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對林斌視而不見,畢恭畢敬地呈上一份資料。
這是筆跡鑒定,鑒定材料是餘秋下鄉前寫的入團申請書以及她的高考試卷。
雖然因為家庭成分問題,她沒有被吸收為共青團員,但是八中的老師也沒有丟掉她的申請書,檔案裡頭倒是忠實的留下了她積極向團組織靠攏的證據。
即便不是專業人士,林斌一眼掃過去,也能夠瞧出來這是兩份不同的筆跡。
入團申請書上的字跡清秀端莊,顯然練過書法的模樣,是一份工整的小楷。
到了高考試卷,雖然寫字的人似乎已經極力認真,可撐死了,也最多算是不成樣子的行楷。難聽點兒講,就是亂蹬爪。
中年男人語氣平緩:“經過字跡鑒定專家的認定,他們覺得這是兩份不同的筆跡。應該出自不同的人手。”
林斌立刻跳腳:“字當然不一樣了,我現在寫的字跟我小學畢業時候寫的字就不同。再說了,餘秋每天忙得要死,她要寫無數的病曆,還要寫書著文。她高考結束當天一分鐘都沒耽擱,立刻坐船回去給人開刀了。就她的字,不變樣子才怪呢。這根本就不能說明什麼。”
老人朝中年男人點點頭,示意他知道了。
中年男人也不反駁林斌的強詞奪理,直接帶著資料退出門。
林斌慌的不得了,眼巴巴地哀求著老人:“餘秋真的不是壞人,她絕對不是什麼特務。她很好的,她真的很好。”
老人看他一副快要哭的模樣,故意逗年輕人:“哎呀,你是看上人家小姑娘要找對象啦。”
林斌一步三尺高,臉漲得通紅:“才沒有呢,我們就是純潔的格命感情是戰友。”
老人笑嗬嗬的,不說話。
林斌急了,趕緊強調他不是:“餘秋有對象的,您見過的,就是何東勝何隊長。”
他又急吼吼地替餘秋背書,“你看她要有想法的話,要百般鑽營打壞主意的話,為什麼要找農民當對象?她能夠接觸到這麼多大官有權有勢的人,乾嘛不攀高枝?她小小年紀完全可以待價而沽,她就是沉著心思想紮根農村的。
我實話告訴您,您彆以為她願意到京中來。當初過來的時候她就說過她想回楊樹灣,在這兒她害怕。”
老人睜開了眼睛,饒有趣味:“她害怕什麼呀?京中有老虎嗎?”
林斌哭喪著臉:“您明知故問,她都給王老先生開刀了,那還不成了箭靶子,想往她身上捅一刀的人太多啦。
她怕的要死,可還是堅持開刀。就因為她知道王老先生不開刀的話,情況會越來越糟糕。
您看,她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知道一旦開了刀,她就絕對不可能脫身,她常常跟我講她想回家,她想回楊樹灣。
她在楊樹灣多好啊,你又不是沒見到楊樹灣人都喜歡她。
她在那兒又不用擔驚受怕,還能好吃好喝的。想開刀就開刀,想寫書就寫書,到了京裡頭她過上一天好日子,到今天為止,她都不知道頤和園公園門往哪個方向開
。忙得要死,還要被人折磨成這樣。”
老人歎了口氣,突然間開口感慨了一句:“楊樹灣不錯啊,風氣正,人踏實肯做事。”
林斌立刻慌慌張張地接上去:“餘秋那會兒剛下鄉,其實萬念俱灰,爸爸被抓了,媽媽又死了,她沒想當大夫的,就想這麼湊合著過一輩子。
可是剛好碰上人難產,她又不是個人假裝看不見的性子。她救了人家大人孩子,楊樹灣人都感激她,她就覺得自己活著有意義了。
她這人特彆實心眼子,人家對她好,她就全心全意回報。”
老人卻不提餘秋,隻盯著楊樹灣說事,還冒出了一句:“都說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我看這個集體工副業跟家庭副業可以學學楊樹灣嘛。多動動腦瓜子,搞建設搞格命不矛盾。”
他抬手示意旁邊的工作人員:“你們把報告拿來念念給我聽,他們下去鍛煉了這麼多年,也很有想法啊。”
工作人員立刻拿來了報告。
報告不長,老人最討厭的就是沒完沒了的裹腳布,幾頁紙的報告念了大約20分鐘就結束了。
老人躺在藤椅上,手輕輕拍著扶手:“工副業家庭副業,輕工業小工業,抓大的也得抓小的,老百姓要過日子的。
對了,我記得湖南的社隊企業好像搞得不錯啊。這方麵華同誌有經驗,讓他跟著一塊兒討論討論,儘快拿出個方案來。都進了冬天,快要過年了,彆連春天都趕不上趟。”
林斌聽得雲裡霧裡,搞不清楚剛才那位華同誌還搞偵查調查特務的事情,怎麼一轉身又開始管經濟了?
老人自然不會給任何解釋,他也從不解釋,他隻要大家好好做就行。
瞧著林斌滿臉茫然的模樣,他倒是起了長者的仁愛之心:“你就是擔心你那個小朋友?既然楊樹灣好,既然她生病了,那就回楊樹灣好好休養好了。身體是格命的本錢嘛,隻有養好了身體,才能繼續搞格命。不管是誰,想好好做事,那就好好做事嘛。”
說著,他手撐著藤椅扶手慢慢地站起來,“吃晚飯咯,曉得你心也丟在了楊樹灣。你就先跟我一塊吃晚飯吧。”
林斌脫口而出:“放心啦,我不跑,我會陪著你的,等你活成老壽星。”
老人笑了起來:“你就不要誆我啦,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
林斌卻不讚同:“誰說的?百歲的老壽星多著呢,咱們國家的平均壽命在穩步前進。”
不等這頓飯吃完,指示就傳遞到了療養院。
既然餘秋現在的病情用藥沒有什麼好效果,主要得調節情緒,那就讓她回熟悉的地方,不要再刺激小孩子的情緒啦。
護士一聽,趕緊替餘秋收拾東西,嘴裡頭還在寬解小姑娘:“好了,回家就好。”
回了家,就沒有那幫家夥天天跑過來折磨她了。
回了家,見到親人朋友,不再受刺激,人也就慢慢好了。
怪俊俏的小姑娘,肚子裡頭全是墨水,人瘋了還能把背下來的東西都寫出來,好了以後肯定會有大成就的。
餘秋呆呆地坐在桌前,抓著筆一刻不停地寫字,好像周圍的事情全都跟她沒關係。
害她的人死了,她被放了,這些通通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就連在病房外頭憤怒的大喊大叫的史部長火氣恨不得燒了整個療養院,也不能觸動她半分。
“好了,你吵什麼吵?鬨什麼鬨?”
身穿灰色列寧裝的華同誌厲聲嗬斥,“這是主席親自批示的,你有意見的話,可以向上級反映,我們講究民主。”
史部長的手指頭往前戳:“可是現在疑點重重,很多事情都沒有辦法解釋的。我承認一開始我的確存有私心,想要好好敲打敲打。可是已經調查到這一步,我發誓我絕對是全心全意為了國家和領導的安全。我心可昭日月,我問心無愧。”
華同誌點點頭:“既然如此,還要麻煩史部長你好好交代一下,你為什麼要將林飆反格命集團的重要成員龐雲帶到這間療養院,而且準許他肆意走動?你不會告訴我說,你不知道這裡都有些什麼人接受治療吧。”
史部長臉色大變,結結巴巴地強調:“療養院不是我安排的,是老帥,是老帥把她安排到這間療養院的。”
華同誌溫言細語:“可是老帥也沒有讓其他人過來呀。問題都沒交代清楚,到底是誰放的人?”
史部長一顆心往底下沉,他知道自己已經成了棄子,這個時候除了他以外,不會再有任何人站出來承擔責任。
一時間,他心如死灰,又怨又恨。為什麼要這麼偏心?她明明就有問題,她來路不明,根本就不是餘秋。
華同誌身後的人帶走了史部長,他自己本人則親自陪著餘秋出了療養院。
上車的時候,他側著身體轉述了一句主席的指示:“既然餘秋同誌立誌紮根楊樹灣當赤腳醫生,那就讓她好好當赤腳醫生吧。”
一句話,從哪兒來到哪兒去,京中種種,就當是窗外浮雲,如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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