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阿蘭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孟桑連忙靠過去,輕撫兩下阿蘭的肩膀,誇道:“好阿蘭,多虧還有你記得照看爐子,辛苦了。”
她笑著安慰:“彆委屈啦,等到暮食時還會再做辣子雞,到時候單獨給你留一份,誰也不許搶。”
如此一說,阿蘭立馬轉悲為喜,抿唇笑了。
隨著辣子雞被端離後廚,紅燒肉的濃鬱香味無聲無息溢出砂鍋,靜悄悄地占據上風。
吸了一口空中豚肉香,孟桑衝著阿蘭眨眼:“咱倆偷偷先嘗,不告訴他們。”
頓時,阿蘭雙眼亮了,狠狠點了三下頭,連忙取來碗盤筷子。
非是她太急迫,實乃方才守爐子、聞肉香,看得見吃不著,真是跟抓心抓肝一般,饞得很哩。
以免燙到手,孟桑用濕布搭在砂鍋蓋子上,三指一用力,輕輕掀開。
刹那間,方才隻是春風化雨般溢出的醬香肉味,猛地轉變了性子,伴著嫋嫋而起的白霧,張牙舞爪地向孟桑二人撲來。
頂過這一波“襲擊”,兩人這才看清鍋內美景。
四四方方的六塊五花肉,整齊碼在鍋內,正乖巧沐浴在醬色湯汁之中,皆被熬燉成漂亮的瑪瑙色。
爐火未熄,鍋中“咕嘟咕嘟”不停冒著泡,讓孟桑不由想起上輩子去泡溫泉的場景——有的湯池也是這麼“咕嘟”個不停,充分浸潤每一處肌理,燉紅燒肉亦如是。
孟桑加了一塊放到空盤中,淋上些湯汁,又將砂鍋蓋子蓋上,繼續用極小火慢慢燜。
陶盤裡,方方正正的紅燒肉極為規矩地立在中央,肥瘦相間。醬色湯汁緩緩順著頂部往下流淌,一點點滋潤五花肉的每一寸。
頂部一層豚皮被燉到略微透光,可以被筷子輕而易舉戳破,發出黏.膩的聲響,仿佛是在熱情留住客人,盼他再多留一會兒。
隻可惜,執筷之人頗為無情,一心隻想嘗到肉,對這種無謂的挽留視若無睹。
木筷從中間用力夾出一小塊帶皮的紅燒肉,內裡的肥瘦肉相互粘.連,被迫斷開之後,餘下的肥肉還會顫顫巍巍地輕輕抖動。
孟桑一口吞下夾起的肉,感受膠感十足的豚肉皮滑過舌尖,肥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膩,瘦肉燉到入味、軟而不爛。三者相互區彆,層次分明,但各有各的滋味。
溢出的醬汁流淌唇齒間,醬香味摻著一絲甜意,口感細膩,讓人欲罷不能。
孟桑隻嘗了一塊,就將空位讓給了阿蘭,示意她儘管吃個痛快。
阿蘭吃到紅燒肉後,臉上露出極度滿足的神色,不住地衝著孟桑點頭,幾乎沒法用完整語句表達出讚歎之情。
見她這般開心,身為庖廚的孟桑不免笑意更濃,靜靜看著阿蘭一口口地吃完這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紅燒肉。
正在兩人獨自品嘗時,食堂處突然爆發出無數哀嚎聲。
“這辣子雞怎麼就剩下乾辣椒?”
“剛剛那麼多的雞塊呢?還有花生怎麼也沒了?”
“你們手也忒快,我這才吃了四筷子,怎麼就光了呢!”
熱鬨的動靜傳進後廚,孟桑與阿蘭大眼瞪小眼,終是破功,樂得笑出了聲。
吃辣子雞這道菜,圖的可不就是辣椒海中淘雞肉的樂趣?
忽而,徐叔的聲音從小門處幽幽傳來,險些被外頭哀嚎聲蓋過。
“孟師傅啊……你們怎麼偷偷吃肉,不喊徐叔?是我平日對你們不好,還是我年老不中用,被嫌棄了?”
徐叔笑意全消,雙眉耷拉成八字,滿臉失望與傷心,仿佛是被最信任的同伴背叛了一般。
孟桑並阿蘭無言以對,默契地讓開一個位置,從砂鍋中又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入碗中遞給徐叔。
見狀,徐叔喜不自禁,躡手躡腳進來。然而筷子剛要戳向散發著香味的豚肉,立即聽見一聲暴喝。
魏詢堵在小門處,憤憤然:“好你個徐老兒,我就說你偷偷摸摸溜過來作甚,原是為了暗中搶肉!著實無賴!”
這石破天驚的一聲,響徹食堂內外,震得外頭抱怨聲頓消。
眨眼間,小門外傳來淩亂腳步聲,似是一群人往後廚奔來。
板著臉的魏詢暗道一聲不好,快步走近:“桑娘,快先單給我夾一塊!”
言辭急促,全然失了素日穩重大師傅的模樣。
此時,外頭那些沒填飽肚子的“惡狼”已趕至小門,一雙雙眼睛好似泛著綠光,眨也不眨地盯著咕嘟冒白氣的砂鍋,個個都像是八百輩子都沒吃飽飯的餓死鬼。
好在他們理智仍在,顧忌掌勺的孟桑在場,覷著她的臉色,堵在小門那兒,不敢貿然闖進。
那砂鍋中僅餘四塊紅燒肉,孟桑一一取出,切成拇指大的小塊,儘量讓每人都嘗了個味兒,方才驅散眾人。
腹中空空的幫工雜役們,得償所願,細細品著口中紅燒肉。直至依依不舍地咽下肉粒後,方才回過神,想起他們剛才都做了什麼。
跟庖廚師傅們、徐叔乃至魏大師傅搶菜……膽子大到沒邊兒了!
諸人一時訥訥,不敢看幾位上司的臉色,一哄而散,端的是個罰不責眾。
後廚重新空了下來,孟桑又煮了一鍋魚丸湯,分與魏詢等人嘗了。隨後,她喊出文廚子三人,讓他們自選一道吃食,作為今日所負責的暮食菜式。
文廚子挑了紅燒肉,陳廚子一舉選定辣子雞,餘下的魚丸湯便歸紀廚子。
整個白日,孟桑除了盯著陳廚子三人做吃食,還得領著柱子與阿蘭準備明日朝食要用的餛飩皮。
既然她如今已接手監生暮食,菜式不比專門為國子監官員們做的吃食差,魏詢便從中擇了紅燒肉與辣子雞,一並添進,仍由孟桑掌勺。
眾人忙忙碌碌,一晃眼便到了監生來食堂用暮食的時辰。
陳、文、紀三人於忐忑之中,不免帶了幾分期許。難得接過手下雜役的打菜一活,拿著大勺,頻繁探看食堂大門外,等著監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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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末酉初,監生散學。
講堂內,薛恒與許平等一眾人慢慢悠悠收拾東西,根本不急著去食堂,與數日來早起去搶朝食的熱情模樣,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