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115)
老三身子往邊上躲了躲, 想掙脫開來, 又實在不敢用勁。
都說了‘快生了’, 雖然不知道人家那種‘快’是怎麼一種快。但這回袁藝叫自己過來陪著產檢, 他就知道, 現在這女人生孩子金貴。以前的話誰家的媳婦生孩子還去檢查的?有了自然肚子就大了,該生的時候自然就生了。多大的事?誰家的媳婦那麼嬌氣?
可現在不一樣了嗎?從肚子裡揣上孩子起就是寶貝疙瘩。
那人家重視,非說‘快’生了, 那就快生了。
所以他不自在都不敢用勁, 這把人推搡個好歹出來, 說不清楚。
不過想想也是糟心, 這人腦子有點不正常啊。這也不知道是後天刺激成這樣的,還是遺傳的腦子有毛病,也不知道這樣生下來的孩子是幸還是不幸。
那邊喬南忍著肚子疼, 還是擠出笑來, “是嗎?快生了嗎?到了預產期的話……我不建議你在這個醫院生,剛好我肚子疼, 家裡來接我聯係好醫院了, 您跟我去吧。那邊的條件好點。”
這位姚阿姨愣了一下, 還是先問喬南:“肚子疼啊?”
她伸手搭在對方的手腕上,然後麵色就變了, “你這孩子真是, 肯定是月月都疼, 怎麼忍到現在呢?這是要出大事的。是得趕緊手術。”又問:“車什麼時候來, 我得跟著。你要是路上出點狀況, 我怎麼跟你家裡人交代。”
喬南就說:“那我就放心了。”
然後這姚阿姨就抓著喬南的手,在手掌的幾處穴位上按摩:“你放鬆,沒事的。很快就不疼了……”
疼還是有點,但已經緩解很多了。屬於可以承受的範圍。
“姚阿姨,您的醫術還是這麼好。”喬南話沒說完,嗚嗚哇哇的救護車就來了。
喬南悄悄跟清寧搖搖頭,不用她跟。
而姚阿姨卻看向老三:“我去陪男男,你先回家。彆擔心我,孩子好著呢,我也好著呢。對了!我想吃櫻桃咕咾肉,就愛吃你做的。”
老三嗯嗯的,這什麼櫻桃肉的,他再南邊吃的。在老家,沒幾個人吃甜口的菜。更可況,他會做啥菜啊?
這把人又認錯了吧。
他含混的應著,不敢刺激這一類人啊。
喬南跟清寧使了個眼色,然後帶著那位姚阿姨上了救護車。
就剩下叔侄兩人大眼對小眼,然後清寧先問:“怎麼回事啊?”
我也想知道呢!
老三就指了指走廊的方向,“看了這不是婦產科嗎?那誰想在這裡檢查,完了再到這裡生,醫院得叫家屬來簽字。順便產檢,我就跟著來了……然後坐在這邊等呢,剛才那女人就坐邊上,不知道為啥,拉著我就說這說那的……”
說的那些,不好意思跟侄女學。
自己剛坐下,她就說:“生孩子哪有不疼的?還專門跑出問醫生,你說你怎麼那麼傻?”
他都傻了,是啊!生孩子哪有不疼啊?我能跑去問醫生嗎?
沒等自己說話呢,她又說:“您這人……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人家是光說不做,你是光做不說。你說你……要不是我跟你過日子,誰受得了你這個……”然後又拉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嚇的他都懵了。
更加確定這妹子八成腦子是有點問題。
可你說這有問題吧,猛地一看絕對看不出來,他問清寧:“隻看能看出她不正常嗎?”
看不出來的。
穿的很得體,妝容很自然精致,頭發盤在腦後梳的一絲不苟。而且吧,舉止嫻雅,儀態端莊。長的也恰到好處,不是說美的叫人骨頭酥,是那種淡淡的親和。
“可惜啊。”老三跟侄女歎了一聲,“你去忙去吧。晚上我回家住。”
清寧也不想見袁藝,就擺手開車回家。
到了家,才打電話給喬南:“怎麼樣,止住疼了嗎?”
“不疼了,明天手術。”她躺在病床上,看著病房的門關的嚴實,這才道:“今兒那人是你家親戚啊?”
清寧‘哦’了一聲:“我三伯,親的!”
喬南就沉吟了一瞬:“要是肯能,叫他儘量彆在那一片出現了……”其實最好是離開京城,不過這話對清寧說的話就太霸道了些。就說了這個,她也趕緊解釋:“今兒碰見的,是我家的一個熟人。她父親曾經是我爺爺的保健醫生……”
哦!清寧又幾分了然。其實這樣的保健醫生,就跟古代的禦醫似的。
官身,彆看職位不高,權利不大,但他們卻可以直接的跟領導打交道。可以說是領導信任的人之一。
誰會把身體交給一個不信任的人呢。
這話一說,就相當於說明,兩家的關係比想象的要親密。
喬南覺得清寧聽懂了,才又說:“那十年,我爺爺被打倒了,她家也受到了波及。他爸爸因為不肯指證我爺爺叛|國判d,被逼的自殺了。後來……不是下鄉嘛。她那樣的出身,當時真是……反正就是去了鄉下,那時候她上高中了吧……反正就是跟同學再鄉下談戀愛,然後兩人就有了孩子了……她想結婚,但對方跟革|委會主任家的閨女結婚了,然後順利的保送大學了。她那肚子是藏不住了……然後就□□……那個年代嘛,一個小姑娘……搞破鞋……都不當人的……都八個月的肚子了……結果早產,孩子沒活下來……她也差點搭進去……是我姑父……就是嚴格的舅舅……趕過去……可趕過去還是去的晚了,她那情況,不把子宮摘了就危險了……然後給她媽媽打電話,她媽做的決定,說活著比啥都強……然後手術是我姑父親自給做的……那時候精神就有點受刺激了……不過能解救出來,狀況比之前好了很多,看著也慢慢的好了……後來回城,也結婚了……婚後過的不順心,婆婆嫌棄不生孩子……當時結婚的時候,女方就說了,說了不能生,但當時那男人說不介意,卻又不敢跟家裡的老媽說。然後結婚一年兩年沒事,三年五年不生孩子,那婆婆又是弄藥又是指桑罵槐的,受了刺激,這幾年都不見好了。她家裡就剩下她哥哥了,她哥早結婚了,她媽又病逝了,這麼一個小姑子住在家裡也不是個事,但自己又沒辦法獨立生活。這幾年一直在療養院住著呢。都是她爸當年的老關係了,都樂意搭把手照顧一下。不知道怎麼就出來了。”
清寧歎氣:“其實看著一點也不像個有病的人。”
“從來沒有說暴躁這些,就是好像生活在幻想裡,丈夫沉默寡言,孩子在肚子裡快出生了,就是這麼一種狀態。一個人在家裡也是擺著兩個人的碗筷,嘀嘀咕咕的跟不存在的人說話,但其他的都很正常。而且瞧病的手藝都沒丟人。如今住在療養院的好些老領導,還都願意叫她給按摩。因此,她在療養院是掛著職的按摩師,營養師,拿工資的,自己養活自己沒問題。”
就是從那份幻想裡拔不出來。
喬南就說:“你三伯也是趕巧了,她一直覺得邊上的空位上坐的是他丈夫,然後你三伯就坐過去了……”
然後這虛幻的終於有了具體的影像,真真實實的摸到了。對病人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整個不好說的。
畢竟是腦子不正常的人,而且身份吧,一般人還真得罪不起。
至少,誰要是傷害她,喬家就不會答應。
所以,還是趕緊躲了吧。
老三回來聽清寧這麼一說,也不做勞什子火車了,開一回洋葷,做飛機,連夜回。
這類人屬於得罪不起,招惹不得的人。
然後等林雨桐和四爺回來,老三已經走了。
一聽這事吧,都替老三牙疼,他那是啥運道啊。
清遠就說:“所以啊,人不能活的太邪性。”你看,報應來了吧,碰上的一準是邪性的事。
這事隻當是一樁意外,誰出門還不碰上幾個人,有的人有緣分擦肩而過,有些人能偶爾搭幾句話,過了就過了,誰還想找個。
嚴格開學走了,清寧也準備開學的事情。
開學了,回宿舍了,最大的驚喜就是不知道哪位學姐膽大的給樓道裡弄了一台黑白的電視。
然後電線在窗戶外麵跟避雷針似的掛著,雪花點點的,倒是也能看。
清寧從水房接水回來,然後聽見誰猛的‘啊’一聲,她扭頭,是一個站在電視機前麵穿著秋衣秋褲的學姐。
她剛要問怎麼了,結果模糊的畫麵上是一個老人慈祥的照片,然後電視上的播音員用緩慢的語氣播報,那位老人逝世了。
一個又一個腦袋從宿舍裡探出頭來。
然後清寧站在樓道上,跟大家一起聽完,然後回宿舍,把身上的睡衣換上來,正兒八經的把校服有換上。
大家一瞧,都跟著行動。
然後收拾齊整,一個宿舍一起,默哀。
悼念活動持續了很久,但時間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而停止。
今年的七月一日,是個大日子。到處似乎都在為這件事忙碌。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打一出生就帶著烙印的國人的一種情懷。
就在這種背景下,四爺的一篇警惕國際遊資投機衝擊的文章,發表在了內參上。
而林雨桐呢,發表了幾篇跟傳銷相關的文章,然後就是靜靜的等待。今年的大事多,急是急不來的。
日子該怎麼過這不是還得怎麼過嗎?
不過今年嘛,大部分之間都是圍繞著這一件大事在走。
比如倆孩子,為那天的慶典活動開始忙了。都被選□□,排練歌舞去了。清遠晚上回來的也晚了,清寧是周末回家住,但是吧,白天基本是不在的。主要是彩排的事。公司的事倒是扔一邊了,偶爾過去坐坐,跟石山方興聊一聊。
四爺的論文發表,然後還是引起了相關人士的關注,然後每天晚上回來,都是寫論文,寫論文的。有時候也跟成海和徐強那孩子出去一趟。
全家林雨桐成了最清閒的人。
這天快下班了,同事們正說一起搓一頓呢,結果史可打電話來了,“……我離你不遠,下了班一起吃飯?”
她那邊忙的什麼似的,三家輪流照看老人,隻能說她能稍微輕鬆點。有時候小姑子就是搞不定,她還得搭把手。所以找自己吃飯,那肯定是有事。
推了同事的邀請,下了班直接就找史可。
這位在酒店訂了包間,一個人坐在裡麵的沙發上看電視呢。見她進來,才起身道:“那咱們點菜。”
林雨桐掃了一眼包間,就做沙發上了:“不急!”
這麼大的包間,很正式的樣子。以兩家的關係,兩人平時也很親密,真犯不上弄這個虛禮。
史可就歎氣:“我就知道瞞不過你。但不這麼著,又覺得太失禮。”
說著就拿手機:“我打個電話,叫正主兒來。”
林雨桐就攔了:“你得叫我知道什麼事吧。”
不好辦的,直接就不用見。
“不是公事。”史可把手機放下,“是點私事。我也就是個中間搭橋的。要年你的,是我哥我嫂。”
她嫂子就是喬家那位姑奶奶。
“什麼事呢?”林雨桐不覺得喬家有事要求到她門上。公事沒有,私事上除了倆孩子有交集之外,並沒有其他。
想不明白嘛。
史可就道:“你家那位他三哥……”
林雨桐睜大了眼睛:“我三哥?”腦子裡一下子想到之前那件誰也沒太往心裡去的事,“這怎麼話說的……”
“思雲也是命苦。”她這麼說。
林雨桐記住了,那女人叫姚思雲。跟史家、喬家都特彆的熟悉。
史可就說:“她的事,我聽說喬南那丫頭跟清寧說了,想來你也知道了。大概就是那麼個大概,碰上那個年月了,遭了罪了,有啥辦法呢。自打碰見你三哥,然後回去就不對勁了,送跟人家說她愛人出差了,去秦省去了。我估摸你三哥當時是說過他是哪裡人的。前幾天呢,又說等不到他出差回來,要過去看。療養院好說歹說的,暫時把人留住了。就聯係了他哥。他哥如今不在京城,在羊城呢。他是軍區的參謀長了,彆的時候回來一趟也就回來一趟,可如今回歸的日子越來越近……”
是!做好最壞的打算,從沒放棄以武力收複。所以那個位子特彆重要。
林雨桐理解的點頭。
史可就說:“她哥跟我哥我嫂,屬於一起長大的。關係特彆好。把這事就委托給我哥了。”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這麼突兀的要請自己吃飯。
知道什麼事了,林雨桐是真發愁了:“我三哥的情況,彆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這不般配!”
史可就拿著手裡的電話:“那我哥我嫂還見不見?”
肯定得見,隻看著史可的麵子也得見。再說,這邊不答應,那邊要是出事了……這都是麻煩事。
有什麼話當麵說清楚。
她白眼翻史可,然後史可就笑著打電話過去。
那邊五分鐘不到的時間就來了,應該也在酒店內。
第一次見麵,雙方握手寒暄。
喬國紅笑特彆不好意思:“一直想叫我這小姑子給咱們引薦引薦,但是一直就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卻沒想到,第一次見麵是再這種情況下,是我們失禮了才是。”
林雨桐客氣的笑:“這說明咱們之間有緣分。”
是!有緣分!還是孽緣!
相視苦笑,這都不屬於為自己的事奔忙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林雨桐對這夫妻的觀感不錯。出麵來找自己,也是為難死人家了。可是還來了,要是為了他們家自己的事,未必會出這個麵。可為了姚思雲,兩人來了。
名利場上的白眼狼見多了,但是這麼重情義的不多。
當年姚思雲的爸爸那麼沒了,他寧死也要保護的人,這些人卻拉拔著他的倆孩子往前走。哪怕是到了第三代,從喬南那姑娘身上也看得出,她對姚思雲特彆關心。要不是家裡的人是真心實意的,她從小耳融目染的,她也不會如此。
沒有鄙夷,沒有嫌棄,隻有擔心和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