得昏昏慘慘,隻傷心妹妹,哪裡還顧得了彆的,任憑殷芸潔喊破了嗓子,愣是沒回頭看一眼。
看她吃癟,張妲心中大為暢快,拍著巴掌譏笑道:“就算你肚子裡揣個金疙瘩,那也是白搭!謀反是誅九族的大罪,頂多讓你把孩子生下來,生了後你該死還得死。再說了,王爺都走多長時間了,你有孩子?笑話,這孩子不定誰的呢!”
殷芸潔臉頰猛地抽搐幾下,目光陰毒,死死盯著張妲,喑啞著嗓音道:“張妲,你很得意是不是?你又能在我麵前耀武揚威了,你又將我比下去了……”
張妲鼻子哼了一聲,“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和我比。”
似乎還不解氣,張妲索性擠兌她說:“你費儘心機想壓我一頭,可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你的靠山沒了,張家馬上就會抄家問斬,你會在剮刑中極其痛苦地死去。可我呢,溫家算是逃過一劫,張家也不會倒,我仍舊穩穩當當做我的親王妃。”
殷芸潔的癱坐在地,嘴唇咬出血來,看張妲的眼神就像一條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