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79)
清寧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嚴格?”
嚴格咧嘴一笑:“嗯呢。”
大長腿一邁, 從自行車上下來,車子撐住,走到清寧跟前:“我回來了……”
回來了就回來了, 離我這麼近乾什麼?
怕我不知道你比我高了嗎?
少年身上散發著乾淨的味道, 她用鼻子聞了聞, 嗯!還是熟悉的配方。
小胖墩擱在門縫裡拉長了, 但還是那個小胖墩啊。
高興壞了, 扔下水壺原地就跳, 笑道:“啥時候回來的?我還說去京城玩叫你接我呢。”
“我怕你生氣, 就回來了?”嚴格把水壺撿起來,熟練的去院子的水龍頭下接水,又不由的朝屋裡看了一眼,“我還給老太買了京劇的錄像帶……可惜了……”
是!人沒了。
清寧失落了一瞬, 就打起精神:“你奶咋同意你過來過暑假的?”
才沒同意,偷跑出來的。今兒一早才到家,差點被老爸用皮帶給抽一頓。
這個事情就不要跟清寧說了吧。
他含混的應了一聲,就岔開話題, “考的怎麼樣?高中要不要去省城念?”
清寧搖頭,搶了噴壺放一邊, 拉著嚴格往屋裡去,“走,裡麵說話。外麵太熱了。”
嚴格看了看被清寧抓住的手, 臉微微紅了一下, ‘哦’了一聲, 跟著就利索的去了。
清寧抱了半個冰鎮的西瓜出來,一人一把勺子,跟以前一樣麵對麵坐著,“你是明年中考,對吧?”
嚴格就笑:“我也中考完了?”
嗯?
可以呀!小屁孩!這麼厲害了。
“真的啊?”清寧問他:“覺得怎麼樣?還行嗎?”
“反正就是我爺爺所在的大學,附中嘛,我這情況大概能錄進去吧。”其實跳級對他來說有點勉強的,中考考個普通高中行。要是勉強被重點錄取,那一定是作為學校子弟,降了錄取分數線錄取上的。先上著吧。
清寧就說他:“你也是,基礎特彆重要。要是實在不行,在高二多上一年。或者高三第一年你彆參加高考。很多學校和專業不是都要應屆畢業生嗎?”
嚴格點頭:“看情況吧,我加把勁,試試看。不行就按你說的,第一年先不考,高中多讀一年。”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嚴格就看清寧:“放假沒跟同學出去玩?”
“不是剛說了要去找你嗎?”清寧歎氣,“可惜我爸不讓。”
嚴格一笑,就問清寧:“沒跟你玩的來的?”
“比我大吧。”清寧搖頭,“而且你知道的,咱們住這一片,除了這一片的孩子,還有家裡親戚的孩子,誰敢到我家來。叫我出去玩的有,也去過一兩個同學的家裡。可一去反倒弄的人家不自在了。她爸她媽洗了水果放上來,都要說一句,放心吃吧,不臟。我沒嫌棄人家臟。在農村還不都那樣。大家都一樣過日子唄。坐個沙發都專門給我鋪一個新的毛巾被,我咋坐。渾身都不舒服,以後就都不去了。誰叫我也不去。”
嚴格咧嘴笑:“還是跟我最好吧。”
清寧嘿嘿笑,舉著一勺子西瓜瓤往嚴格嘴裡一塞:“是!就你最好!”
“玩去不?”嚴格朝外看了看,“還是傍晚出去吧,外麵太熱了。”又想起什麼似的問清寧,“還記得高潔不?”
清寧點頭:“記得!你見到她了?”
“嗯!”嚴格撇嘴,“她爸媽如今也在京城工作,她還跟我一個學校,不過開學上初中部了。”
清寧當閒話聽,“幼兒園的夥伴,都是很遙遠的事了。”
正說話呢,大門被敲響了,清寧朝外麵喊:“門開著呢,進來。”
嚴格站起來,說清寧,“不知道是誰都叫人進來,以後可不敢這樣了。”
結果話音一落,門簾撩起來了,進來一個一米八左右看起來十分健壯的……少年?
小平頭,長的還不錯,抿著嘴唇進來看見嚴格愣了一下,才看向清寧:“我爸叫我給你家送點東西。”
是幾箱飲料,看著特彆沉。
清寧和嚴格跟出去,就見他一手一筐,給拎起來朝這邊走過來。
嚴格過去,也搬了一筐,重的他差點扔地上。清寧倒是過去,直接從嚴格手裡接過來,抱著蹭蹭蹭就進去了。
徐強回頭瞧了一眼,對著嚴格挑釁的看了看。
嚴格深深的看了徐強一眼,微微挑眉。
飲料送進去,清寧就叫徐強去衛生間洗洗,“辛苦你了。徐叔也是,乾嘛老叫你跑腿啊?不管是哪個司機捎過來不就行了嗎?”
“我想過來的。”徐強沒去衛生間,反倒是去了院子,用外麵的水龍頭衝了衝,“順便問問你,你說我去上中專好,還是上高中好?”
“彆人是有生活壓力,錢不湊手。”清寧拿了毛巾出去,卻見徐強把背心撩起來兜頭兜臉一通擦,她這才把毛巾遞給嚴格,嚴格知道這玩意應該放哪。
嚴格接了從清寧邊上路過,才回頭對著徐強似笑非笑的一瞥,拿著毛巾進去了。
卻聽清寧繼續道:“你缺錢嗎?你可彆想騙我,我不信你每次跟這些司機跑車,是空手去空手回的。一年跑了兩個假期,攢下的家底不薄吧。更彆提徐叔給你攢的了。又不缺錢,成績又不錯,乾嘛去念中專。中專出來估計還沒你跟著跑車賺的多。我要是你,我就念高中。”
徐強就笑:“我也是這麼想的,聽說開發區都是返聘的老師,要是真那麼好,我乾脆報考那邊算了。咱倆又能當同學了……”
“那好啊。”清寧就說那邊的老師情況,“我媽說都挺好的。她也不能害我的。”
“那就這麼定了。”徐強又笑,指了指出來的嚴格,“那就是之前送你上學的弟弟吧?”
“不是弟弟。”清寧指了指嚴格,“可比弟弟還親。”
嚴格和徐強都心說:比弟弟還親的是啥關係啊?這個得回去問問我爸。
三人在下麵說話,午睡起來的清遠趴在陽台上看了半天,都沒人發現他。又聽到這麼一句紮心的話。
決定了,要跟金清寧冷戰到明天。
徐強來了一趟走了,嚴格倒是留下來跟清寧玩,想到哪說到哪。
清遠下來路過兩人,淡淡的哼一聲。
嚴格心說我這是得罪你了?就問:“清遠?不認識了?”
清遠立馬揚起笑臉,“嚴格哥,回來了。認識你的,就是不認識你邊上的另一個……”
邊上的另一個,嚴格扭臉看清寧,用腳踢了踢清寧的腳,嘴巴都不動,喉嚨裡發出的聲音問:“你得罪他了?”怎麼陰陽怪氣的?
清寧朝著清遠一瞪眼,他蹭一下就竄樓上去了。
“沒事!”不知道是犯啥病呢。
嚴格問清寧:“跟剛才那誰很熟啊?”
“哦!”好像也不是特彆熟悉,就是常不常的來送東西,會是徐強來,“我三伯跟跟他爸關係好,他爸現在在礦泉水廠管著一大攤子事呢。”
這麼一說,大概關係就知道了。
回家的時候,帶著點小心事,等他爸回來,就問了:“您說這比親弟弟的還親的關係是啥關係?”
嚴厲收起報紙,沒說話,就看兒子坐在沙發上小腿壓著大腿的二郎腿。
嚴格趕緊收了痞氣,坐的端端正正。
嚴厲氣道:“你從哪學的那坐沒坐像,站沒站像的德行?你爺爺你奶奶就是這麼教你的?”
史可拉了嚴厲一下,“你乾什麼啊?這孩子你教了幾回?一年見不了兩次,我說孩子跟著咱們挺好,你看人家清寧,在縣城上學怎麼了?不是一樣的好的不得了。多少好學校搶著要呢。省重點說了,隻要人家孩子去,不收學費,還給獎金呢。隻要繼續保持優異,將來這保送大學肯定有她一個。你都說,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那還得孩子自己上進。跟著爸媽,爸爸是顧不上,媽呢?光是溺愛,彆人說不得半點不好。你不教他,他稍微不好了,你就訓斥。這像什麼話?要我說,反正已經跳級高中了,就叫回來在咱們身邊上學。孩子他姑家的孩子也不小了,這段時間也是媽帶呢。叫嚴格過來,媽就輕鬆了……”
嚴格扭臉跟他媽眨眨眼,然後又低頭一邊站著去了。
嚴厲冷笑一聲:“你們娘倆,少在我麵前玩貓膩。”
史可白了他一眼:“你這樣?我玩啥貓膩了?”她抹了一把眼淚就要哭,“孩子從出生到現在,我管了幾年?當媽的想兒子有啥錯啊!媽總說我要當獨立女性,不管孩子。她也得給我機會管孩子吧。我不上班都行啊,專在家管孩子。這總行了吧。”
嚴厲點了點嚴格:“你小子,就是個白眼狼。”
嚴格嘿嘿就笑:“我小姑家的那小子,簡直太能哭了。這次我中考沒考好,都跟那小子有關。一晚上的嚎啊,我根本就沒睡著。晚上回來想趕緊抓緊學會兒吧,結果那小子在家裡踢球,門被撞的咚咚的。反正,不是那小子走,就是我走。我小姑一邊工作一邊考研,我姑父是屁事都不管,隻抱著他的史書搞研究呢。那小子肯定是不能走的,我奶肯定不放心我小姑和小姑夫管孩子。還是我走吧。再說我也想我媽……”說著看了他爸一眼,“還有爸你……”
想我是假的!
回來不等你媽下班就去找人家姑娘了,心裡那點鬼點子也就騙騙你媽。
飯桌上嚴格狗腿的給他爸斟酒:“爸啊!剛才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呢。”
問啥話了?
哦!想起來了!問啥關係比親弟弟還親?
嚴厲滋溜了一口酒,“這還不簡單。你看你媽跟我親還是跟你舅親。”
“去!”史可端菜出來,拍了嚴厲一把,“跟孩子說的這都是什麼。”
嚴格啃指甲,自家媽當然是跟自家爸親了。給舅舅點啥還要跟爸爸商量。
這麼一想,心裡有點美:原來我跟清寧是比跟親弟弟還親的關係。
另一邊的徐強給洗臉盆裡兌了熱水,然後給他爸端過去,“我給你擦背。”
兒子長大了,這感覺不錯。
徐天坐在院子的長凳上,由著兒子擦抹脊背,“……考啥想好了沒?咱村那誰家的孩子,你還記得吧,人家讀中專出來,去開火車了。掙錢多還分房子……”
“我當一人還得發個媳婦呢。”徐強沒正行的跟他爸來了一句。
徐天瞪眼:“就不該叫你跟那夥子糙漢子在一塊時間長了。”怎麼就把好好的孩子影響成這德行了呢。沒個正形!
徐強就笑:“我覺得挺好的,現在彆人見了我就躲,怕被我欺負。以前跟弱雞仔似的,隻有彆人欺負我的份。我考啥學校,這不是我決定的,這得您決定。您要是供不起,我就考中專。您要是覺得供的起,我靠個大學給您長長臉。將來給您找媳婦的時候,你就跟人家說,我兒子是大學生,跟我過日子,我兒子將來給養老。肯定有不少阿姨大嬸想跟您過也不一定。”
“滾犢子!”熊蛋玩意。徐天這麼說著,又覺得鼻子酸,“你能上,老子當然供你。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行吧!那就上高中吧。咱可說好了,上學就好好上學,不要出去跟車跑了。你一出門,老子的心肝直跳。”
“行!”徐強特彆好說話,“那我上開發區那邊,離家裡近。”
“開發區這邊……”徐天完全不考慮考不上的問題,“那就上。咱們這房子拆遷了,分的房子隻怕離學校更近。”
徐強‘嗯’了一聲。
爺倆當年在廠裡的小房間裡度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日子。過了兩年,徐天的日子就有了起色了。沒敢買樓房,就是縣城郊區的院子買了一個。騎自行車其實也不算遠。就是孩子上下學不好走。可到底是男孩,大了就沒啥擔心的了。誰知道運道好,這村子歸到開發區了,又征地,又分房的。爺倆能分兩套小兩居室。
擦完了脊背,徐強狀似無意的問了一句:“爸,你說這比親弟弟還親的關係是啥關係?”
徐天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歎了一聲:“你三叔對老子而言,就是比親弟弟還親的關係。”
哦!明白了!就是鐵哥們的關係。
他奇怪的一笑,催他爸:“趕緊洗,飯馬上好了,我去炒菜。”
“菜有點鹹了。”清遠嫌棄的把碗裡的黃瓜炒蛋扒拉出去,不吃。
清寧都快炸裂了,這道菜是她炒的,她嘗了,除了黃瓜有點老了,味道還是可以的,清清淡淡的,咋就鹹了?
這小子找茬還沒完了。
四爺倒是賞臉:“我吃著還行。切到收了嗎?”
林雨桐夾著厚黃瓜片,心道:切成這德行能把手切了。
清寧見爹媽都吃,就高興了,“就是有點老。”
“不老熟不了啊。”清遠這麼說。
清寧對這他媽:“您看他!”
林雨桐就說清遠:“擠兌你姐乾啥呢?”
清遠癟嘴,頭一撇,“明兒天亮之前,不要跟我說話。”
稀罕!
有了小夥伴果斷的拋棄了弟弟,第二天清遠還沒找他姐正事的結束冷戰呢,他姐就騎車出去跟小夥伴逛去了。
清遠不找小夥伴去玩,溜達到媽媽上班的地方,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媽媽上班時候的樣子的。
真絲的襯衫係在西褲裡,煙灰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褲,頭發盤在腦後,坐在沙發上拿著文件正簽字,前麵站著的應該是下屬,欠身站著,好像等著吩咐一般。
見媽媽把文件合上了,清遠才在門口叫了一聲:“媽……”
“怎麼跑了?”林雨桐招手叫他進去。
在裡麵的人一邊往出走,一邊順手摸了摸孩子的頭。
清遠忙叫叔叔好,恭敬的目送人家離開,才跑進來,“媽!”
林雨桐拿水給他:“你跟你姐在家,怎麼自己跑出來了?”
“我姐跟嚴格哥出去了。”清遠歎氣,“不帶我。”
“嚴格回來了?”林雨桐不知道呢,“人家是大孩子,你也找你的小夥伴去。”
“他們都要乾活的,哪裡就能天天玩?還有帶弟弟妹妹的,更煩。”清遠問林雨桐,“媽,你給我找個老師吧。學點彆的。”
這個要求可稀罕呢。
“想學啥啊?”林雨桐對要進來的周文擺擺手,叫他稍等一下,才道:“想好了跟我跟你爸說都行。要是沒事,你到休息室裡去玩……”
休息室有啥玩的?
好吧!沒見過還是有新鮮感的。隨手拿了一本不是是啥的書就進去了。
等林雨桐下班的時候,這孩子睡的正香呢,也不嫌棄熱。
最終清遠去學圍棋了,跟他爸學的,晚上上課,白天自己打棋譜,磨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