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嬤嬤忐忑不安地坐在謝雲初跟前問道,
“什麼法子?”
謝雲初神情溫和而平靜,
“王家規矩,正妻無嫡子不可納妾, 若是二爺這個時候納妾, 那我便和離。”
剛重生時,她除了滿肚子怨氣,一無所有, 興衰榮辱還得係於王書淮身上, 榮華富貴還需靠王書淮給, 現在不一樣, 她有了一家月利潤過千的鋪子, 有一塊響當當的招牌,還擁有一片豐厚的田產, 甚至是市署專賣局的領銜人。
她想要的可以靠自己掙。
她不再被一個男人和婚姻瑣碎所左右。
倘若王書淮借著由頭拒絕,那麼她不在乎擔一個悍婦名聲。
倘若王書淮執意聯姻, 那麼王書淮定也不想要一個善妒的女人, 他們和離正當時。
有了行宮救駕之功, 長公主那頭也說得過去。
至於孩子,王書淮逾矩在先, 她以不再嫁換取珂姐兒跟她走,也不是不可能。
當女人有隨時可以轉身的能力時,婚姻不再是她的枷鎖。
林嬤嬤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的惶恐更甚, “姑娘,你可賭不起,姑爺心裡眼裡隻有朝政,倘若你一時賭氣說了這話, 回頭下不來台怎麼辦?”
謝雲初鎮定道,“嬤嬤,我沒有說氣話,我是當真這麼想,我並非不想給二爺納妾,我原打算著,等我生了嫡子,再給他納一兩門妾室,從此我也不必再侍奉他,可現在形勢不容我籌劃,”
“那些豪族女子出身皆是不錯,哪個願意屈居我之下?您也說了,她們不在我眼皮底下過門,回頭必定不敬我,我何苦淌這趟渾水。”
林嬤嬤不讚成她這個念頭,憂心忡忡道,“姑娘,老奴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謝雲初眼皮沒抬,懶懶撥動著手上的玉鐲,她知道林嬤嬤想不出稱她心意的法子來。
果不其然,那林嬤嬤便道,“您實在不成,便咬牙帶著姐兒南下吧。”
謝雲初聞言立即冷笑,“做夢。”
“嬤嬤,你讓我為了一個男人,千裡迢迢趕過去跟一群女人爭風吃醋?我不去!我謝雲初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屈尊折節。”
上一輩子她伏低做小夠夠的了。
她眉目清淩淩的,峨眉如同劍鞘,頗有幾分不可輕掠的氣勢。
這還是林嬤嬤第一次在謝雲初身上看到這樣的氣場,一瞬間啞口無言。
當夜,謝雲初喚來齊偉,“這是我的意思,你去江南幫我把話帶到。”
齊偉照辦,兩日後他抵達金陵,先將謝雲初的原話捎給王書淮。
彼時王書淮正在伏案忙碌,聽了這話,愣了好一會兒,他對和離的字眼甚是敏銳,第一反應是不喜,可轉念一想,這莫非是謝雲初給他支的招?
左右他已數次以“懼內”為由婉拒江南權貴給他送歌姬,如今借著這個幌子打消江南豪族聯姻的念頭也不是不可以。
他王書淮從來不會在女人身上做文章,不屑於用納妾聯姻這樣的方式來開路。
故而當年長公主給他定下謝雲初後,他欣然應允。
於是,王書淮便以族規為由,把謝雲初的話散播出去。
金陵官宦豪族皆知,王書淮的夫人是個厲害角色,將王書淮看得死死的。
“看來王大人與尊夫人琴瑟和鳴,情誼甚篤。”
王書淮每每聽了這話,眉梢有如歇了春暉。
這一次謝雲初與他配合無間,令王書淮心中甚喜。
近來,各個擊破的法子初現成效。
他與劉琦亮精準的抓住各家的弱點,再暗中逐一邀請那些家主喝茶吃酒,至於商談了什麼,其餘人無從知曉,正因為無從知曉,反而加深了大家的猜疑,生怕旁人背著自己投靠朝廷,這麼一來二去,有些沉不住氣的暗中倒戈。
他趁勢又拿了長公主給的一顆棄子開刀,如今那一家子剛剛下獄,整個金陵城鬨得沸沸揚揚。
人人尋到江澄與劉琦亮,紛紛指責王書淮手段過於狠辣,年輕人鋒芒太盛之類,劉琦亮暗地裡讓他避避風頭,忙著唱紅臉,應付得遊刃有餘。
趁著這個空檔,王書淮回了一趟京城。
王書淮回去的緣由很簡單,謝雲初曾嚷嚷過和離,這次提出和離到底是幫他還是真有這樣的念頭,他不放心,需回京一探究竟。
而他並未意識到,自己已不知不覺被妻子的情緒牽著走。
*
十一月初十,寒風凜冽,細雪紛飛。
這已經是謝雲初第七次收到信王府送來的禮盒,昨個兒信王生辰,皇帝在皇宮給他舉辦家宴慶祝,席間提到給他娶正妃的事,為信王拒絕,父子倆鬨得不歡而散。
但信王一日不娶正妃,也意味著他少了一大助力,與奪嫡似乎漸行漸遠,皇帝嘴裡埋怨,心裡卻踏實得很,至少說明這個手握重兵的兒子沒有不臣之心,其他皇子更加樂見其成,娶妻的事再次不了了之。
眼看到了年關,皇帝留信王過了除夕再去邊關,信王閒了下來。閒下來後,趁著王書淮不在,便給謝雲初獻殷勤。
謝雲初從鋪子二樓窗口看著那名熟悉的侍衛進了對麵的茶樓,她決定跟信王說個明白,遂喬裝打扮一番,進了茶樓。
信王似乎料到她會來,早早將茶樓清場,獨自一人坐在一間不大不小的茶室,暈黃的燈芒鋪滿整個茶室,紫檀根雕茶台上青煙嫋嫋,流水昭昭。
茶台後坐著一高大到可以用魁梧來形容的男子,他穿著一身尋常的黑衫正在優雅地烹茶。
謝雲初也擅長烹茶,前世每每王書淮遠歸,她總要親自替他烹一壺西湖龍井,替他解乏。
腳步停在門檻處,裡麵的男人抬眸看了過來,他五官分明,輪廓深邃,甚至帶著極大的壓迫力,可眉宇卻是溫和的,
“雲初來了,外頭風大,快些請進,我已替你烹了一壺峨眉毛尖,雲初嘗一嘗。”
她喜歡峨眉毛尖,而這一點,與她夫妻數載的王書淮一無所知。
謝雲初心情複雜邁了進來,將披風交給夏安拿著,跪坐在茶台對麵,朝信王施禮,
“臣婦請殿下安。”
她總是這般客氣疏離。
信王淡淡看著她,臉上倒無不悅,輕輕將茶盞推到謝雲初跟前。
謝雲初沒喝,而是平靜地看著信王,
“您有沒有想過,您三番五次送禮給我,可能給我招來非議?雲初已嫁為人婦,還請殿下袖手。”
“你擔心被王書淮知道?”信王淡淡截住她的話。
謝雲初哽了一下,輕嗤一聲,“殿下莫要胡攪蠻纏,女子聲譽重於一切,您若還有往日幾分鄰裡情誼,就該放手。”
信王答非所問,“雲初,王書淮已經知道了。”
謝雲初愕了一下,王書淮什麼時候知道的,她怎麼一點也不曾察覺。
“不管他知不知道,您有這是何苦?”
信王望著這個自己一路看著長大的姑娘,看著她從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成為一個男人的妻子,看著她日夜不須臾離伺候彆的男人....
如果她心甘情願,矢誌不渝,他也不會強人所難,他也無縫可鑽。
可現在....“雲初,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動了和離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