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相敬如賓,挺好(2 / 2)

長媳(重生) 希昀 12145 字 3個月前

蕭幼然隻道人選她需要慢慢挑,朱世子也不在意,妻子許了話再無更改的,即便更改也無妨,外頭還能缺了他的去處。

朱世子得了妻子準許,越發放浪形骸,次日恰恰是他休沐,他照常招呼三兩好友去畫舫喝酒,酒至酣處,朱世子廣袖飄衫,翩翩起舞,甚至自詡魏晉名士,風流不羈。

夜半畫舫靠岸,朱世子由同僚攙著上岸,忽然瞥見一年輕貌美的姑娘梳著飛天髻,身披彩紗在河邊徜徉,膚若凝脂,腰如柳素,胸前似有一片若隱若現的雪白,這等裝扮像極了青樓舞女,朱世子登時喉頭一滾,將同僚拂開,一把撲了過去。

人還沒摟入懷裡,那女子嚇得尖叫,倉皇逃脫,朱世子去追,眨眼間,一名黑衣男子從身後的長堤猛竄過來,一把按住朱世子的手腕,將他的臉給戳到地上,憤罵道,“齷齪東西,我的未婚妻,你也敢動?”

朱世子酒醒了大半,這才曉得自己弄錯了人,暗道不妙,連忙求饒,“好漢有話好好說,是我認錯了人,那姑娘相貌與我妻有幾分相似,我權當她是我妻....”

“我呸?你妻子陪著你流連煙花柳巷?”

那漢子見他說謊,氣不過,反而將人擰起岸邊,一把將人扔去水裡,朱世子灌了一大口汙水大呼救命,可惜聲音還沒出口,人又被按去水裡,咕噥吃了幾口河水,瀕死的絕望籠罩著他,他方寸大亂,隻顧求饒。

那頭幾名同僚,回的回,醉的醉倒,無人管轄他的事。

那漢子又有意遮掩,朱世子這廂是求救無門。

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被淹死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天而降,隻見蕭懷瑾從身後摁住那漢子的胳膊,語氣沉穩而鎮定,

“好漢,他知道錯了,我替他向你賠罪,你的未婚妻受了驚嚇,快些帶她去歇著,他有官身在身,鬨出人命,你也要擔乾係。”

那漢子對上蕭懷瑾沉著的眼神,慢慢鬆了手。

蕭懷瑾一麵將朱世子從水裡擰出來,交給小廝,一麵向對方賠罪。

那女子嚇得躲在侍女懷裡嚶嚶哭泣,漢子攔在未婚妻跟前,怒氣未消地看著朱世子,

“既然是官身,那在下若是去衙門一告,他是不是就不是官身了?”

朱世子驚魂未定,此刻渾身濕漉漉的,臉色慘白慘白,死裡逃生的後怕讓他說不出一個字來,那漢子是位老手,方才與他招呼那幾下,疼得要命卻是見不著傷處,叫朱世子叫苦不迭,他膽戰心驚地瞥了一眼大舅子蕭懷瑾,蕭懷瑾看都沒看他,隻淡聲問對方,“你想要怎樣?”

對方冷笑,“五千兩銀票,買這位官老爺的名聲。”

蕭懷瑾臉色不變。

朱世子嘟噥一口唾沫,氣得罵道,“你獅子大開口。”

那漢子攤攤手,“那咱們便對簿公堂了。”

朱世子語塞。

蕭懷瑾沉默片刻,扭頭看向朱世子,朱世子對上蕭懷瑾冷漠甚至有些嫌棄的眼神,頓時愧得抬不起頭來。

“大舅兄,今日之事是我對不住你們,無從辯解,隻是一樁,求你看在然然懷孕的份上,無論如何不能叫她知曉,萬一她動了胎氣,後果難料。”

蕭懷瑾道,“我自然曉得,但五千兩銀票哪裡來?你如今正在調任期,倘若出了事,被除名不說,連累侯府成為京城的笑話,我妹妹在人前也抬不起頭來。”

朱世子看著對方有恃無恐的模樣,氣得咬牙,“我想法子籌銀子!”

可恨昨夜剛剛把私產給了妻子,這下他去何處籌銀子?

少不得找兩個借口從母親出弄一些來,可餘下的呢,畢竟是五千兩呢。

鈍痛席卷心頭,朱世子悔得腸子都青了,妻子已許諾給他納通房,虧他一時忘乎所以,釀成大錯,悔時已晚,那漢子不信任他的白條,非要他再拿一件貼身的信物給他,朱世子被迫將祖父自小給他的一枚玉佩給了對方,雙方議定,這才休止。

蕭懷瑾與他做了擔保,敦戒朱世子回去務必儘快籌錢,莫要連累了他。

本就得蕭懷瑾所救,又央求他隱瞞,也算是落了個把柄在蕭懷瑾手裡,朱世子豈可大意,隻道給他幾日,必定把銀子籌齊。

蕭懷瑾這廂吩咐心腹送朱世子回府,慢慢掉轉馬頭進入一間店鋪,這鋪子是謝雲初的陪嫁鋪子,這樁事既是她籌謀,蕭幼然又懷著孕,少不得親自坐鎮替表姐收拾手尾,不一會那漢子與姑娘被齊齊帶過來,謝雲初好一陣安撫,又各自給了銀兩感謝,姑娘是謝雲初莊子的農戶,性子大方爽利,是林叔替她挑來的,回頭臉上粉泥褪去,誰認得誰,謝雲初著人把她送回去。

至於那漢子,則接了銀兩謝了恩,閃身離開。

蕭懷瑾立在廊下看著謝雲初,女子一如既往明豔動人,端得是蕙質蘭心,能謀善斷,這分心計與成算,擔得住大事,護得住自己,當真叫人佩服。

他捏著朱世子那塊玉佩,問謝雲初,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謝雲初朝表兄施禮,含笑道,“玉佩交由表兄拿著,回頭得了銀子全部給幼然姐姐,姐姐得了好處,又教訓了人,一舉兩得,心情不知多鬆快呢。”

確實是再沒這麼好的事了。

蕭懷瑾頷首。

前世的朱世子也是這般,有一回在柳巷外頭撞見一貌美的姑娘,當時他醉了酒以為是青樓女子,一把摟了過去,可巧那女子跟著未婚夫出來遊街,誤入柳巷,那未婚夫穿著黑衫一副武夫裝扮,朱世子權當是青樓的護衛之類,結果這一抱就出事了,徑直被人家未婚夫打斷了命根子,事情鬨大,一邊是郡主府,一邊是將軍府,誰也不讓著誰,皇帝這段公案難斷,最後不了了之,可蕭幼然從此換了個人,脾氣越發暴躁,身子也每況愈下。

謝雲初不能看著手帕交出事,故而設下此連環計教訓了朱世子,也幫了蕭幼然大忙。

替蕭幼然料理了一樁心結,謝雲初心情大好,神采飛揚,蕭懷瑾也由衷佩服表妹的本事,二人言談間十分愉快。

然而就在此時,一箭之地外的暗巷裡,王書淮一襲青衫端坐在馬背,麵無表情地盯著鋪子裡那一幕。

昨夜他去探望女兒,謝雲初便告訴他,她今夜有要事,且需要尋他借個人,王書淮從不過問她的私事,按照她的要求挑了名影衛給她,隻是不太放心,忙完後踵跡而來,不成想看到他們表兄妹在廊下說話。

舉止是客氣的,但看得出來妻子眉目飛揚,笑得真誠又坦蕩。

這樣的笑容他從未見過。

他倒不會懷疑他們二人之間有什麼,謝雲初不是這樣的人,否則也不必事先與他招呼,必定是有事,有何事他不關心,他關心的是他的妻子對著外人如此坦蕩,對著他卻是溫和而淡漠。

他替她撐腰,她不為所撼,他贈她禮物,她無動於衷。

他關懷,她客氣。

他親近,她疏遠。

馬蹄聲脆,化不開夜的濃重,他在一片蒼茫的煙雨中獨自回了府。

他不允許自己陷入這些兒女情長中,一言未發,照常回到桌案後忙碌。

王書淮神色辨不出喜怒,明貴揣度不了,也沒想著揣度,這位主子就是個公務忙,不是什麼事都能入他的眼上他的心,說起來難伺候,其實也好伺候,不去揣摩他的心思,按部就班配合著他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就很好。

後院照常送來參湯與衣物。

明貴高高興興將參湯擰至桌案,又把一疊衣裳捧好送去內室,嘴裡絮絮叨叨,

“二爺,夫人為了您南下,翻遍了庫房,把所有好料子尋出來,這半月給您把春夏秋冬的衣裳足足做了二十套,針線房的繡娘不夠,她便去後門廊外尋,總算是齊齊整整給您準備好了行囊.....”

王書淮筆頭微頓,清冷的目光凝著裝著參湯的食盒,好半晌沒吱聲。

若是還沒看明白,他便是傻子了。

每日安排廚房給他做膳食,吩咐針線房備四季衣裳,從不與他抱怨任何不快,需要他撐腰時也絕不會含糊,每月兩日夫妻敦倫,延綿子嗣。

男主外,女主內,各自做好分內的事。

相安無事,相敬如賓。

原來如此。

如同宣紙沉入油墨裡,王書淮心裡所有的起伏被慢慢拉平。

明貴笑吟吟從裡屋出來,替他將燒融的燈芯剪去一截,抬眸往濕漉漉的天色瞥一眼歎道,“哎呀,今日立秋呢。”

秋雨不期而至,花枝零落,支窗未掩,雨沫子隨風拍打在窗牖上,颼颼作響。

襯得書房有一種彆樣的靜謐。

王書淮任由雨珠撲入眼簾,瞳仁凝著窗外的虛空不動,生澀的雨珠一點點摩挲著眼瞼沒入深處,刺痛在那麼一瞬間,他甚至不曾眨眼,一切已歸於平靜。

這不就是他一直以來信奉的夫妻生活嗎?

妻子賢惠大方,外能與他風雨同舟,遊刃有餘料理宅務,內則相夫教子,從不與他使小性子,吃穿用度無一不妥。

而他呢,替她遮風擋雨,替她謀誥命,替她和孩子撐起一片天。

他們守望相助,甘苦同飲。

他還要求什麼呢?

相敬如賓。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