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 38 章 夫人可捎了什麼話來(2 / 2)

長媳(重生) 希昀 17439 字 3個月前

“.......”

這話惹來哄堂一笑。

圓眼姑娘氣哭了,“我不管,我就要這一件,掌櫃的,再給我做一件出來。”

管事的在一旁陪笑,嗓音也抬得個格外高,“姑娘海涵,咱們鋪子裡的衣裳每個款式數量有限,售完不補。”

“你傻了啊,旁人要買,你還不補嗎?重新做幾件出來不就成了,有錢不賺是傻子。”眾人吩咐咋舌。

管事的連連作揖,“非不想補,實在是不能補也,諸位有所不知,咱們店鋪裡的料子均來自南海的綃紗,此物每年產量有限,我倒是想做衣裳出來,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眾人汗顏,“難怪賣的這麼貴。”

一聽這裡的衣裳數量有限,售完不補,一些激靈的客人立即鑽進各雅間,看著尺寸差不多都顧不上試穿便買下了,一時底下櫃台結賬處人滿為患。

那沈香最是財大氣粗,平日花錢不眨眼,吩咐丫鬟進去搶,丫鬟好不容易逮著一件,恰恰對麵一丫鬟也瞧中了,兩個丫鬟在展示衣櫃前唇槍舌劍,誰也不肯讓著誰。

正主久久沒等到丫鬟,相繼而來。

王書琴沒認出對方,沈香卻認出來王書琴。

沈香雖然家世比不上王書琴,可也不帶怕的,“我已付了錢。”

王書琴不信,指了指外頭排著隊的結賬處,“你若真付了錢,衣裳早該在你手裡。”

王書琴的丫鬟仗著出身長公主府,平日拿鼻孔瞧人,“瞧你們這寒磣樣,這麼貴重的衣裳穿在你們身上也不怕糟蹋了。”

王書琴瞥了丫鬟一眼,示意她說話不要太過分。

沈香本是商賈出身,懂一些三教九流的門道,她進來的時候便吩咐身邊一侍衛去排隊,懂得買賣已付款為準,遂慢悠悠將兌票掏出來,施施然給王書琴瞧,

“王姑娘,很抱歉,這衣裳已是我的啦。”

王書琴便知對方認出了自己,她還要臉麵,吩咐丫鬟放手,丫鬟蹙眉不肯,自家大小姐何時受過這樣的氣,王書琴便瞪了她一眼,丫鬟才不得以鬆手。

沈香優哉遊哉拿著衣裳進去試穿。

待沈香出來,那衣裳流光溢彩裹著玲瓏身段,曼妙多姿。

王書琴看著實在喜歡,便帶著丫鬟找管事的。

可惜今日玲瓏繡總共隻推出一百套衣裳,已一搶而空。

王書琴不甘心,“下一次到貨是什麼時候,你必須給我留著,我可以先付定金。”

“我也是,我也可以,留一套給我....”

大家紛紛舉起銀票擁簇而來。

那頭結賬的隊伍還未排完,這裡預定的人已堆成了一條長龍。

明夫人站在二樓賬房,張望底下人海潮潮露出欣慰,扭頭問謝雲初道,“這麼下去,你這鋪子訂單將堆積如山,你的衣裳怎麼供得上?”

“不急,什麼時候來了貨什麼時候做,越稀少,旁人越稀罕。”謝雲初從容坐在案後算賬,

明夫人與謝雲初短短相處兩日,越發覺得這姑娘是個乾大事的,有主意不說,萬事沉得住氣,與王書淮簡直是般配極了,“假以時日,你這玲瓏繡的招牌定將遐邇聞名。”

謝雲初笑,“也有您一份功勞。”

扭頭又問林叔,“屈二那邊可傳來消息?”

謝雲初挑了一名能乾的管事跟隨王書淮南下,算算日子,該到江南了。

林叔回她道,“今日晨收到飛鴿傳書,他跟姑爺平安抵達金陵,有姑爺牽線搭橋,想必他很快便能聯絡上出海的商賈,替咱們尋來最好的貨源。”

謝雲初放心了。

時辰不早,她遣人送明夫人回府,明夫人這幾日來鋪子裡陪著她做絹花,二人相處不像母女反而如同摯友,謝雲初欣賞明夫人的熱忱淳樸,明夫人讚佩謝雲初的果敢能乾。

二人算是相得益彰。

眼見鋪子裡衣裳搶售一空,謝雲初懸了幾日的心總算落定,隻等著銀子歸總算賬,這熱鬨而繁忙的一日也該接近尾聲。

怎奈好不容易坐定喝一口茶,一小廝輕輕叩了賬房的門,提了一盞花燈進來,

“東家,方才有一侍衛贈了一盞花燈過來,說是給咱們玲瓏繡的東家,掌櫃的吩咐小的送來。”

小廝將花燈擱在門前的高幾,掩門退下。

謝雲初主仆數人盯著那張華麗的花燈,瞠目結舌。

“這莫非送錯了?”

“人家指定玲瓏繡的東家怎麼會送錯?”

“而且這花燈鑲金戴玉,價值不菲....”夏安湊近,捧著絹麵一瞧,

“咦,這上頭繡了一株紅豆,紅豆表相思,莫非是姑爺安排人送來的?”

謝雲初杏眼一睜,“怎麼可能?”

這世間誰都可能,唯獨王書淮不可能。

前世她伴著他過了八個春秋,每每元宵燈節,七夕燈節,她均會親自製作一盞精良的花燈贈給他,有時作一首暗藏情意的藏頭詩,有的時候畫一幅意境悠遠的青綠山水畫,有的時候繡一株紅豆,八年了,足足十六盞宮燈,花樣不重複。

但王書淮從未給過她任何回贈。

他總是忙裡偷閒欣賞一番,隨後疲憊地朝她淡笑,“夫人做得真好,有心了,夫人瞧瞧擺在何處?”

那個時候僅僅是這幾句談不上情意綿綿的話,便撫慰了她空曠的心。

她太容易滿足,哪怕僅僅是他一個眼神。

“扔了吧。”

她是有夫之婦,不能接受任何人的饋贈。

謝雲初說完這話,便垂下眸繼續忙碌。

夏安有些舍不得,這燈盞用紫檀所作,共有八麵繪繡,按一按手柄處的機括,燈麵嘩啦啦轉動,花穗也隨著擺動,八麵彩繡由上而下傾瀉,如同銀河泄下五色彩光。

稱得上美輪美奐。

但謝雲初發話,夏安不敢不從,拿著交給門外的小廝吩咐扔去河裡。

小廝一瞅這燈盞華麗無雙,心中納罕,以為主子跟姑爺鬨脾氣,於是送來掌櫃處,掌櫃的也誤以為此燈是王書淮所贈,

“先緩一緩,年輕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定是鬨了彆扭,心裡不痛快,保不準哪日東家又要尋出來,你先擱在庫房,就跟上頭說一聲扔了,等回頭東家要再拿出來,若是過一月不曾記得這事,你再扔不遲。”

小廝也覺得掌櫃此舉穩妥。

王書淮是一個月後才知道這個消息。

他出京那一日,尚有些手尾沒料理清楚,囑咐侍衛齊偉留在京城,齊偉一個月後方抵達金陵。

這一個多月,王書淮太忙。

初來乍到,他並未急著大刀闊斧改革,而是先馬不停蹄應酬江南的官員,陸陸續續將各個口子的門路摸個通透,大晉實行兩京製,金陵也有六部官員,這一次丈量田地核查人口的國政,便是由戶部侍郎劉琦亮與南京戶部尚書共同主持。

劉琦亮握的是實權,南京戶部尚書不過一個閒差。

差事雖閒,人卻是德高望重,王書淮曉得這位七十歲的尚書大人是個出了名的理想激進派,一心想扭轉朝廷官員懶怠貪腐的作風,是百姓眼裡的青天大老爺。王書淮將自己構想和盤托出,得到老尚書鼎力支持。

這段時日,王書淮一麵陪著劉琦亮在南京官場推杯換盞,一麵跟著老尚書走訪蘇杭各縣,算是大體摸清了江南虛實。

可謂是忙得昏天暗地,無一刻停歇。

八月十四日夜,王書淮再一次應酬回了府。

燈色寂寥,淺淺照亮了石徑一隅。

王書淮喝了不少酒,由明貴攙著立在石徑處吹風。

這是長公主在江南一處宅院,不大不小三進院落,平日隻一對老夫婦看著,替王書淮燒水做飯,王書淮起居皆在前院的書房。

書房西南麵有一處竹林,如今竹木蕭條,落英繽紛,王書淮踩在枯葉上發出咯吱咯吱響,是夜色裡唯一一絲動靜,這一隅枯竹像極了春景堂前麵那片竹林,王書淮立在石徑有片刻的失神。

忽然雲破月出,浩瀚無垠的月色傾下,在他周身鍍了一層冰淩淩的光,襯得他的氣場越發清銳。

他已不記得有多少時日不曾想起她,隻偶爾深夢裡掠過驚鴻片影,夢醒時來不及分辨又匆匆上衙,今日也不知是酒意作祟,或者是那當頭澆下的月光讓他回想起什麼,王書淮瞠目盯著石徑深處,輕聲詢問明貴,

“京城可有消息傳來?”

明貴不知所然,“您指的是國公爺嗎?國公爺每隔三日均有邸報送給您,便於您了解朝廷大勢,哦對了,太太和老爺很是掛念您,送了幾封家書過來,還擱在書房呢,您先前沒空看,要不要小的尋出來給您瞧?”

王書淮隻覺得心裡仿佛被一根細絲牽引著,一扯一扯,有一股莫名的痛意。

他緩緩搖了搖頭,搭著明貴的胳膊,過石徑繞去後麵的書房。

來到月洞門前,卻見一熟悉的身影抱劍倚在門檻處,正是匆匆南下的齊偉。

明貴瞧見他,神色大亮,“齊偉,你可過來了,那個,我媳婦可托你捎東西來了。”

齊偉神色淡淡將身後一個包袱扔給明貴,“尊夫人說了,你若是在江南不老實,就等著回去跪搓衣板。”

明貴眼眶發熱抱著包袱,聞著熟悉的氣味,哽咽,“傻婆娘,我怎麼會去外頭尋花問柳,我有這個心思嗎?”說到最後有些埋怨妻子不信任他,委屈地發酸。

齊偉沒管他,而是恭敬地朝王書淮施了一禮,

“公子,幸不辱命,將公子吩咐諸事辦妥。”

清淩淩的月光下,年輕的男人一襲青色官袍,挺拔又矜貴,他雙臂輕垂,麵無表情地看著齊偉,半晌吐出一個沉啞的字,“好。”

隨後,冷沉的目光銳利地掠過明貴手中的包袱,漸漸移至齊偉身上,

“沒彆的了?”

齊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麼?”

王書淮眉峰陰沉,忍耐著脾性道,“夫人可有話捎來?”

齊偉回想離京前,他請見謝雲初,可有什麼衣物捎給王書淮,謝雲初柔和笑道,

“衣物我先前已備了幾十身,二爺夠穿,國公爺也親自拿了五千兩銀票給他,二爺當是吃穿不愁,我沒什麼不放心的。”

齊偉搖頭,

“夫人說您萬事齊全,她無需備什麼。”

王書淮沒有再問下去,隻身回到冷冷清清的書房,獨自枯坐,明貴樂嗬嗬抱著包袱跟進來要替他點燈,王書淮坐在暗處道了一聲,“不急。”

明貴有些愣,王書淮喜怒難辨,明貴難得管他,又看了一眼懷裡的包袱,笑嘻嘻道,“二爺,那個,小的想回一趟廂房,將這包袱收拾下。”

說白了就是想看看妻子有沒有給他捎信箋或旁的物件。

即便看不清明貴的神色,從他語氣裡分辨出輕快欣喜以及迫不及待。

王書淮臉上依然沒有半絲表情,隻從胸腹裡悶出一聲嗯。

明貴離開,齊偉則立在支窗外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直到絞儘腦汁想起一樁要事,飛快回到自己住處,提來一樣東西,

“哦,對了,二爺,屬下捎了一件東西來。”

王書淮迅速偏轉過眸,語氣極度平和,“什麼東西?”

“一盞花燈....”

八麵玲瓏百轉花燈盈盈破開一片夜色,暈黃的燈芒傾瀉而出,如一團柔軟的光亮,幾乎要照亮王書淮的心,他緩緩起身,來到窗前。

恍惚記得今年元宵還是去歲七夕,她繡了一盞大紅粉地牡丹紋的六麵紗燈,那日她躡手躡腳來到書房,輕輕吹了他的燈,隨後將燈盞擱在桌案上,燈芒四射,將一朵朵嬌豔的牡丹投射在漆黑的牆壁上。

她心思靈巧,手藝精湛,他當時瞧了也覺驚豔。

而今日這一盞燈,嵌著金玉綠鬆,比往日更加奢華。

下意識伸出手,窗外的齊偉冷不丁開口,

“這是信王殿下七夕節贈給少夫人的燈,夫人的掌櫃以為是您所贈,錯留了下來,小的悄悄取了來,您看是不是得扔了?”

王書淮眉梢的柔光在一刹那間歸於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