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119)
孩子開學了, 老三先把清涓送回去,直接送到老二那邊,叫她跟清平住一個月。等到那個過了百天了,再回來。
姚思雲是天天給清涓打電話, 在京城一直呆到十二月份,這才往回走。在回去之前, 又專門去采買了不少東西,給老二家的, 老二和英子都有, 給倆孩子的衣服鞋子, 一大包一大包的買。
主要是得謝謝人家照看了自家孩子三個月的情分的。
林雨桐和四爺連同喬家的幾個妯娌,把人送到機場。本來喬家是打算給雇個保姆的,老三沒要, 家裡肯定要找人, 回去找就行。這點錢他還是有的。
清輝是一直沒回去, 這三個月, 不管怎麼忙,反正沒耽擱叫他學醫的事。
老三沒帶著清輝攀京城那些高親, 他跟林雨桐就說了:“咱得有自知之明。人家為啥跟咱和顏悅色, 咱心裡得有數。人家客氣是看著她的麵子,咱不能得寸進尺不知道分寸。”總不能真給孩子去攀個當將|軍的舅舅,這事壓根就不能乾。
不光是丟姚思雲的臉, 也丟了桐和老四的臉。他還跟清輝說:“真有啥難事, 找你四叔你四嬸, 一點問題都沒有。真不用腆著臉求彆人。”咱自己是不是人家的親人,咱心裡得有數,彆因為給個好臉,就不拿自己當外人。
清輝心說:我認這個媽,是因為她待我的心是真的。人家那心對咱可從沒那麼真過,我何必湊上去。但這也不能怨人家,本來就不是一樣的人。有事找我四叔四嬸,這不用說的,本就是自家人,住在那邊理直氣壯的,吃啥喝啥要啥,就跟住二伯那邊是一樣的。去人家家裡我能嗎?坐啊站的,都覺得不是地方。我何苦去呢?又不是窮的離了他們家那口飯就得餓死。
林雨桐默默的看了三個月,覺得這相處模式就挺好。姚家喬家這些人家因為姚思雲對老三清輝都很客氣,老三和清輝又何嘗不是為了姚思雲,其實他們並不是太喜歡跟這邊的親戚來往的。
但是這做滿月做百日的,都得操持。既然都做了九十九步了,也不差這一步。所以有時候是必然要接觸的。
看彼此都守著一個度,她就放心了。
這樣相處,其實彼此都舒服。
元旦一過,也就是陽曆的九八年了。
新年的開頭,春節之前,一件麻煩事,突如其來的就闖了過來。
什麼事呢?
老家來人了,都是村上的人。
一氣來了十多個,大冬天的,出門還不坐火車,全都是搭著順路的卡車來了。然後從京郊一路打聽裡往市區走,又是一整天的時間。
到了地方,才找了公共電話,給四爺打電話。
那都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外麵飄著雪,清寧開了一罐子她媽自釀的米酒,酸酸甜甜的,喝著最好了。
因著用的米有些不同,所以顏色上跟紅酒有些相似。給清遠倒了一杯,他搖頭,不喜歡紅酒那個苦味。直到他姐端著酒放在他鼻子下麵,他趕緊接了,一股子像是醪糟的味兒,又有些不同。
這東西不醉人,林雨桐也不攔著他們。手裡剝著蜜桔,嘴裡問著四爺:“這回的口感如何?”
有時候會偏甜一些,有時候偏酸一些。詫異很小,但會品的人還是能喝出差彆來。
今年的偏甜,不知道是不是選的米有差異的緣故。
清寧還一邊吃橘子,還一邊說:“現在這橘子,是不是就是我小時候吃的那種罐頭裡的小橘子……”
沒錯!就是那個。
那時候運輸不方便,誰能輕易吃到這麼好的蜜桔。全都做成罐頭了。
當然了,農村還是有很多地方買不到這種新鮮的橘子,還是運輸的成本太大。
一家人正說著話呢,然後四爺的電話響了,號碼陌生,他直接接起來,隔著電話林雨桐都能聽見,那人的聲音特彆大:“……老四……我們到京城了……”
四爺愣了一下,反應了過來,“……來京城了……在哪呢?我去接你們……都誰來了?”
清寧湊到邊上問她媽:“誰啊?”
聽聲音像是老葉的聲音。
這麼一說,清寧就知道了,老葉跟自家二伯的關係挺好的。
但這猛不丁的,來京城是乾啥來了。
能打這個電話,這必然是知道打來電話麵子不會被扔到地上的。
那邊聲音雜七雜八的,聽著人數還不少,還聽見老葉打聽的聲音:“大叔,這是啥地方啊?”
問清楚了報了地址過來,四爺和林雨桐得親自過去。
地方老遠的,到了地方還真是老葉、劉成、劉保這些人,不光是一個村的,還是一個組的。甚至包括了老城巷子裡的好幾個人。這不光是四爺熟悉,跟林雨桐那也熟悉的很。一個巷子裡長大的嘛。
啥也不問,先到附近的飯館裡,彆管啥檔次的,整點熱乎的吃的吧。
四爺那邊聯係車,弄了一大客車來,估計是能拉上。
十八個人加上林雨桐和四爺,二十個人呢。做了倆大桌子。
菜點上,酒滿上。
也不管是啥地方,一個個的就說了。
為啥來的呢?
為了基金會存款和貸款的事。
“……這幾年陸陸續續的存了一萬多,如今是一分也取不出來。我這著急安置孩子呢,五千塊錢能換一商品糧,這機會過了就難了。我著急忙慌的去取錢,結果是今兒推明兒,明兒推後兒,然後再找,就不見人了。彆說咱村上了,就是咱鎮上,八成的人都是在基金會存款了。你們都是咱村裡出去的,知道咱手裡攢上個萬兒八千的有多難。真是每分錢都是咱的血汗錢。可如今取不出來了,錢去哪了?這不是坑人嗎?這還坑的不是一家一戶,坑的人多了去了……”老葉說著,眼圈就紅了,“我家那老大吧,沒考上中專,我找人,在省城給找了個民辦的中專,說是發國家承認的文憑的。可這……人家戶口不給落啊。談了個女朋友,人家一聽還是農村戶口,都不願意處對象了。人家姑娘家是省城的,家裡的條件好,這要是結婚了……”
老葉家三個兒子,大兒子其實跟清平和清寧一般大。離談婚論嫁還早。
過了年勉強算是十八了。
當然了,處上兩年對象,結婚後靠著老丈人家拉拔,確實是比回家種地強。在彆人看來也就是一萬來塊錢,但在老葉家來說,沒這點錢事就辦不成。偏這事在他看來還是關係著孩子一輩子甚至是子孫後代的大事,對他來說,就是天大的事情。
劉成接話道:“我是沒錢存在裡麵的……”他也說的可憐,“這幾年,我是從基金會貸款了五千多,不到六千塊。每年光是利息,就得給一千多,貸款的時間也長了,得有七八年了吧,如今給過的利息加起來比貸款的總數還多了。咱也沒說賴賬,還肯定是要還的。沒錢嘛,有了一定就還了。可一個多月前吧,基金會開始收賬了。不管是啥情況,反正是欠債都限定了日子了,不還錢,就去派出所呆著。有錢了,拿錢去贖人去。我家啥情況,咱都是知根知底的,咱都清楚。你說我要是能借來,我能不趕緊還嗎?弄不來錢就得進去,進去了我那一家子吃啥喝啥,沒辦法,我給跑出來了。我就是來告狀的,我得問問,這咋還動不動就關人呢。”
四爺和林雨桐麵色一變,這種債務糾紛,法院不判,誰都沒權利逮人。
劉保還道:“那杜家的兒媳跑了,兒媳婦被關進去了。結果進去不知道咋弄的,心臟病犯了。豎著進去的,橫著出來的。都給那夥子跪下了,結果一個個的狼心狗肺的不是玩意啊……”
這都牽扯到人命了。
這事可就不是小事了。
大概知道是為了什麼了,這頓飯也吃的差不多了。
都上車,直接去找酒店。標準間,一個房間兩位。
跟他們說了,酒店隻管住,然後到了飯點隻管去酒店的餐廳吃飯。不要錢隨便吃。然後又說了,這事知道了,過兩天就給答複。
這事其實沒那麼麻煩,不用到京城的,隻一個電話,隻要說的都是真實的情況,這事四爺肯定得管。這存錢取不出來這事現在不好說,當時明知道是基金會,貪圖利息高,這算是一種投資行為,沒有哪種投資是沒有風險的。如今真取不出來,不認倒黴還能怎麼辦?
但這種勒令限期還錢,不還錢就直接逮人的行為,才是他們說的大事中的大事。
這真要查實了,從上到下,一擼一串都不過分。
四爺連夜的給明光打了電話,他現在是市長了,下麵縣裡出了這麼聳人聽聞的事,主管領導算不算是失職?
更何況去京城告狀的,還是明光曾經任職的鄉鎮。
這裡麵的意味,有時候過分解讀起來,就特彆耐人尋味了。
明光被驚的不輕,“……放心,這事我會緊盯著處理……”
但四爺並沒有把這事給瞞著,第二天直接就找了相關部門的領導,將事情給說了。
該怎麼辦還得怎麼辦!事情解決了,但不意味著有些人就能逃過製裁。
回來四爺還跟林雨桐說:“大官是壞官它害國,但小官若是壞官它害民。”
因此上,彆覺得官小做點壞事傷害就不大,有時候恰恰相反,害民就是動搖了基礎,大治的標準是小官小吏真的成了為人民服務的公仆。
像是如今這樣,沒點熟人臉麵都辦不成事,事難辦臉難看,失去公信力是必然的事情。
四爺被氣的不輕,清遠在家都不敢大聲說話了,從來沒見過他爸發那麼大的脾氣。
林雨桐默默孩子的腦袋:“明兒周末,跟你姐帶著老家的叔叔伯伯出門玩唄。”
清遠點頭,“好!我把相機帶上。”
第二天姐弟倆去酒店接人,然後天|安|門,長城,故宮,這些個地方跑一跑轉一轉。又提前預定了烤鴨,帶著去店裡,吃一吃電視上能看到,但卻沒吃過的東西。到每個地方,就給照相,有自己單個的,也有三三兩兩合影的。姐弟倆一人一個相機,還忙不過來。
不過有時候是挺尷尬的。
比如在人多的地方高聲說笑,言語間粗鄙帶點罵腔,他們當玩笑,但卻引的彆人非常反感,用異樣的眼神看。比如在飯桌上,吃個飯五魁首六六六,能吵的人家經理過來敲門,希望聲音小一些。
他們倒是自得其樂,彆人說了他們一笑就過了。
但倆孩子其實真覺得怪難堪的,把人送到酒店,人家那經理也找了,比如地毯給人燒出一很多個大小窟窿,然後被子鋪在地上還罷了,上了還弄的很油膩。
清遠就覺得這經理是故意找茬的,人家能有多臟,蓋一晚被子都臟了?
這經理也挺委屈的,“你們還是叫大人來處理吧。真不是我們酒店的問題。他們去餐廳吃飯,要是沒事,午飯跟晚飯能吃的接上了,就是不走。然後餐廳的一些菜老丟。比如油炸的花生米,紅燒的魚塊,紅燒的雞塊,菜添上了,彆的客人還沒吃呢,他們就都連盤子直接給倒進塑料袋裡了……”
“哪裡來的塑料袋?”清遠就問。誰出門還準備這東西?
這經理一副無奈的樣子:“我們酒店服務員說,那一層的清潔車裡的垃圾袋,每天都丟……”
清遠:“……”真是不想說我跟這些人認識。
偷了人家色垃圾袋去偷拿自助餐裡的肉食,然後拿回去不小心漏了又把油汙了人家的被子。被子為啥在地上?
回去跟林雨桐一說,她就笑:“沒啥稀奇的,睡不慣軟床,還是硬炕睡起來舒服。”
所以肯定是睡地上了唄。
一個個的都抽煙,但是抽煙又沒有把煙灰彈在煙灰缸裡的習慣,肯定也不是故意的就把人家的地毯給燒著了。看見燒了之後估計心裡不定怎麼忐忑呢。沒把被子弄起來估計就是想欲蓋彌彰的。
怕叫他們賠毯子。
她問清寧:“你是怎麼處理的?”
“我說了,他們怎麼舒服怎麼來,彆讓酒店叫破了。”清寧搖頭,“反正最後咱們全都認了就是。拿錢取齊嘛。”
可等買好了臥鋪票,把人一個個的都送上了火車,回酒店結賬的時候,清寧才真的被刷新了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