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時,正是北方秋收的時節。
河間郡緊臨渤海郡,在幽州歸魏瑾治下後,也跟著在河灘地種了大片棉花。如今這裡的棉花一片雪白,許多農人正提著大筐,采摘地裡的棉花。
打過頂的棉株一顆上有兩三朵棉花,多的能有四朵,但桃多了,棉桃卻長不大,這棉田雖然比不上現代一株上六七朵大棉桃的產量,但卻一畝能得百來斤,已經是普通麻的三四倍了。
乾枯後的棉桃種皮非常堅硬,極易割手,棉農們采的卻非常熟練,還細細地揀掉種皮上勾住的幾縷纖維,不放過一點點。
一筐筐棉花被拉上牛車,黃牛被輕輕一抽,抬起了正在嚼草的頭,悠哉地抬起蹄子,甩著尾巴走在路上。
除了車主,牛車上還坐著一個麻衣老人,頭皮上都是短短的白發,無法束起,身上的衣服像是很多小方格拚接而成,眉目慈祥,看著周圍田舍農人,目光不由露出讚歎之意。
突然,在這秋季節,一塊濃密的綠色田塊出現在視野,老人不由得好奇道:“那田中為和種得如此緊密?”
種這麼密集,若是長成,也會如野草那般,結不了種,徒然浪費種子。
“那是育秧田,”車主是個憨厚的中年漢子,聞言笑道,“最近這幾年,霜凍不知為何早了些日子,若按平時種上冬麥,難以發芽,可若早種了日子,地裡又還種著夏收的作物。是以渤海公便派人教導我等,將劃出一塊小地,將種子密密種下,育出秧苗,等地中采收後,再將秧苗移入田中。”
秧苗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如此,便打了個完美的時間差,雖然辛苦一點,但地不用空著,能收得更多,總是讓人滿足的,對他們來說,辛苦不可怕,可怕是沒有收成。
“此大善也。”老人讚道,“能想出此法者,必是聖賢。”
一提到這事,車主瞬間就不累不困了,興奮地揮著鞭子,驕傲道:“這是自然,渤海公是天降神女,生而知之,治下風調雨順,豈是凡人可比?”
他拍著牛屁股,得到牛不耐煩的一個甩尾,哼道:“看著沒有,這是我家新買的牛,隻花了一千多錢,若是平日去南口鎮買,不但要走上六七百裡,還至少得出八千錢,村裡就我一家,就是一家買到了。”
老者皺眉道:“如此買賣,豈能無人去爭?”
“這種牛豈是誰都能買的?”車主傲然道,“我家是村裡的大戶,平時在鄉裡多有幫襯,這才能先買到,且要還錢呢,每年都要給七百多錢,但如今掙錢容易了,彆的不說,我這一車棉花,便有一百四十多斤,便是去了籽,也有七十多斤,如今這棉花賣了,便能還了今年的牛錢。”
還有,這棉籽也是好物,能出油,算是他們少有能嘗到的油腥。
至於說醫生說這棉籽油吃了會影響子嗣這事,也不是什麼大事,他們這些中年人,誰家沒好幾個孩子,有的都已經成年,但每天晚上早睡,也就能做那點娛樂,能不生,反而是好事。
以前生多了養不活的孩子,一般就生下來就溺斃。
所以,隻要這些油小心彆被孩子偷吃就行了。
老人靜靜地聽他說完,目露深思。
離了田地,來到一處山間岔路,車主指著那上山的路口道:“那邊就是趙家的莊子,你順著路上去就看到了。”
老人謝過他的載車之舉,緩緩走上莊園。
和去歲來見到的不同,今年的趙家莊園,要冷清許多,山路的雜草都少有人打理。
他來到山腰的塢堡,伸手叩門。
“你是哪位?”一名仆人開門詢問。
“老僧圖澄,前來拜訪塢主。”
“啊,是大師!”那人立即將他邀請進屋,又著人前去通報,“家主先前接到書信,聞您要來,最近便叨念著,隻要您來,立刻便去見他。”
老人溫和地笑著,隨他走進內院。
而這時,一名衣著華麗,腰間佩著小鏡子,麵容儒雅的中年人快步走來:“大師光臨寒舍,不甚榮幸,快快,裡邊請。”
……
院中落坐,清茶滾水,煙氣縷縷,趙氏族主歎息道:“大師北來,本想為您修築寺院,奈何那渤海公一來就立了新規,過往不究,但若起新寺,必得通過州中允許,我已遞了書,卻未有回應,隻能暫時委屈大師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