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護士麵前號稱心痛的無法呼吸,已經喘不過氣,感覺自己快要被撕裂了的病人,在見到餘教授的瞬間又感覺還好了。
心電圖做了,沒什麼異常。
餘教授親自給她腹部查體,這下子病人連輕微的壓痛都沒了,隻覺得渾身舒坦。
餘秋放下了聽診器,朝餘教授點點頭:“雙側脈壓差是15mmHg,結合臨床表現,初步考慮大動脈炎的可能,但其他相關疾病暫不能排除。”
病人滿臉茫然:“啥鹽?我好好的,哪裡來的鹽?我頭不昏氣不喘,我好的很呢。”
餘教授微笑:“那可能是你生命力頑強,已經耐受甚至身體內代償性形成了其他側枝循環,所以感覺很好。”
病人高興起來:“對對對,我的身體很好的,而且命特彆紮實,我小時候我媽生我,收生婆婆都說我不行了,生下來沒聲音,結果嘿怎麼滴,我還是穩穩當當的活下來了。”
餘教授微笑:“那你這條命可真是金貴,你不能疏忽大意的。我們目前考慮你有心血管方麵的疾病。人家說病來如山倒,其實啊那山很可能已經在被掏空了,隻是你還沒有察覺到而已。現在呢我們建議你去上麵醫院的心血管科好好做檢查,爭取再來一個挖山賊,把你的山挖斷了之前將他揪出來,然後快點兒補救,這樣你還能穩穩當當的繼續生活下去。”
病人被嚇到了,立刻蜷縮在被窩中,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去,我就信教授您,我不要去城裡。”
“我是搞婦產科的教授啊。”餘教授和顏悅色,“你放心,你去城裡頭,我也幫你打招呼,還找這方麵的教授專家給你看。”
這話很有誘惑力,但是病人還是猶猶豫豫:“我,我沒什麼不好,我不去城裡。”
於大夫始終和顏悅色:“這看病啊,都是在沒發病的時候看最好。為什麼呢,時間充裕,一點一點的做最安全。等到真正發病的時候,大家就隻能管最重要的那點,其他的事情就顧不上了。”
病人被他勸了半天,終於同意跟家裡人商量商量,看要不要上去檢查。
餘秋在邊上趁熱打鐵:“您趕緊去,這檢查清楚了你也好安安生生過年不是嗎?”
餘教授要了工人醫院的電話號碼,直接打過去給自己的老朋友,開門見山詢問現在他們還有哪些事情可以做。
鄭教授正在心血管內科會診,聽說是餘遠航的電話,他激動的不得了,說話都打起了哆嗦:“你個狗東西,出來也不招呼一聲,走也不打招呼,我想跟你說你姑娘還活著,在紅星公社好好的,都沒找到機會。”
餘遠航微笑:“算啦,我這人晦氣,彆沾上我,反而讓你們受牽累。”
鄭教授簡直要跳腳,原本風度翩翩的學者,這會兒衝著電話機咆哮:“你講什麼鬼話呢?你這不像話的家夥。你等著,我要過來好好揍你兩拳。老金出去巡回醫療了,一時半會兒趕不過來,你要心血管的專家,行啊,我把老曲給你拽過去。”
餘教授趕緊謝絕他的好意:“老曲腿受傷還沒好呢,你彆折騰人家。”
鄭教授立刻壞笑:“誰跟你說老曲腿受傷的?你這家夥肯定偷偷打聽我們的情況了吧。”
餘秋看著臉上泛出潮紅的餘教授,心裡頭有種說不出的暖洋洋的滋味。
她覺得直到現在餘教授才算是活過來了。
他雖然失去了妻子,女兒也不知蹤跡,但他還有誌同道合的朋友。這些朋友不嫌棄他是右呱,即使在他如此落魄的時候也願意伸出手。
餘教授掛了電話,整張臉容光煥發。他看見餘秋盯著自己瞧有些不好意思:“好久沒見了,一時間就多說了幾句。”
“教授,您多跟他們打打電話吧。”餘秋看著老人,“我到這裡遇見的每一個人,隻要是聽說過你見過你的,都說你是好人。你雖然不在我身邊,但是你結下的善緣一直庇護著我。金教授,鄭教授,穆教授還有衛生院的丁大夫,還有數不清的人,每個人都告訴我你是好人。你是什麼派彆沒關係,大家都承認你是好醫生。”
餘教授笑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我也沒做什麼,都是國家培養的。我做的太少了,隻怕以後也做不了什麼。”
餘秋其實並不太能理解這個年代的知識分子,尤其是這些被扣上右呱帽子的人。
她導師有位堂叔戴了20多年老右呱的帽子,最後到80年代平反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買了張車票去京中,然後上田安門,對著主席像嚎啕大哭:“主席我不是右呱,您老人家看見了嗎?”
從頭到尾,他居然沒有對田安門上掛著畫像的那個人有任何怨懟。
餘秋不能理解這種情感,她也不打算理解,她隻要在旁邊看著就好。
辦公室外頭響起嘈雜的腳步聲,一個年輕小夥子扶著大汗淋漓的孕婦往裡頭走,大聲喊著:“大夫,我老婆要生了。”
他們的身後跟著拎了臉盆跟布包的中年婦女,也是一臉驚喜又焦急的模樣。
見到護士,應該是大肚子婆婆的人立刻打聽:“咱們公社有教授在吧?同誌,你能不能幫幫忙,替我們說說,請教授幫忙接生我家娃娃,沾沾教授的福氣,將來也能好學問。”
餘秋看了一眼餘教授,忍不住笑道:“我覺得衛生院以後會被擠爆的,您就是金字招牌。”
餘教授笑著搖頭:“我能做什麼呀,我壓根就算不上什麼正經醫生。”
但他仍舊走出去,寬慰大肚子一家人:“先進去做檢查吧,我會看著的。”
餘秋覺得這個時代的人其實挺坦蕩蕩的,他們似乎比誰都了解醫者父母心,就連大肚子生娃娃,碰上男醫生接生,也能夠坦然接受。
餘教授陪著大肚子進產房的時候,孕婦全家人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可是大肚子人一躺上檢查床,餘教授拿了聽筒給她聽胎心,表情就不由自主地嚴肅起來。
胎心不好。
餘教授擔心是自己已經長期不接觸臨床工作,耳朵跟著遲鈍下來,又喊餘秋過來聽。
餘秋聽到的結果更嚇人,那遲緩的胎心就跟成年運動員似的,居然每分鐘隻有五六十次,而且連著聽了三次都沒有恢複的意思。
餘秋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胎兒宮內窘迫的可能性大,我不建議繼續等待觀察。”
寶寶現在很可能危在旦夕,反應慢點兒就不行了。
餘教授出去跟家屬交代情況,懷疑寶寶不好,要立刻急診開刀把孩子拿出來。
大肚子家裡人急得不行,做婆婆的可憐巴巴:“教授,可可不可以不剖開肚子呀,她已經肚子疼了啊,要生娃娃了。”
餘秋伸手摸宮縮,皺著眉頭問:“你現在肚子疼嗎?”
孕婦臉色蒼白,汗水一顆顆的往外冒,她艱難地搖頭:“我腰疼,我婆婆生我男人的時候也是腰疼,大夫,我是不是要生了。”
餘秋皺眉,的確有產婦在進入臨產狀態後表現為持續性陣發性腰酸,可這樣持續腰痛的,會不會是泌尿係統疾病?由於妊娠期血容量的增加,孕婦及胎兒代謝產物增加,腎臟負擔加重,的確容易導致相關性疾病。
然而現在已經顧不上許多,擺在他們麵前最迫切的任務是趕緊終止妊娠,急診手術搶救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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