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平的出現,令孟河澤與紀辰的關係迅速升溫。
雖然孟河澤嘴上不承認,但心裡已經拿紀辰當知心換命的好兄弟。
紀辰一拍大腿:“隻聽衛平大名,不見其人,且讓我親自會會他。你在旁為我掠陣!”
孟河澤一拍寶劍:“好,驅除奸佞,還我師兄!”
……
衛平今天跟劉木匠回了小嵐村,到打穀場幫忙。
半年辛苦,終於到了收獲的時候,秋收時全村老少齊上陣,喜氣洋洋如過年。
衛平悟性高學得快,隻看過片刻,已經可以獨立使用連枷打穀脫粒了。才上手沒多久,劉木匠也誇他乾活踏實、姿勢老練。
一通百通的天賦用在這種地方,衛平心中好笑之餘,還覺得有點荒唐。
無論是在家裡修煉,還是在花樓喝大酒,在外麵殺|人混錢花,他都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要親手乾農活。
誰讓千渠太多謎團,誰讓他摸不清宋潛機的底。
衛湛陽說得不對,不是隻有孟河澤在宋潛機身邊時,宋潛機才多一條命。
隻要宋潛機在人群中,他就有無數條命,因為無數人都對他忠心耿耿,願意舍身救他。
大半日農忙,讓衛平迅速與劉木匠拉進關係,已經到了互拍肩膀的程度。
這時候,他想問的話,才能得到真實的答案。
“我聽說,千渠大旱時,宋仙官會一門功法,能讓枯萎的小苗發芽?”
“沒錯!宋仙官本事大,能用自身靈力滋養穀苗麥苗樹苗,那時候他走遍千渠,不眠不休,每到一處,就像這樣蹲下施法。”劉木匠單膝跪下,做了一個五指拍地的姿勢,“大晚上還有人看見他在田裡啊。”
衛平讚歎道:“怪不得大家都很感謝他。”
“不止如此,他還等來了雨。自打第一場雨後,千渠的雨水才多起來,要不然,哪有咱們今天的穀子可打?挖野菜去吧。”
“等雨?”
“對,心誠則靈,老天有眼睛!”劉木匠憨厚地笑。
衛平也笑起來。
比起心誠則靈,他更願意相信是宋潛機強行使用某種消耗極大、在一定範圍內施雲布雨的術法,違逆天時,必然付出了很大代價。
宋潛機到底想走一條什麼樣的路?
衛平沒有做過仙官,但他自詡見得夠多,通曉仙官管理屬地的彎彎繞繞。
修士靠煙火供奉和信願之力增益氣運,所以該救苦救難,護佑一方凡塵?
修真界家族大派的經驗告訴修士不能如此。趙家所作所為,是過度剝削透支,不利於良性發展,也是修真界異類。
按常理來說,應張弛有度,五分榨取、四分施舍、剩下一分放任自流,靠天吃飯。
否則無病無災,誰拜神廟?
不痛不苦,誰求仙官?
修士問大道,無時無刻不在爭。與同類資源、與天道爭時間。
像宋潛機這樣,將時間全部花在造福千渠上,注定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
等千渠風調雨順,人人安居樂業,人們覺得一切理所應當,就會期望更多。
人的**永無止境,有了草屋,想要泥瓦房,有了瓦房,想要三進三出的大宅院。
有了宅院,又怪為什麼彆人家有寶馬香車。
到那時,仙官無法再滿足所有人的**。凡人反而心生怨憤,怪你為何不再施予。
宋潛機耽誤道途,為之付出一切的千渠,真的值得嗎?
這條路沒人走過的路,真能走得通嗎?
劉木匠站起身,拍拍膝蓋的灰。
日影西落,赤金晚霞照著高高的穀堆。風裡吹來穀物的乾燥清香,吹散流淌的汗水,妻子給丈夫擦汗,孩子給母親端水。雖忙碌辛苦,卻其樂融融,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
這笑容太相似,又太耀眼。
衛平終於問出來那個問題:“如果有一天,你們想要的東西,宋仙官給不了呢?”
“啊?”劉木匠沒聽懂。
衛平又將問題重複一遍。
他很想知道,當宋潛機不再施予,是否會失去供奉,失去信仰,失去一切。
“宋仙官從來沒有施予。”劉木匠的笑容淡了,麵色嚴肅。
殘陽晚照,令他黝黑的膚色,臉上生活磋磨留下的皺紋刻痕,都顯得更深刻。
他對衛平說:
“你看這邊的河,那邊的路,不是宋仙官一揮袖子變出來的,是咱們村每個人一筐一筐地背,一鏟一鏟地挖,用自己的雙手乾出來的!女人在家做飯,男人外出趕工。父親沒力氣了,還有兒子,每家每戶都這樣。我們千渠也富裕過,我們祖上以前也是耕讀傳家,我們隻想過人過的日子啊!”
“宋仙官來第一天,告訴我們不許跪、不許拜神廟,他說了,不會滿足我們任何願望。”
他轉頭,迎著夕陽餘暉望向天城方向:
“大家拜他,不是向他求財求物,求他施舍,求隻求他長命百歲,歲歲安康。”
小虎在穀堆旁和同伴追趕打鬨,劉木匠瞧見,如夢初醒,笑罵著去抱兒子。
徒留衛平如遭雷擊,怔愣在原地:“隻求他長命百歲,歲歲安康……”
烈烈西風吹起他的衣擺,一路將他吹向春天的華微城。
那時登聞大會剛結束,他揣著英雄帖拓本、摘星局棋譜走近人聲鼎沸的賭場,抬頭看見“書聖”、“棋鬼”兩個選項,仿佛看見兩條通往相同目的地的死路。
拔劍四顧心茫然,於是他高聲喊、下重注。
原來那個一擲萬金賭局,是他賭贏了。
衛平喃喃:“第三條路、第三條路有了!”
不遠處兩道人影走近。
“就是他?你確定?”紀辰問。
孟河澤狠狠點頭。
紀辰遲疑:“這不就是個中邪的二傻子嗎?咱們兩個魁首,要財有財,要貌有貌,欺負一個傻子,不道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