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海葵眯起眼睛,倏然掉轉劍頭指向他:“要不要我敲暈你?”
陰長黎知道她是認真的,立馬翻個身麵向牆壁:“不了,我這就數著咩咩睡。”
項海葵收劍,挑挑眉。
不製止他,又要開始惡心人了。
沒事兒總說一堆肉麻話,聽的她想吐他一臉。
擦完天狂之後,沒有收進劍匣,直接放在床頭,她也躺下休息。
不一會兒,聽見陰長黎清淺均勻的呼吸聲。
還說睡不著,這才多久啊,男人的嘴果然是騙人的鬼。項海葵撇撇嘴,閉上眼睛。
也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之時,她聽見幾聲囈語。
項海葵一貫入睡快,但睡眠極淺,稍微有點風吹草動立刻便會醒來,仔細一聽,是老板痛苦的呻|吟聲。
她翹起腦袋往床上一瞧,隻見他抱著頭蜷縮成了一團。
項海葵翻身下床,赤著腳,一個箭步衝去他身邊:“前輩?”
推了他一把,仍然不醒,扳著他的肩膀麵朝自己,見他滿頭是汗,緊緊蹙著眉,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前輩?”項海葵伸手去摸他的額頭,倏然被他抓住手。
他的眼睛猛地睜開,竟是褐色的豎瞳。
項海葵一怔,被他的豎瞳吸住,意識海驟然一痛。
閉眼再睜眼的功夫,她眼前竟換了個場景。
模模糊糊的,是走入了老板的夢境中了嗎?
應該是了,除了老板是高清之外,其餘都是高糊。
而老板現在還是一副小少年的模樣,紮著高馬尾,穿一身天青色,眼眸靈動,嫩的像清晨時分荷葉上的露水。
這會兒,他從地上撿起來一隻墜鳥,飛身上樹,將雛鳥放回鳥巢裡。
剛落地,背後便傳來一個清朗又嚴肅的男子聲音:“阿黎。”
少年老板似乎打了個顫,極畏懼的瑟瑟道:“阿爹。”
項海葵眨眨眼,原來是老板的父親,陰董事長。瞧不清模樣,看身形是位十分偉岸男子。
董事長大人背著手,語氣沉沉:“我讓你來打獵,你的獵物呢?你這幾日都乾了什麼?”
少年囁喏半響,垂頭不語。
董事長大人搖了搖頭,背過身,語氣聽上去非常無奈:“阿黎,不是阿爹非得抹殺你的善良,讓你手中沾滿血腥,隻是阿爹想告訴你,沒有力量支撐的善良,隻是軟弱無能。”
少年的頭垂的更低了。
“在你有菩薩心腸之前,需得先有修羅手段,這個道理,你究竟何時才能懂呢?”
“可是阿爹……”
項海葵沒能聽見少年老板說了些什麼,場景倏地崩塌。
搭積木一般,石塊兒從天空紛紛落下,慢慢重建一副新的場景。
與石塊兒一起落下的,還有瓢潑似雨的血。
觸目驚心,哪怕身在夢境裡,項海葵仿佛都能嗅到血腥味。
血泊之中她無法視物,隻聽見一個陌生的訓斥聲:“阿黎,你怎麼說出這種話!”
“哥,我們隻要臣服,他們就會出手對付鵲遲,保全我們許多族人。咱們已經戰敗,投降究竟有什麼關係?留著命,留著更多條命,往後才有卷土重來的一天,為何非要去送死呢?”
“你住嘴!再敢說出這樣的話,我便殺了你!”
項海葵聽了半響零零散散的對話。
似乎是山海族戰敗之後,有頭凶獸在追殺這些逃難的山海族民。
而凶獸是天族高官特意引來的,天族就是要他們走投無路,然後臣服天族。
天族需要山海族的小貴族們臣服,這些小家夥是山海族的希望,他們的臣服,會令還在抵抗的山海族民喪失鬥誌,隨著一起臣服。
而這些小貴族們,年紀小骨頭卻很硬,寧死都不降。
比如老板的哥哥。
但也有一些不一樣的煙火,比如老板。
當他僅剩下的一個哥哥也被凶獸吃掉之後,他帶著族人投降了,並且一直遊說還在抵抗的貴族子弟跟著他一起投降。
接著場景再變。
大雪紛紛揚揚的落,將血腥悉數覆蓋。
少年眼神空洞,長發散亂,一身縞素,和其他投降的貴族子弟一起,跪在前排的位置,等著被天族烙印。
普通的山海族民,“賤民”兩個字是印在臉上的。
貴族們算是特殊照顧,印在手腕上。
接著,他們要被分散著送去各地做苦工。
離開天宮之前,少年拂去遮眼的碎發,轉頭看向城門上的“天”字。被抽了一鞭子,也沒挪動腳步,雪花落在他睫毛上,融化之後,流進眼睛裡。
他的眼底,伴隨著雪水漸漸變的冰冷。
夢境又一次崩塌了,這次項海葵清醒過來,同時跟著醒來的還有躺著的陰長黎。
他臉上的汗愈發多了起來,連喘幾口氣,洶湧的心跳因為瞧見了項海葵關切的目光,慢慢平複下來,原本的豎瞳也漸漸恢複正常:“我做了一個噩夢……”
“我也不小心瞧見了,那應該不是噩夢,是前輩的記憶,您的記憶終於開始慢慢複蘇了。”手還被他抓著,項海葵原本是想抽出來,卻反將他拉坐了起來。
他還順坡上驢,將下巴擱在她肩膀上。
被他溫熱的呼吸灑在脖頸間,項海葵渾身不自在,本想站起身的,感覺到他在微微顫抖,猶豫著又忍住了。
答應老板要做的事情裡,在他失憶期間照顧好他,是第一條。
這和欺騙人感情不一樣,她現在更像是在哄小孩兒,反正等他恢複記憶,就全部不算數了。
再一個,她此時的心情頗有些微妙。
她一直以為老板現在的狀態是一種病態,始終當他病人一般看待。
窺探到他夢境之後,她發現或許不是,現在這幅模樣,可能隻是老板年少時,還沒被社會毒打之前的性格。
再一想老板和父親聊天時,開玩笑說自己曾被送去做苦工挖礦的事兒,原來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白蛇變黑蛇也未必是開玩笑。
指的不是外表的顏色,是心境的轉變。
從老板這遭遇來看,絕對是黑化過的。
不過現如今的老板早已雲淡風輕,活的比誰都瀟灑,比誰都明白,才可以將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以玩笑的方式講出來。
但失去歲月沉澱的奶狗老板,顯然是被這些記憶給嚇到了。
房間裡沒有燈,今夜的月色雖然格外皎潔,但窗外有棵枝椏茂密的樹,樹影穿過格子窗,在房內搖晃著,透出幾分詭異感。
項海葵也不知道該安慰他什麼,畢竟也沒人安慰過她:“您要是……”
她想說你想哭就哭吧,這次我不笑話你了。
陰長黎打斷了:“這沒什麼。”
項海葵:“但是……”
陰長黎:“真的,陳年往事了,不必安慰我。”
那好,項海葵沉默下來,不再說話。
陰長黎呆了一會兒,坐直身子,盯著她的臉:“你真就不安慰我了?”
項海葵:?
陰長黎抿了許久的嘴唇,痛斥道:“你師兄受傷,說著沒事兒,你可心疼的很,繡了許多天的鴨子來安慰他。”
握草他嗎又開始了,項海葵腦殼痛:“行,那不知您想要什麼安慰?我縫的鴨子還剩下一半,給您穿?”
“他挑剩下的給我?”陰長黎瞟她一眼,將噩夢都給扔去了一邊,“而且那鴨子是屬於你倆的回憶,與我可無關。”
“那您想要什麼?”項海葵闊綽的一抬手,做出“儘管說”的手勢。
陰長黎難得揪住機會:“你也給我一樣東西,屬於我們之間特有的、作為你我……情誼的見證。”
他說著話,往她頭發瞄一眼。
他想要她一縷青絲當成信物,想很久了。
現在隻是情誼的見證,往後便是定情信物,他一定可以將她追求到手的,這一點兒他從沒有懷疑過。
項海葵沒注意他的眼神,茫然不解:“我們之間特有的?”
陰長黎點頭,慢慢引導她:“你仔細想想,是什麼樣的契機,將你和我牽絆在了一起……”
“啊。”項海葵想起來了,“還真有!”
她轉動手指上的戒指,“噗”的一聲,飛出一把菜刀,橫亙在兩人中間。
陰長黎原本正微微傾身靠近她,硬生生被菜刀給逼了回去。
他吃驚:“這是……?”
項海葵指著菜刀隆重介紹:“這柄菜刀,正是我先前剁掉您的那柄菜刀。因為剁了您,才會去找道辰,然後將您縫合,您才遇到機緣奪舍……”
“所以,這柄菜刀可不一般,它斬斷了您的天命,斬出了一個新的未來啊!”
陰長黎窒息了好半響:“對,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
要拿一把剁過自己的菜刀當定情信物?
“真的不要嗎?”項海葵還不想給他呢。
她之所以收藏這把菜刀,是為了往後跟子孫吹牛逼,說自己剁過一位山海巨佬時,拿出來當證據。
“誰說不要了。”
陰長黎搶回那把菜刀,握在手裡掂了掂。心中真是好氣又好笑,頭一次生出了“自己到底喜歡了個什麼玩意兒”的念頭。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沒更,今天就補了個二合一,更晚了,明天繼續補償哈~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6473776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