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昭華與她一樣,是忙不上什麼忙的。
這般想這,她便又垂下眼去,將手中的香譜輕輕翻過一頁。
若是能夠在李容徽的生辰之前,將一直沒有進展的之纇香完成,或許對他這些時日的忙碌,也是一個慰藉。
她這般想著,便愈發沒了困意。一連大半個時辰,都未曾自香譜上抬起眼來,直至月色移上書頁,又灑落下大片深濃的陰影的時候,她才回過神來,笑著如往常一般抬起眼來:“回來了?”
這一抬眼,便也望見了她正在等的人。
李容徽一身玄色大氅立在月色中,身上微帶水汽,似乎是初初洗浴過,卻還是掩不住那一絲流瀉而出的血腥氣。
棠音輕蹙了蹙眉,擱下香譜自美人靠上起身,緊步往他身邊走去,擔憂道:“又受傷了?”
李容徽隻輕輕搖頭,往前走了幾步,輕握著她的腰肢將她打橫抱起,驚得她懷裡的嬌嬌都‘喵’地一聲跳下了地,‘噔噔蹬’地跑出老遠。
“夜深露重,怎麼又等在廊下了?”李容徽單手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覆在她纖細的身子上,抱著小姑娘便往寢房中走。
棠音看他身姿輕捷,不像是受傷的樣子,這才彎唇道:“今晚的月色很好,還不許我獨自賞月了?”
李容徽輕笑了笑,將小姑娘輕輕放在柔軟的大迎枕上,又扯過錦被蓋住她纖細的身子,這才俯下身去,吻她玉白的頸,眸底笑意深濃:“棠音這是怪我冷落你了?”
棠音被他吻得耳尖上都透出紅意,忙輕輕伸手去推他,小聲道:“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就寢。明日裡還想不想起身了?”
李容徽卻順勢將她的柔白的手指攏進了掌心裡,埋首在她玉白的頸間,一壁留下鮮豔如莓果的印記,一壁低低笑道:“都說‘**苦短日高起,自此君王不早朝’,我偶爾也想躲懶一回。棠音不會連這點小小的心願,都不準吧?”
棠音微微一愣,似乎品出了些彆樣的意味,輕啟了檀口,低低地問了一聲:“李容徽,你是不是——”
不待她將心中的不安宣之於口,李容徽便已經輕俯身下來,將這份擔憂的情緒湮沒於唇齒之間。
他一寸寸地加深了這個吻,直至小姑娘於他懷中輕輕顫抖,這才慢慢放開了她,在她耳邊輕聲道:“彆怕。”
他輕撫過小姑娘柔白的手背,一遍遍地重複著:“棠音,彆怕。”
棠音抬起一雙波光盈盈的杏花眸,深看了他半晌,終於伸手環上他的頸,第一回,主動吻上了他的薄唇。
李容徽的身子微微一僵,旋即也輕闔上了一雙淺棕色的眸子,於滿室旖旎的月色中,溫柔地回應了她。
夜風帶著牡丹花香自敞開的長窗中悄然潛入,襯得一地月色明亮如霜。
翌日天明。
棠音輕輕自大迎枕上睜開眼,原本以為仍會是空無一人的鬥室。可當她半支起身來,視線微微一轉,卻略有些訝然地在房中看見了李容徽的身影。
他墨發金冠地立在長窗邊上,正動作輕柔地將一大捧棠花放入臨窗的白玉抱月瓶之中。
深秋的日光已不複往日裡一般熱烈,落在他眉間發上,隻淡淡一層淺金色的輝光。令那昳麗至靡豔的眉眼,也在這蒙蒙如霧的日色中柔化了幾分,看向手中的棠花時,淺棕色的眸中散儘了所有淩厲晦暗之色,隻餘繾綣溫柔。
棠音一身寢衣,穿著絲履走下榻來,輕輕行至他的身後,慢慢伸手環抱住他,將臉貼在他的背上,視線也輕落在他手中那捧棠花上:“都快冬日了,哪裡來的棠花?”
“隻要有心,總能尋到的。”李容徽輕輕笑了一聲,帶過她纖細的指尖,放在棠花上:“隻是色澤與香味,都比春日裡的,要遜色一些。”
棠音指尖輕觸到棠花的花瓣,便是輕輕一愣,繼而也細細看了一眼,終於驚訝出聲:“是乾花?”
她見過許多乾花,有保存著用來做桂花糕的桂花,也有用來製玫瑰膏子的玫瑰,抑或是用來製香的桃花等物,但還從未見過,這樣連枝保存,且還栩栩如生的。
其中工序,想必也很是繁複艱難。以至於世上從未有人嘗試過。
但是就像李容徽說的這般,隻要有心,總能尋到的。
她微彎了杏眼,緩緩踮起足尖,學著他的樣子,將下頜輕輕抵在他的肩窩上,於他的耳畔輕聲開口:“這是近幾日裡,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李容徽的唇角輕輕抬起,眸底的笑影漸漸深濃,以指尖輕輕勾了勾她的尾指,低聲許諾道:“當初瑞王府修葺的時候,我令花匠種滿了棠花,等來年開春的時候,你便能看見了。”
棠音輕輕應了一聲,又貼近了一些,輕聲道:“等來年開春的時候,我們一同去看棠花。誰也不能失約。”
“好。”李容徽輕抬了唇角,低聲應下,目光卻漸漸抬起,落在窗外高遠的天幕上。
那是皇宮的方向。
棠音便也緩緩鬆開了手,於他跟前站定,輕輕給他整了整領口,抬起一雙波光粼粼的杏花眸笑望向他,語聲輕卻鄭重。
“記得平安回來。”
李容徽靜靜地看了她許久,像是要將她的模樣深深記進心裡一般。直至看得小姑娘一張芙蓉麵都微微泛起紅雲,這才輕輕執起她玉白的手指,輕吻了一吻,如往日答應她一般,輕聲應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