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 到底意難平(1 / 2)

長媳(重生) 希昀 21932 字 7個月前

立秋後的第一日, 陽光格外綿長,謝雲初昨夜折騰一宿,今日睡得有些遲, 醒來時,可愛的女兒已在床前咿呀咿呀。

珂姐兒愛笑,乳娘抱著她坐在梳妝台前的錦杌,讓她看著娘親梳妝。

謝雲初有了前世的經驗,曉得孩子總抱著不好,

“照樣去院子裡鋪一些褥墊,看著她, 讓她多爬爬。”

乳娘心疼, 小聲辯道, “二奶奶,咱們姐兒這麼弱, 若是曬黑了怎麼辦?”

“她哪裡弱了,虎成這樣, 再說曬黑了就曬黑了,爬得好方走得穩。”

乳娘見謝雲初堅持也不敢多嘴,抱著孩子出去了, 不一會秋綏和冬寧帶著丫鬟在院子裡拚出幾張羅漢床,墊上舒適柔軟的褥子, 最後再鋪上一層細密的象牙墊,讓姐兒在上頭玩。

冬寧將自己做好的一些玩具擱在儘頭, 引得姐兒爬, 珂姐兒撒丫似的在墊子上亂竄,小腿一蹬一蹬,十足有力。

少頃謝雲初用了早膳出來, 坐在廊下看書,她昨夜便著人與薑氏告了假,今日不過去晨昏定省,不一會秋綏從前院得到消息,

“主兒,少爺來了,在書房跟咱們姑爺一塊讀書呢。”

原來王書淮今日休沐,便約了謝雲佑來府上教導課業。

謝雲初自然很高興,吩咐人備茶水瓜果,中午又親自下廚做了幾個拿手的菜。

午時遣人去請二人來後院用膳,謝雲佑來了,王書淮卻沒來。

謝雲初詫異問,“你姐夫呢?”

謝雲佑神色倦怠,顯然有些沮喪,耷拉著腦袋在廊廡錦杌坐下,“姐夫有公務要忙,讓我先來吃。”

謝雲初瞧他臉色不對勁,“你這是怎麼了?”

謝雲佑捧著臉,將白皙的俊臉埋入掌心,對自己很失望,“我跟姐夫差遠了,姐,這回秋闈我怕是考不上了。”

謝雲初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弟弟自幼調皮不愛讀書,反觀陸姨娘之子謝雲舟日日秉燭夜讀,父親喜歡謝雲舟,對著謝雲佑就沒好脾氣,動則拿著兩個兒子比較,久而久之,謝雲佑越發厭惡讀書,後來去了嵩山書院雖然有了起色,可論科考還是遠遠不及。

“都說三十明經,五十進士,進士若這麼好考,何至於有人為此愁白了頭,你且彆沮喪,今年不成,咱們再讀三年,若實在不行,咱們再尋旁的出路。”

謝雲佑懊惱抬眸,“可姐夫中狀元時才十八歲。”

謝雲初笑,“你今年才十六歲呀,你懂得拿你姐夫做標榜,這就是進步呀,佑兒,不要急,聽你姐夫的,慢慢來,夯實基礎。”

謝雲初招呼弟弟用午膳,又著人將王書淮的菜裝入食盒,謝雲佑卻道,

“一起裝食盒吧,我親自給姐夫送去。”

謝雲佑擰著食盒到了書房,見王書淮還坐在書案後看文書,踱步進來先笑眯眯喊了一聲“姐夫”,又將一旁四方黃梨木桌案上的玉勾雲紋宮燈給挪走,親自替王書淮擺膳。

茭白小炒肉,魚羹湯,清蒸天麻乳鴿,東坡豆腐....還有一道杏酥飲,和蓮房魚包。

王書淮看著這些熟悉又陌生的佳肴,愣了好一會兒。

那道蓮房魚包是謝氏拿手好菜,恍惚記得她懷孕那一年的夏日,她隔三差五給他做,他在家裡,她親自送來書房,他回衙門,她著人追去官署區。

曾經不屑一顧,如今卻要沾旁人的光。

王書淮喉結滾了滾,迎著謝雲佑的笑容,慢慢將滿腔的酸楚壓下去。

下午,王書淮挑了些書冊,吩咐謝雲佑苦讀,便讓他回去了。

將人送走,打算回一趟官署區,哪知一抬眼,卻瞧見謝雲初抱著孩子在花廳處玩耍,

謝雲初臉上掛著笑,“春景堂熱,我帶著珂兒來此處納涼,會不會吵到你?”花廳前麵便是書房,

珂姐兒愛笑,看到什麼都很稀奇,穿著一件粉色的絲綢小衫,展開藕節般的手臂朝王書淮喊爹爹。

王書淮接過孩子抱了一會兒,目光始終不曾落在謝雲初身上,隻淡聲交待她一句,

“佑兒聰慧,一點就透,可基礎不紮實,今年秋闈不一定能過。”

謝雲初不急,“看他自己的造化。”

王書淮無話可說,將孩子還給她,“我今夜留宿官署區。”抬步往書房去。

謝雲初並不意外,“那您彆忙太晚,我屆時著人送參湯來,二爺記得喝。”

修長的身影頓在石徑的樹枝後,斑駁的光圈在他高大的背影上來回晃動。

王書淮聽到這話,心裡莫名湧上一些難言的情緒。

身後傳來母女倆銀鈴般的笑聲,他忍不住回眸,謝氏白皙的麵容在陽光下耀眼泛光,她眉眼生笑望著女兒,盈盈的愛意快要溢出來,她也曾用這樣一雙眼凝望他。

就因為他公務繁忙,沒空陪她,她便要與他相敬如賓?

沒有本事的男人才會窩在後宅與女人膩歪。

罷了,妻子不纏著他是好事,他有公務要忙,她也有自己的天地。

王書淮進入書房,換上官服,回了戶部。

又過了兩日,門房給謝雲初送了一張請帖,春祺打開帖子,哎喲一聲,

“姨太太打發人來請您去府上喝茶呢。”

姨太太便是謝雲初的表姨,蕭幼然的母親蕭夫人。

“帖子裡可說什麼事?”

春祺搖頭,林嬤嬤在一旁接話,“左不過是前夜的事。”

謝雲初起身入內收拾,“那我去一趟。”

囑咐林嬤嬤看好孩子,登車前去蕭家,路上林叔騎馬隨行,便說起先前謝家補給她的兩間鋪子,

“那兩間鋪子的帳已盤完,原先一個做筆墨生意,一個做書齋,每月賬上流通總共不過一千兩,一月下來也隻掙百來兩銀子,老奴按照您的吩咐將鋪子打通,重新裝潢一番,針線上的人及掌櫃的都已就位,就是貨源目前不太理想,要價太高,您看怎麼辦?”

“先咬牙買下最好的綃紗,至於貨源我來想辦法。”

對於那兩個鋪子,謝雲初早有主意,她急需銀子籌建新的漕運貨棧,必須得掙快錢,這段時日她絞儘腦汁吸取前世的經驗,最後決定開一間高檔的成衣鋪。

王書淮這不是要去江南嗎,她打算安排一小廝跟著他南下,尋到綃紗的貨源,再源源不斷運來京城,彆看京城成衣鋪子遍地,規模卻不大,無非是量體裁衣,等好了送去各府。

謝雲初卻臨時起了個主意。

她打算做出一批高檔的成衣,用最好的綃紗,請最好的針線娘子,每一款式數量有限,售價高昂,售完不補,物以稀為貴,趁著即將到來的七夕節,吸引客流。

綃紗金貴,工藝複雜,每年能運來京城的綃紗十分有限,她要設法壟斷貨源。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權貴,貴婦們相互攀比,從丈夫,孩子到穿衣打扮,無所不及。

謝雲初打算做官宦夫人的生意。

她繪製了些圖案,交給林叔,“先吩咐裁縫師傅,按照我的圖案,把這四個款式,各做出一套給我瞧瞧。”

“好好準備,時日不多了,咱們定在七月初七開張。”

林叔接過春祺遞來的包囊,策馬趕回鋪子。

謝雲初這廂趕到蕭家,蕭夫人身邊的管事嬤嬤早早候在門口,殷勤地將她迎進去。

蕭家於謝雲初而言,跟第二個娘家似的,她母親離開後,將兩個孩子托付給表姐蕭夫人,蕭夫人時常來謝家探望他們姐弟,少時隻要是蕭幼然有的,她也缺不了,謝雲初心裡拿蕭夫人當娘看。

蕭夫人在門口等著她,摟著她直喊心肝,

“我的兒,多虧了你,替你那個糊塗姐姐謀算,否則她哪裡能駕馭住那樣一個郎君。”

說到蕭幼然,蕭夫人直歎氣,“她若有你半分城府,我也就不擔心了,她也就看著厲害,實則吃虧的都是自己。”

先將人引入正房坐定,謝雲初勸慰她,“其實,姐姐隻要想開,日子也好過,甘蔗沒有兩頭甜,朱世子是獨子,家裡沒個妯娌兄弟跟她爭家產,無非是婆婆刁難些,聰明一些應付過去,也不是難事。您瞧我,日子不也這麼過?”

蕭夫人想起謝雲初的處境,“你也彆羨慕你姐姐,你有一樁頂頂厲害,是旁人望塵莫及的,你家書淮爭氣,假以時日,你必定是閣老夫人。”

謝雲初一想到丈夫,現在也覺欣慰,她還指望什麼呢,丈夫出類拔萃,潔身自好,步步高升,著實是無可挑剔,不過麵上還是要客套幾句,

“回頭若做不成閣老夫人,我找您算賬。”

“錯不了。”蕭夫人摟著她笑。

喝了茶,吃了些時新的瓜果,蕭夫人與她說起正事,

“我今日請你來,並非為了幼然,實則是有一樁要事要告與你知。”

謝雲初忙問,“何事?”

蕭夫人憂心忡忡,“有一樁陳年舊事,我一直沒告訴你,你父親當年之所以與你母親不合,實因他心裡有人。”

謝雲初聽到這,微微驚愕。

“那是他恩師老太傅明家的女兒,可惜你父親早早定了親,對方也許了人家,二人失之交臂,可是近來我打聽到,那位明夫人回了京城,她原先遠嫁滄州,丈夫病故,膝下隻有一庶女,嫁去了江南,她便獨自一人回了太傅府舊宅。”

“大約是聽說你父親還不曾娶妻,前段時日有心人在你祖母耳邊提了一遭,你是曉得的,咱們住得近,謝家的事自有人傳入我耳郭裡,我得了消息,立即告訴你知。”

“初兒,你得做好準備。”

謝雲初神情比她想象中要鎮定,“其實我也盼著父親再娶,後宅沒個女主人,實在不像話,上回入宮,皇後娘娘還提到這話呢。”

一提到皇後,蕭夫人哎喲一聲,“我倒是忘了,老太傅曾是陛下的老師,明夫人與皇後也是相熟的,她隻消往宮裡去一趟,難保皇後不當個媒人撮合此事。”

“初兒,你真的能接受你爹爹再娶?”

謝雲初慎重道,“郎有情妾有意,由不得咱們,姨母,您能不能幫我打聽下這位明夫人的品性,隻要她人品貴重,何樂而不為呢,若是主母空懸太久,我擔心陸姨娘生變。”

以她對陸姨娘的了解,這個女人隻要活著就不可能善罷甘休。

若是弄個主母來膈應陸姨娘,替她壓製這對母女,謝雲初倒是樂見其成。

蕭夫人正打算留謝雲初用午膳,結果一婆子火急火燎趕來,顧不上進屋,立在門口哎喲一聲,

“太太,表姑奶奶,謝家出事了,雲佑少爺不知何故與老爺吵了起來,謝老爺正氣得要將他趕出家門呢。”

謝雲初臉色一沉,

蕭夫人更是拍案而起,“他敢,走,初兒,咱們去謝家。”她拉著謝雲初就要往外去。

謝雲初卻還算鎮定,她攔住蕭夫人,“姨母,這是謝家的事,您彆插手,以防連累了您,我自個兒去便好。”

“不行,”蕭夫人怒容難消,“你們倆是我看著長大的,也跟我心頭肉似的,哪裡能容他欺負,我必須去給你們倆做主。”

謝雲初鼻頭一酸,二人顧不上吃飯,隻在馬車裡吃了些點心裹腹,便匆忙趕來謝家。

蕭夫人來的路上,還遣人去知會蕭懷瑾,關鍵時刻,還是需要娘家人撐腰,謝雲初為蕭幼然兩肋插刀,蕭夫人亦要做他們姐弟的後盾。

兩府隔得不遠,不過片刻便到,一行人繞過照壁,由下人引著徑直去了謝暉的書房。

謝暉書房後方設一敞軒,敞軒寬闊,東麵接著庭院,南麵有遊廊通往書房,其餘兩位臨水,各有曲欄相護,此刻那亭子裡跪了兩人。

陸姨娘穿著一件素色的褙子,梳著一個柔美的垂髻,隻一支青玉簪子挽發淚水漣漣,捂著臉跪在地上直哭,在她身側一溫厚的少年含著淚挺直腰背不語。

丫鬟仆從均被趕來外頭,謝雲初二人進去時,隻見謝雲佑滿臉戾氣坐在廳外的欄杆處,而內室則時不時傳來幾句喝聲。

“你滾,我沒有你這樣的不孝子!”

謝雲佑絲毫不給父親麵子,明火執仗地回,“是,我是個不孝子,你就是個好父親了嗎?沒有可惡的父親,哪裡來的不孝子?”

謝暉氣得額頭青筋暴跳,又是一隻茶盞隔著窗欞砸到亭子裡,謝雲佑坐著八風不動,壓根不放在眼裡。

直到瞧見謝雲初和蕭夫人聯袂而來,愣了下,“姐,你們怎麼來了?”

屋裡的人聽到這話,動靜頓消。

陸姨娘等人也張目望來。

蕭夫人瞧見自己疼到大的孩子被人口口聲聲喊滾,心口絞痛,連忙撲過來將謝雲佑摟在懷裡,哭天搶地,“我苦命的孩子,自小娘不疼爹不愛,好不容易磕磕絆絆長了這麼大,還要被人趕,成,佑兒,你這就收拾行囊跟我走,姨娘做牛做馬養活你,大不了我帶著你討飯去,也絕不受這窩囊氣!”

謝雲初聽了這話,想起自幼姐弟倆相依為命長大,一路跌跌撞撞,吃儘苦頭,也不禁潸然淚下。

片刻,那廂謝暉整理衣袍出來,立在台階上對著蕭夫人長揖,“驚動夫人,實屬慚愧。”

蕭夫人冷哼一聲,“祭酒不必如此,有什麼事說出來,彆動不動趕人,佑兒並非年幼,她上有長姐,還有我這個姨母,若是有不當之處,也有人訓斥他,不值當祭酒動怒砸東西。”

謝暉滿臉難堪。

大約是這裡的動靜也驚動了老太太,不一會二太太黎氏也扶著老太太顫顫巍巍趕到這裡。

“你要砸死他,先砸死我!”

謝暉越發腦筋發脹,攤攤手搖頭,

“這是何苦。”

折騰半晌,一行人坐定,眾人紛紛問發生了何事,謝雲佑主動說明緣故,他指著那陸姨娘道,

“我今日巳時路過書齋,瞥見謝雲舟鬼鬼祟祟往後院去,心中生疑,遂踵跡而去,哪知撞見他悄悄折去陸姨娘的偏院,給他娘送了些吃食衣裳之類,這倒是不打緊,我卻聽到那陸姨娘諄諄告誡她兒子,說什麼‘你隻管好好讀書,隻消考上進士比那謝雲佑強,咱們便贏了,無論如何,你得將他比下去,讓你爹爹瞧一瞧,誰才是他最出色的兒子,孩兒,娘的指望全在你身上,你可一定要爭氣呀。’”

謝雲初聽到這,便知道謝雲佑上了陸姨娘的當,她問弟弟,“然後呢?”

“然後...”

謝雲佑氣音一哽。

那頭陸姨娘將手掌挪開,露出一張可怖的臉,隻見她左半邊臉鮮血淋漓,隱隱可見一個深紅的刀疤,眾人唬了一跳。

謝雲初皺著眉看了一眼謝雲佑,露出擔憂。

陸姨娘哽咽著道,

“少爺一氣之下衝了進來,拿著刀就要來砍我,若非舟兒在場,我今日怕是命喪黃泉,我承認,我出身卑賤,不值當少爺尊敬,可到底也替你爹爹孕育了一雙兒女,你少時的衣裳還是我親手逢的呢,少爺怎麼能動則喊殺呢。”

謝雲佑梗著脖子反駁,“胡說!”他指著陸姨娘與謝雲初道,“姐,這陸姨娘恬不知恥,竟然侮辱我輕薄她,這個毒婦為了陷害我不擇手段,我固然動了怒,想給她一點教訓,可我沒想傷她,不料她瞧見我腰間的匕首,主動拉扯下來,拿著刀往自己臉上就是一割,嫁禍於我!”

謝雲初扶額,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這陸姨娘著實是個狠角色,為了算計,竟然把自己搭進去。

謝暉也是臉色陰沉沉的,指著陸姨娘那破敗的臉,斥責謝雲佑,“你個混賬,要曉得這樁事傳出去,你的前途毀了,我的老臉也被你丟乾淨了!”

謝雲佑老神在在笑著,“爹,這女人是我娶的嗎?您自個兒弄了這麼上不了台麵的女人進門,竟然怪在我頭上?”

謝暉語塞,老臉脹得通紅,眼看他又要發作,謝雲初及時插話問道,

“現場難道沒有丫鬟伺候?父親,我不信陸姨娘所說,她明顯陷害弟弟。”

“弟弟性子您是知道的,即便有些調皮,卻從不屑於撒謊。”

那頭二嬸黎氏接話,

“事發時,那丫鬟被陸姨娘支開,去後院洗衣裳去了,沒有人證。”

謝雲初看著謝暉,“父親,不管有沒有人證物證,陸姨娘騙過您,您難道信她?”

這時陸姨娘推了推身側的謝雲舟,少年顫抖著身,將臉埋得很低,猶猶豫豫開口,

“還請父親替母親主持公道.....”

謝雲初明白了,謝暉是顧忌著謝雲舟。

那頭陸姨娘嚶嚶啜泣,長睫含淚要落不落,隻一雙含情目水汪汪望著謝暉,挪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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