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愕然了一瞬,然後點點頭,“老封君說的是啊。”心裡卻道,姑娘家訂了親事,這針線該是算在嫁妝裡的吧,做的針線越多,越是體麵。爹媽都沒了,多做點針線,就多算一抬嫁妝。而且這料子鐵定是叔叔嬸嬸給啊,那還不趁著這機會趕緊的做出來,給自己劃拉到手裡再說。難道等著嬸嬸給你準備嫁妝的時候,像親娘一般的體貼不成。劉姥姥在心裡就先對這位侯門的小姐貼上了‘沒成算’的標簽。
等到了蘅蕪苑,劉姥姥又不免暗暗的多看了薛寶釵兩眼。心裡頓時覺得這姑娘大概命不好。姑娘家哪有不喜歡花啊朵啊的。就是在鄉下,再是窮苦的女孩兒家,也都有打扮的心思,哪怕是兩尺紅頭繩,也能變著法子的折騰出花兒來。等野花開了,更有人摘了攢在頭上,或是乾脆采了家去,放在破瓦罐子裡熏屋子。這樣的姑娘,看著才鮮活。不比這個什麼寶姑娘,小小年紀,倒跟那寡婦人家的屋子一樣,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因著劉姥姥知道了賈家不及表麵上看上起那般的顯赫耀眼,就更是多留心了一些。人年紀大了,就有了許多的生活智慧。也從這裡麵看出了許多小細節。沒覺得這府裡有多好,反倒覺得花骨朵一般的姑娘家,看著命咋都不好的樣子呢。即便坐在宴席上,也沒多少說趣的心思。
賈母不免有些沒趣。鴛鴦見了劉姥姥跟前的小紅,就知道這位不知道怎麼得了王熙鳳的青眼,倒也沒有肆意取笑。劉姥姥也自然沒有出醜,更沒有喝醉。反而有些食不知味罷了。
等吃完酒席,也就散了。不過薛寶釵,史湘雲連同寶玉,倒是趁著酒興,去了櫳翠庵。
見是三人,妙玉就將他們迎了進來,道:“原是你們,那之前那些勞什子茶倒用不上了。你們隨我來。”
寶玉見她生的好,心裡就先有了好感,笑道:“什麼勞什子茶。難道還兩樣待客不成。”
“俗人自是用俗茶。你可是俗人不成。”妙玉頭也不回的道。
史湘雲覺得妙玉帶著幾分輕狂。如此的寄人籬下,反而沒有寄人籬下的自覺。她心裡先就搖搖頭。
等茶上來,薛寶釵隻看著手裡的茶器發呆。這可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啊。
妙玉見了三人的神色,不免道:“我以為你們不是凡俗之人,原來也不過如此。隻看茶器,卻不懂茶的真味。可惜了我的好水好茶。”
“這是什麼茶器,又是什麼茶。”寶玉看著她問道。見她不答,又道:“先前你大概是準備了接待客人的茶,打發人送去,也是你的心意。”
“什麼人都能用我的東西不成。好好的東西,臟了,也不過是砸碎了埋了罷了。”妙玉看了寶玉一眼道:“你用的是我家常用的綠玉鬥,泡茶的水用的是舊年收的梅花上的雪水。你竟是品不出這輕醇之味來。”
史湘雲什麼話也沒說,隻放下了手裡的茶杯。彆人用了她的東西,就是臟了,就得砸了。那為什麼偏偏給寶玉用她那家常用的。對寶玉倒是不嫌棄臟了。她心裡冷笑,也不過是個心裡不清淨的人罷了。她站起身,對薛寶釵道:“時候不早了,茶也吃了,咱們也該走了。不好打攪彆人的清修。”
寶玉趕緊將綠玉鬥裡的茶都吃了,引的妙玉道:“如此牛飲,你一個人來,我再是不給你吃的。”
薛寶釵輕笑一聲,這話說的實在是意味十足,到底是叫寶玉來,還是不叫寶玉來。
等出了櫳翠庵,史湘雲才道:“那些茶器,確實是有來曆。可誰如今還抱著八百年前,名人用過的碗吃飯不成。也不過如此。哪裡就比彆人更清雅了呢。”
薛寶釵點了點史湘雲道:“這話未免太刻薄了些。”
不說賈家的熱鬨,隻說林雨桐拿著掌櫃的用八百兩銀子收回來的三幅畫,細細的欣賞。說實話,這些鑒賞,自己還真不懂。
就聽掌櫃的興奮的道:“這可真是好買賣。這些可是前朝名家之作,三千兩銀子都買不下來。如今才花了幾百兩銀子。”
“這就是一筆生意賺了兩千多兩銀子。”林雨桐笑道。
“哪裡就隻有兩千兩銀子。是一幅畫三千兩銀子。三幅就是九千兩。這三幅同時出售,價格還能在網上漲。因為這恰好是這位畫家不同時期的作品,極有代表性。”掌櫃的說的唾沫橫飛。
“啊!”林雨桐輕笑一聲,估計賈母隻知道藏私,卻不知道這裡麵有些物件的價值。“這東西,落在懂行的人眼裡,自是價值千金。落在不懂行的人眼裡,也就是一副畫。還是一副掛出來都不鮮亮的畫。估計人家還覺得,這幾張破紙能賣這麼多,已經算是不錯了。”
掌櫃的搖搖頭,道:“這要是賈家的大老爺和二老爺過手,可就肯定不可能讓咱們撿漏了。我這就納悶了,一家子人相互防備著,可不等著叫外人鑽空子嗎。”
林雨桐搖頭失笑道:“誰說不是呢。所以說,家和萬事興。這家裡不和,可不就是敗家的根本。”
卻說平兒手裡接了八百兩銀子,心裡才踏實了起來。這日子還是能糊弄下去了。對王熙鳳道:“也就幾卷子字畫,得了八百兩的銀子。還算是公道。二爺以前偷了大老爺書房的畫,一副也就兩百兩銀子了。”
王熙鳳心裡一樂,能給出八百兩,那就證明物件的本身,比著八百兩多得多。有那麼一瞬,她都想乾脆自己收了算了。但是理智還是占了上風。這東西千萬不能跟自己沾上關係,否則叫府裡知道了,那可真是要壞事的。她撫著自己的肚子道:“趕緊給太太送去,省的又疑心你。以後這銀子到手,你彆回我的屋子,直接送過去就好。瓜田李下的,省的太太誤會,還以為我在裡麵抽了一成。”
平兒點頭應了,轉身就出門。不想還沒出院子,就跟回來的賈璉碰了個麵對麵。
“這都多會子了,還往外跑。性子越來越野了。你們奶奶肚子裡那是金疙瘩,爺不敢讓她伺候,如今你也不打算伺候了是吧。”賈璉氣哼哼的,也不知道又在哪裡過的不如意了。
平兒認命的跟在她身後,兩人回了平兒的屋子。此時平兒才道:“爺這是在哪又喝多了吧。”
“哪裡就喝多了,你這蹄子。懷裡揣了什麼,彆以為爺不知道。現拿兩百兩來,爺有用。”賈璉聽旺兒說平兒從鴛鴦那裡拿了一個匣子,就知道這鬨得是什麼鬼。這才急匆匆的趕回來,過手的銀子不刮一層,誰能甘心。
“隻有八百兩銀子,爺還要二百兩。我的爺啊,你可叫我怎麼跟太太報賬。”平兒趕緊躲了一下,不敢叫賈璉得手。
“你如今可還不老實。心裡不向著自家男人,能向著誰。我就不信你那主子,一點沒沾手。”賈璉對著平兒冷笑道。
“二爺這話,好叫人心寒。你不見二奶奶這些日子什麼時候出過院子了。這肚子裡還有孩子,爺不說體貼些,還來說這話戳人心窩子。”平兒賭咒道:“我們主仆但凡動用了一分銀子,就叫我們不得好死。”
“罷罷罷,沒有就沒有,什麼話都敢說。”賈璉見平兒不似作偽,就道:“真得給我二百兩。我在城東瞧見一個小鋪子。雖是鋪麵小,但價錢也不貴,差點銀子就能買下。你奶奶肚子裡懷著呢,這要是兒子,咱們的開銷可不更大了。我能不計算著。反正那東西就從你手裡過了。當鋪的掌櫃我認識。打一聲招呼,就露不了餡,你怕什麼。你隻說六百兩,要是太太不信,就叫他們隻管去當鋪打聽去。太太都知道往自己兜裡摟,你怎麼就這麼傻,不知道往自家摟呢。跟你主子一樣,一對傻麅子。”
這話還真叫平兒無法反駁。沉吟半晌,才取了兩百兩遞過去,“說好的買鋪子的,要叫我知道這銀子帖給你哪個相好的了。這事咱倆不算完。”
賈璉伸手,猛地將銀票拿過來,道:“囉嗦!爺的事,以後少管。”
“你個沒良心的……”一句話都沒罵完,賈璉已經甩著簾子出了了。氣的平兒在屋裡哭了一場,才去了正房,告訴了王熙鳳一聲。
“誰讓咱們碰上了這麼個爺們了呢。”王熙鳳麵色平靜的很,“隻這些你也不必回我,鬨心。你多勸著就罷了。”竟是一副撒手不管的姿態。
平兒終於後知後覺的知道問題出在哪了。這奶奶對二爺的態度明顯不對啊。她有些惶恐。
是的!她終於害怕了。奶奶確實不對勁了,自從自己成了姨娘,奶奶對自己和二爺真的不一樣的。
她壓下心頭的恐慌,想要解釋什麼。王熙鳳卻催促道:“趕緊去把銀子送去吧。一會子不定大太太聽到信了,也來要銀子。我看你怎麼著。沒銀子不給說的過去,手裡攥著銀子卻不給,這可就說不過去了。真鬨起來,你又少不得受委屈。”
平兒這才顧不得其他,趕緊去了。
周瑞家的一見六百兩銀子,先就不信。似笑非笑的道:“隻這點銀子不成。”
平兒也不是善茬,就道:“往常在嫂子女婿那鋪子裡當東西,凡是字畫都是二百兩。這都是大家都知道的價碼。難道嫂子還知道另外的行情不成。”
周瑞家的一噎,這話可要人命了。這家裡的主子們,沒去當過東西的不多。二百兩算是高價了。如今自己再說什麼,不就是承認了自己知道自家的女婿坑人一樣嗎。這府裡哪一個是講道理的,回頭再找自己的茬,叫自己補銀子,可不就虧大了。所以,明知道平兒給的這個數目不對,可也不能發作。不光不能發作,還得在太太麵前給她們遮掩。她強自笑道:“我這不是以為行情能好點嗎。”
平兒也不再擠兌,交代清楚,就轉身回去了。
周瑞家的心裡暗恨,但還是不得不把銀子給太太送回屋裡去。
“數目可對。”王夫人問道。
“大數目不差什麼。平兒要貪,也就是三五十兩銀子。估計也是給二奶奶了。大麵上是對的。”周瑞家的咬牙道:“這些個古玩,碰見愛它的人,那就是萬金不換,若是時運不對,碰上不愛的人,那真是賣不上價錢的。”她將以往從冷子興那裡聽來的生意經說給王夫人聽。
王夫人這才作罷。將銀子收了。道:“明兒就將月錢發下去吧。”
不想第二天,賈家有又一事,就是賈母在園子裡吹了風,竟是著涼了。王熙鳳準備了不少東西,先將劉姥姥送走。聽聞老太太病了,才不得不踏出院子,給老太太請安。剛進屋子,就聽賈母說道,“如今兒孫就在跟前,唯獨缺了敏兒。隻打發人叫了林姑爺來,把黛玉也叫來,有些日子沒見了。想得慌。”
王熙鳳心裡一歎,這都病了,而且明顯是真病了。要不然鴛鴦不會折騰出這麼大的陣仗來。人都病了,還惦記著人家林家乾什麼。從來都是隻有兒子在床前伺疾的,哪裡見過女婿伺候丈母娘的。真是越老越昏聵了。普通百姓家尚且如此,更何況林姑父如今的身份。人家憑什麼要滿足你的要求啊。
還真有賈珍接過話茬,叫賈璉去請人。賈璉哪裡肯接話,見王熙鳳進來,,就先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