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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45)
王熙鳳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個二爺,可真是一位爺。家裡的事,總是第一時間推到她身上。但在外麵到底是夫妻,該維護的還是要維護的。她笑著接話道:“大哥哥也真是的,如今正是上朝的時候。林姑父隻怕不在府裡。咱們怎麼請人啊,還能追到金鑾殿上去不成。”
賈珍一愣,這話也對。賈家的男人們相互對視了一眼,又很快的錯開。這一屋子的爺們沒有一個有上朝的資格,如今更是險些忘了做官還是要上朝的這一碼事。賈政頓時覺得臉上燒得慌,多少有些不自在。
就見王熙鳳嗬嗬一笑,走過去朝賈母道:“老太太,您這想外孫女的心,咱們都知道。隻是林妹妹隻怕來不得。昨兒我打發丫頭去林家要幾罐子酸菜,才聽說林妹妹也是剛剛病愈。前幾天下了一場雨,妹妹她貪涼,就病了一場。因怕老太太擔心,林家也沒來說。那我知道了,就不敢說。不能說林妹妹有孝心,知道不叫老太太操心。我這當人嫂子的,反而不懂這個道理了。要不是老太太問,我再是不敢提的。咱們這個時候去請人,隻怕不合適吧。一是怕你們祖孫相互過了病氣,都不容易好。二也是怕林姑爺多想,還以為老太太責怪人家沒照顧好林妹妹呢。平白多出是非來。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賈母聽了,就頗有深意的看了王熙鳳一眼,總覺得這話很不對味啊。還想再說卸什麼,就聽王熙鳳道,“您老要是記掛,就打發人送點藥材去,也是您的心意。”就是不提接人的事。
王夫人也鬆了一口氣,如今王熙鳳懷著身孕。沒個出門辦事的人。
按老太太說的,去請人家林如海,肯定是請不來的。估計老太太心裡未嘗就不知道這個道理。不過是她先提出一個條件來,等著林如海討價還價罷了。不能說他自己不來,還不準林黛玉來吧。這一進一退,也就達到了要接林黛玉過來住的目的了。可真要是如此,人家林家同意了,可賈家誰去接人啊。橫豎不能叫王熙鳳挺著肚子過去吧。王夫人心道:到時候倒黴的還不是自己。自己還真就舍不下臉麵,去做人家明顯不待見的事。
王熙鳳說的話,叫賈母不高興了。她不相信一向是聰明的王熙鳳今兒怎麼就偏偏的聽不懂她的意思了呢。
再一看一邊的王夫人也明顯的不想幫腔,這讓賈母的臨時的起意無疾而終。
太醫給來了,見聚了一屋子的人,就還以為這賈家老太太怎麼著了呢。多大的病症啊,如此大的陣仗。可這一把脈,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隻不過是人上了年紀,經不得風,隻是有點著涼罷了。等閒人家,一碗薑湯灌下去,捂著被子睡一覺,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偏偏賈家這般的鄭重其事請了他來,也不知道這是做給誰看的。難不成還指望自己給他們宣傳孝順的名聲不成。要不是看在給銀錢還算豐厚利索的份上,哪裡會伺候這一家子。
在心裡腹誹了一邊,就提筆開了藥方子。想到這一家的做派,藥方中的藥選的都是最貴的藥材。要不然這一家子隻怕還以為自己是庸醫。
見太醫說是沒有大事,一屋子轉眼就散了。王熙鳳不願意留下來看老太太的白眼,就挺著肚子,隻說自己不在這裡裹亂了,然後轉身就走。
賈母躺在床上,靠著枕頭問鴛鴦:“鳳丫頭這些日子,究竟是怎麼了。”
鴛鴦對王熙鳳一直保持著某種警惕,一直覺得這個人實在是太過於精明。就含糊道:“二奶奶跟林家的大姑娘好,或許知道什麼也未可知。林老爺是進京述職的,可如今都幾個月了,也沒說回江南,也沒說留在京城。可卻也日日進宮,林家門前車馬不停。想來必是有個什麼咱們不知道的緣故。既然咱們什麼也不知道,要是貿然的去叫人,或許還真是不合適的。二奶奶的心裡,隻怕也該是為了老太太的。”這折騰的去請人,最終反而請不來,豈不是讓老太太麵子上下不來。
賈母一頓,倒是沒言語。
隻第二天,賈母身子好了,就想起了馬上就是王熙鳳的生辰了。叫了寧國府的珍大奶奶尤氏來,隻說要給鳳丫頭過生日。要她來操持。
一會子又說起了湊份子的話。老太太起了頭,哪有人不給臉麵的。一時之間都忙說著自己要湊多少銀子進去。這邊屋裡熱熱鬨鬨的,不一時就傳到了王熙鳳的耳朵裡。她心裡一歎,說實在的,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實打實的出銀子的事,誰樂意啊。不管是大太太還是太太,都不會高興。再加上家裡的幾個姑娘,她們的日子過的本就艱難,少了一個月的月例銀子,還不知道得想什麼法子往下混過一個月呢。又有許多體麵的丫頭婆子,自是也要湊一份出來的。這些人麵上不會說什麼,但要她們出銀子,這心裡隻怕就未必真的樂意。這不是招怨恨是做什麼。
小紅道:“老太太出了寶玉的一份,太太說是要出了大奶奶的一份。隻粗粗算下來,也有一百多兩銀子。彆說是熱鬨三天,就是五天,也是儘夠的。”
“其他的你隻彆管,想著怎麼把這份禮給還了才是正經。”王熙鳳歎道:“老太太那邊不考慮。先挑一個重些的金簪,不拘樣式,給大太太送去,抵上她那十六兩銀子。太太那邊,未必就真的會給銀子,估摸著也就是一句空話,也不用管。另外,你準備幾匣子銅錢,給幾個姑娘送去。就說是給她們日常賞人的。算是還了她們情分。下麵的丫頭婆子,你找幾批好布出來,裁成尺頭,給她們送去,就說我承了他們的情。薛姨媽那邊,送些新鮮的點心果子過去,也算是心意。一則薛家不缺錢,二則到底是親戚,把銀子還了回去,就是不給人家臉麵了。”她在心裡又斟酌了一遍,就吩咐小紅道:“就這麼辦吧。”
小紅見自家奶奶沒提珍大奶奶,剛要問,心裡猛地就明白了。尤大奶奶經手辦的,她自己拿不拿銀子出來,誰知道呢。不過銀子富裕,估計她也是不會拿銀子的。不僅不會拿,反而能得了那剩下的銀子來。於是就點點頭,趕緊下去辦了。
小紅事情辦得利索,人家這湊份子的銀子還沒送出門,這邊價值隻高不低的回禮就送到了手裡。還能有誰心裡不舒服的。這事辦得敞亮啊。
尤氏第二天收到份子銀子,心裡還納悶。瞧這利索的樣子,這鳳丫頭倒是越發的得人心了。見獨獨沒有王夫人送來的銀子,尤氏就不由的搖搖頭。那邊真不給,自己難道還能張口去要不成。不過再想想下麵的人都說,那府裡如今的日子不好過,看太太如今的行事,倒果然如此了。
她心裡一笑,就起身去找王熙鳳商量做生日的事。
“你如今是越發的得臉了。”尤氏半真半假的道:“不光老太太看重,我瞧著這一家子從上打下,倒沒有說你不好的。竟是真成了菩薩不成。”
“你隻在那裡擠兌我作甚。那不成是我勞煩了你。”王熙鳳白了她一眼,道:“就那些銀子,你看著安排,怎麼著都成。我這身子重,還真受不得疲乏。懶得為這個費精神。”
“你自是受用了。”尤氏瞥了她一眼道:“老太太還道,家裡的戲班子聽熟了的,要你專門點個戲班子來。”
王熙鳳臉上的笑意就微微一收。這是真的抬舉自己嗎。明知道自己懷孕了,還請哪門子戲班子,鏗鏗鏘鏘的,驚著孩子怎麼辦啊。
尤氏看了王熙鳳的臉色,心裡才有了一絲明悟。可見,老太太不管嘴上再怎麼看重,也未必就真的將鳳丫頭擺在心尖上。她隻做不知,有些幸災樂禍的等著王熙鳳發話。
王熙鳳哪裡不知道尤氏的嘴臉。兩人明裡暗裡較勁不是一回兩回了。她白眼一翻,‘呸’了一聲就道:“老太太喜歡哪個戲班子,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還來巴巴的問我。你隻看著辦去,難道我還能湊過去看戲不成。”說著,垂下眼眸,撫了撫肚子。這孩子得多不受人重視,才能鬨出這事來。想想都叫人覺得心酸。
尤氏欣賞了王熙鳳眼裡的落寞,才要起身,就見小紅領了周瑞家的進來了。
周瑞家的將銀子放在桌上,對尤氏道:“本打算過府去找奶奶的,不想奶奶倒是先過來了。這是太太跟大奶奶的份子錢。”
王熙鳳心裡一笑,專門送到自己眼跟前是個什麼意思。指望著自己給退回去麼。憑什麼。她嗬嗬一笑道:“倒是叫太太破費了。”
尤氏詫異的看了一眼王熙鳳,這貨今兒是吃錯藥了吧。跟她自己的親姑媽怎麼還叫起了勁了。周瑞家的做的這麼明顯,專門送到了王熙鳳的眼跟前,不就是不想出這銀子了。如今王熙鳳當著自己的麵不接話,這銀子是接還是不接。尤氏心裡一笑,就退給周瑞家的,“叫太太先收著,不夠了我再去找太太要。”
周瑞家的推辭了幾番,就將銀子帶走了。
王熙鳳冷笑一聲:“你這不是拿了我的銀子做好人嗎。”
“要點臉吧,怎麼就成了你的銀子了。”尤氏站起身來,就道:“想銀子想瘋了。摳著那麼些銀子,還能帶到棺材裡去不成。”
王熙鳳聽了,就要張口啐她。尤氏卻轉身,笑著出了門。因著看了王熙鳳的笑話,尤氏一路心情都甚好。
九月初二,是王熙鳳的生辰。林雨桐打發了平嫂子去給王熙鳳送生辰賀禮。
林家給了王熙鳳如此大的臉麵,平兒隻拉著平嫂子不撒手,一定要叫她留下來,吃一頓酒再走。
因著是賈母的心意,王熙鳳也不好在自己的院子裡不出門。不過去了前麵,也沒去湊熱鬨看戲,倒是去了賈母的廂房,歇著去了。有來祝壽的,她就陪著說一會子話。沒人的時候,就躺著歇了。她自從有孕,對外的說辭都是精神短。也沒人覺得突兀
正歇著呢,就聽見外麵喧鬨了起來。不一時,小紅進來了,隻是臉色有些不自然。
“怎麼了。”王熙鳳問道,“彆給我弄鬼,到底怎麼了。”
“老太太叫人去找寶玉。襲人說是北靜王府一個要緊的姬妾沒了。所以,穿著素服去了。”小紅低聲道。
王熙鳳心道,如今這世道,姬妾也如此要緊了。喪事還這般的隆重不成。自己的生日要真撞上這樣的日子,那也隻能自認倒黴了。反正自己也沒這些個忌諱。又見小紅欲言又止,就問道:“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有小子說,寶二爺昨兒就打發人備了馬,今兒從後門悄悄走的,好似出了北門。確實是一身素服,不知是去祭奠誰。”小紅低聲道。
又是素服!這生日過的真是讓人心裡膈應。怎麼就這麼晦氣呢。
王熙鳳的心一下子就涼了。昨兒就備馬,顯然這是昨兒選下來的日子。可這幾日滿府誰不知道自己要做生日。寶玉要祭奠人,怎麼就非得是今兒呢。況且還不敢叫府裡知道,襲人更是專門撒了謊。如此一想,接越是心涼了。這隻能說明寶玉自己也知道今兒出去祭奠是不妥當的。可海華絲偏偏的去了。以襲人的為人,再是不可能沒有勸過的。既然勸過了,但還是去了。就可知這個不敢叫大家知道的被祭奠的人,比自己這個嫂子兼著表姐的人來的要緊。自己對寶玉,不說十分的真心照顧,但五分的心還是有的。如今倒換來這樣的對待,還真是說不出的諷刺。她自嘲的一笑,對小紅道:“難得糊塗。隻做不知就罷了。”
可賈母到底是等到了寶玉回來,才開了宴席。
王熙鳳不好躲著,也就笑盈盈的出來,“多虧老太太疼我,叫我受用一日。”說著話,卻不肯做正席。
因著有孕,一概水酒王熙鳳都沒沾。
尤氏就跟著起哄,“你是不能喝,但大家的心意,卻該當如何。”
王熙鳳還要說話,平兒就笑著站出來道:“珍大奶奶要是不嫌棄我粗鄙,我就替我們奶奶喝了。”橫豎彆在人前唇槍舌劍的,攪了今兒的好日子。
尤氏笑著看了一眼王熙鳳,“你可舍得。”
“我自是舍得的。就怕我們家璉二舍不得。還是手下留情吧。”王熙鳳渾不在意的道。
尤氏一拉平兒道:“得虧這麼個好丫頭,人家才出來幫你,你倒擠兌起人家來了。還以為如今你這性子改了,如今看來,還是一樣的潑皮破落戶。”
王熙鳳哈哈一笑,一點也不在意。隻撿了愛吃的吃了。看著眾人熱鬨。心裡覺得無趣,就隻拿著勺子眯上了眼睛,裝起了打盹。
賈母就叫小紅扶了王熙鳳下去歇了。對薛姨媽道:“想來該是個小子,姑娘不能叫當娘的這般的勞神。”
薛姨媽點頭稱是。王熙鳳不好意思的告了罪,就又去了老太太屋裡的廂房。宴席還沒散,她走了到是沒趣了。
卻說,王熙鳳去歇著了。平兒替她在外麵應酬。她如今是半個管家人,誰不給幾分麵子。又有那諸如李紈探春諸人,雖說掛著管家的名,其實論起實權,還沒一個丫頭出身的姨娘大。這些人如何心裡怎會舒服。她們身邊的下人,可不得拉著平兒死命的灌酒。不一時,就有些醉意。
不說前頭如何的鬨騰,隻說王熙鳳不過是裝困,這會子正又叫廚下做了兩碗酸湯來,泡著飯倒也吃的香甜。小紅隻在一邊看著牙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