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夜, 墳裡的孤魂都會飄出來透氣,不然整日待在土裡也太悶了。有的是空墳,墓主已經被勾魂去投胎。留下的要麼是還沒過頭七的新鬼, 要麼是有執念怨念的老鬼, 並不算多,否則一個山頭早就住不下。
孤魂野鬼天天夜裡鬼哭狼嚎, 今晚卻都收了性, 一絲哭聲都不敢發出來。
無他,鬼王出墓,不敢喧嘩。
鬼也講究實力為尊,晏昭是這十裡八鄉最強大的鬼,一個不高興就能把他們這些小鬼吞噬了,自然無鬼敢得罪。小鬼們還納悶呢,之前從不知嶽西山上還有這樣的鬼,看服飾,都不像是本朝的,更不似尋常人家, 少說也是千年前的貴族……
嶽西鎮往前追溯千年也是個貧困鄉鎮,不知何時埋葬過這樣一位大人物。
更納悶的是, 那位大人身上還背了個活人。
清冷冷的月光灑下來,照出地上長長的身影。晏昭背著容與,分明是兩個人, 身後卻隻跟著一道影子,看著毛骨悚然。
小鬼們畏懼晏昭身上的森森鬼氣,遠遠感受到氣息就躲回墓裡去了。以至於他們這一路走來,彆說問路的人,連個問路的鬼都沒有。
容與本想著晏昭靠不上, 最後還得指望跟山裡的鬼魂問路,誰知竟連一個鬼影都沒有。
“你不是說晚上就有很多鬼了嗎?”容與低頭問,“鬼呢?”
晏昭也想問:“平日裡,確實很多。”
他葬在此處,又實力最強,嶽西山也算他管轄範圍了。他能感應到這裡鬼魂不少,隻是以往懶得管,與他無關。
在自己的地盤上找不著北,晏昭也是獨一份。容與現在覺得晏昭不在自己的墓裡迷路已經很了不起了,那麼大一個地下迷宮呢。
容與腦子比他轉得快:“他們是怕你,躲起來了。”
“怕我?”晏昭眼中疑惑,“我有什麼可怕,你都不怕我。”
容容一個凡人都不怕他,那些小鬼怕什麼,真是一群膽小鬼。
晏昭對自己的力量一無所知。
“我有什麼好怕你?他們當然是怕你吞了他們。”容與說,“大魚吃小魚,大鬼吃小鬼,你吃了他們,力量就能變強,他們就躲著你走了。”
容與從沒怕過晏昭,或者說大魔王的字典裡就沒有恐懼這個詞。他也是突然想到以前手機裡玩的大魚吃小魚小遊戲,才意識到那些小鬼應當是畏懼晏昭躲藏起來。
活了幾百上千年的鬼,幾乎都是惡鬼。普通孤魂野鬼最後大多魂飛魄散。無人給這些老鬼燒香拜祭,要靠吞噬其他鬼魂才能繼續存世。
這些小鬼也想不到,晏昭在墓裡千年沒出來,僅憑執念就存活至今,沒有吃過一隻鬼。
那需要的執念太深了。
晏昭搖頭,厭惡道:“我不吃他們。”
倒也不是因為善心。純粹是太陽骨子裡對這些陰間玩意兒有本能排斥,像臭水溝裡的老鼠一樣,難以下咽。
寧願餓著,也不吃那些陰氣森重的東西。
雖然他自己已經是陰氣最重的那個了……
“不吃鬼魂?”容與問,“你不餓啊?”
容與這麼一說,晏昭確實餓了。
從昨天見到容與起,他就能夠感到饑餓。本想著今天容與給他燒個香吃,誰知一整天都困在山上,又餓了一天,還背著容與瞬移,耗費不少法力。
現在他感到胃空得厲害,很想一口氣吃上三炷香。
“餓。”晏昭實話實說,“等下山,你給我燒柱香就好了。我隻吃你的香,不吃彆的臭東西。”
容與懶洋洋道:“就你這一個地方經過七次,我看我們這輩子就在山上住好了。”
“……”說著說著,又繞回了原地。
晏昭臉一紅:“你怎麼也不提醒我?”
“我怎麼提醒?我也不認得路,我就認得這棵樹。”容與理直氣壯。
晏昭無話可說,認命地換了個方向繼續找。
“等會兒,前麵有人。”容與眯了眯眼,“不對,有鬼。”
隻見前方一個鬼魂正茫然地飄來飄去,無家可歸。
容與下指示:“我們去找他問問路。”
晏昭聞言,背著容與瞬移到那鬼麵前。
那鬼正兩眼茫然,轉頭一看,一名陰鬱俊美的紅衣鬼近在眼前,麵色白得透明,眼底沉得嚇人。背上還趴著一個,看不見臉,隻能看到披在身後的烏黑長發,同樣一身紅,夜色中詭異極了。
鬼魂嚇得大喊:“有鬼啊!!!”
容與無語地抬起臉:“你自己都是鬼。”
鬼魂看見容與的臉,更受驚嚇:“你,怎麼是你,你不是——”
他話音未落,整個鬼忽然化為一陣煙霧,被吸入晏昭口中。
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一聲,就徹底消失在世上了。
晏昭皺眉,吸入一個鬼魂讓他有了一點飽腹感,如此肮臟的靈魂卻是味道難以忍受:“難吃。”
容與一驚,重重捶了下他的背:“你怎麼把他吃了?不是說不吃鬼魂的嗎?不是嫌臭嗎?”
晏昭垂眸,眼珠又黑又沉:“你很在意他?”
竟然為了一個野男鬼打他。
鬼王大人眼底陰冷中透著一絲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