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這個意思一直想下去,是不是覺得孩子放在人家身邊才是好的?
四爺一幅字,把嚴家兩口子給打發走了。把孫子就這麼給搶回來了。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這女兒女婿帶著外孫,都是得在家裡住的。
四爺抱著孩子就比較得意,跟林雨桐說:“嚴厲那人吧,就是愛多想。”
看把你得意的!
帶孩子可是個累人的活。沒出月子,林雨桐不敢叫清寧和嚴格兩人帶孩子。把嚴格打發去書房睡了,她跟清寧睡。這麼大點的孩子,一會子一尿,一會子一拉。就是有月嫂幫著,也累人。她又舍不得叫清寧累著,晚上除了孩子吃奶把清寧叫起來之外,其它時候都是她跟月嫂管的。
可這樣也熬人的不行。第二天還得上班呢。
四爺就說,再找一月嫂。不行就再找兩個。
就是找八個,該不放心還是不放心。
咋辦呢?
英子過來幫忙了,叫林雨桐隻管歇著去。清平那邊是孩子都大了,也都斷奶了。又有月嫂和新請來的保姆。相對來說,是能撒開手了,“……我幫著帶上三五個月,就好侍弄了……”
清寧原本以為是出了月子就能上班去的。現在呢?叫她上班她也舍不得,孩子還要吃奶呢。
她就跟清平說,“不管怎麼說,女人在婚姻裡還是犧牲比較大的一方。光是一個生孩子,就能叫女人的事業中途給夭折了。”
誰說不是?
跟他們一樣大學畢業的,有幾個敢結婚,結婚後有幾個敢要孩子的?
要了孩子的,直到孩子上了幼兒園才能出去上班。像是有老人帶孩子的,又有穩定工作的,還好一點。不過是孩子吃奶乾啥的不方便罷了。但像是在外麵那些公司上班的。這一生孩子,完了!之前的努力全白費了。很多都得麵臨著重新找工作,從頭乾起。這都不說了,如今這世界變化快,在家呆上三年,就跟不上人家的節奏了。
清寧也不敢說啥也不乾,平時在家,幫著整理老師給的資料。
家裡剛剛適應了多了一個小家夥的節奏,步入正軌了。
老家又打了電話來。
是老二打來的,不是啥好消息。金滿城跟李仙兒被車給撞了。撞的比較嚴重,據老二說,金滿城的兩小腿,都被碾的血肉模糊了。腿肯定是保不住了……但這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
突如其來的,一點的征兆都沒有!
人都到了這份上了,你說不回去行不行?肯定不行!
人在省城的醫院,現在這種情況,就是想弄到京城治療都不行。
林雨桐就問四爺:“聯係京城這些專家嗎?”
四爺點頭:“聯係!”能救還救!
英子的嘴動了動,到底沒說話。叫她說,這種情況,其實死了比活著更好些。
清豐兩口子已經回去了,清輝清平他們帶著孩子也都走了。清遠跟著先行了一步。清寧這邊呢,要等史可過來。英子才敢離開。四爺和林雨桐是想等醫生去的時候,一道走。
這次是個大事故。
黃河灘裡種西瓜,這種時候大棚西瓜正需要人手呢。好些人都去那打一些零碎的小工。一天能掙上五六十塊錢。金滿城這兩口子呢,家裡沒有楊美麗這個媳婦管著,那是掙一天的錢花一天。清收找楊美麗去了,天天往縣城跑。根本就指望不上。地也荒了。就隨著巷子裡的人,坐著三輪車,往黃河灘去了。
早上起的早,天不亮就得走。趕到地方天蒙蒙亮,剛好趕上乾活。
那天跟其他時候一樣,一車的人拉的都是一個巷子裡的,在車上說說笑笑的,司機不知道是打盹了還是怎麼的,拐彎的時候跟一大貨車撞上了。一個是大卡車,一個是小三輪。連人帶著車都給卷到車軲轆底下去的。就是車打擺的時候被甩出去的幾個人,比較幸運,路邊都是莊稼地,剛好是黃河灘裡的麥地。甩出去都甩到麥地裡去了,麥子厚厚一層,夾上下麵是沙土地,比較鬆軟。除了一個摔斷了脖子當場沒命了,其他的幾個都比較好運,受了輕傷。
剩下的十二個,當場死了七個,還有五個跟金滿城的情況相似,傷的重。能不能活下來,尚且在兩可之間。
林雨桐幫著聯係了醫生,人都已經到機場了。
清遠的電話打過來了,“不麻煩人家了。你跟我爸回來吧……人……沒了……”
人沒了!
窩窩囊囊一輩子的金滿城,就這麼沒了!
清寧就必須得回去的。親侄女,這喪事她不能缺席。不過好在,是出了月子了。沒有大的妨礙。
兩人跟幾個大夫說了情況,人家說了一聲節哀,四爺就叫秘書幫著把人送回去了。
等四爺和林雨桐帶著抱著孩子的清寧和嚴格回來,天都不早了。
老二跟老三老五都在醫院的椅子上坐著呢。哥三個眼圈都是紅的,彆管活著的時候心裡有多不待見吧,可這會子還是覺得疼了。
骨肉手足,斷了自然也是掏心挖肺的疼。
李仙兒坐在一邊的地上抹眼淚,清豐就蹲在牆根下,好似都沒反應過來似的。
人沒了,喪事得辦。人得弄回去,但這前提是,先得給洗漱了穿戴好。其實如今穿戴,已經顯得晚了。
英子才說:“給洗吧。”她說清豐和花花,“這喪事是做兒女的事,這得你們拿主意了。”
可花花死活不去給金滿城洗,也不解釋,就耷拉著臉,也不哭,話隻一句:“就是不洗。也不是隻我一個兒媳婦。”
問題是楊美麗跑哪去了都不知道。
兒媳婦不給洗,就隻能是兒子幫著洗了。
清豐擺手:“我腿軟的,站不起來。”然後就叫李仙兒,“媽,你去給我爸洗了。”然後推花花,“你去醫院對麵的壽衣店,給爸買衣裳鞋襪去……”
花花這才抿著嘴走了,臨走還拉走了葉子,幫著參謀參謀。
葉子也正怕這給死人梳洗的事落到自己身上,特彆麻利的給溜了。
李仙兒哭的嗷嗷的,“我不敢去看,一想到那身上的傷,我就覺得心都疼爛了。”
這他媽的,你們都不去,誰去?
接到報喪的孟家大舅也來了,大外甥沒了,老人哭的可憐的不行,“這給老人擦洗都是閨女的事,沒有閨女,都沒侄女嗎?”
其實沒閨女就是兒媳婦給洗的,很少見誰家叫侄女去洗。
清平和清寧臉色都變了。
英子才說懟一句回去的,結果老二說了:“去吧,你大伯這最後一回了……”
清平一看他爸那雙紅著的眼睛,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徐強輕聲問:“你行不行啊?”
不行也得行啊!
她把清寧往一邊推了推:“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清寧就說:“我跟你去吧。”兩個人還能壯膽。
老三就看清涓:“跟你倆姐姐進去。”
這種時候清涓不敢頂嘴,麻溜的跟著去了。清雪比較自覺,跟著走的時候,順道把清悅往姚思雲懷裡一推:“三伯娘,你看看清悅,我咋覺得有點發燒呢?該不是嚇著了。”
姚思雲摸了摸清悅,感激的點點頭。
老三這時候不理智,誰知道會有啥決定。她利索的把孩子帶開了:“我給孩子買點退燒藥去。”
說實話,為老人梳洗,是一個非常虔誠的事。要是自家親近的長輩,是沒有害怕這種感覺得。
清平是屬於一直膽大的那種,清寧,唯物的厲害。她倆倒是真不害怕。
清涓平時大大咧咧的,但其實比較膽小了,躲在清雪後麵。清雪倒是叫人刮目相看,幫著倒水乾啥的,一直表現的很平和。
清平和清寧也不可能叫倆沒結婚的妹妹上前來,畢竟是要脫了衣服擦洗全身的。沒結婚的姑娘會很尷尬。
兩人找護士要了手套口罩,隻簡單的擦洗了一遍。身上很多傷口,腿上醫生用紗布纏著呢,也沒法洗。
這個一直那麼討厭的人,就這麼躺在這裡,毫無知覺。清平還是鼻子一酸,眼淚掉下來了。
清寧還記得奶奶死的時候,那些村裡的老人跟她說過的話,“眼淚彆掉到人身上……”
孝子孝女的眼淚不能掉到亡者的身上,否則他會徘徊不走的。
梳洗完了,買壽衣的也就回來了。
穿戴這事,她們都不會。還是老二老三老五幾個進去,幫著把衣服給穿上的。
清平就聽見他爸說:“哥,抬抬胳膊,給你穿衣服了……”
聽見他三叔說:“大哥,抬抬腳,我給你把鞋穿上,咱回家。”
老五氣的罵清豐:“你看給你爸買的這啥衣裳……”
如今這壽衣也有了流行的款式。不是七老八十的人,都不會穿那種絲綢的衣裳。如今都流行夾襖棉襖外麵是大風衣之類的。這種比較講究的,一套下來,便宜的也得一兩千。但那種特彆老舊的款式,一兩百三五百就能買到。
老五是嫌棄給買的衣裳不好。
花花始終低著頭沒言語,這種衣服,好點壞點的,有啥關係。
清遠和徐強忙著聯係車,隻等過一會子,直接把人往回拉。
結果這邊把人送上車了,那邊一起出事送到醫院的,又沒了一個。也不是徹底就咽氣了,就是那種醫生宣布不行了,說把人往回拉吧的這種人。
一個村的,熟人。年紀也不大,比老五還小一些。家裡三個孩子,大的今年上高三了,小的是才上小學。可憐的跟啥一樣。家裡爹媽媳婦哭的要死要活的。
人家過來問能不能順便捎帶一程。這種事,能不捎帶嗎?
一個是拉,兩個是帶。那就走吧。
結果把人放到救護車上,然後這些親屬,也都做雇來的大客車往回走。
金家這邊,除了李仙兒的哭聲,是沒一個人哭出聲的。那邊不一樣啊,一會子當媽的哭死過去了,一會子是當媳婦的又撅過去了。
然後清平和清寧倆都抱著孩子在一塊低聲說這是誰家的誰誰誰,小的時候還常見這一類的話。
突然就見坐在斜對麵的馬小婷不對了。
開始抽抽!
身體一抽一抽的,然後猛地就哭嚎一聲。
嚇的啟明和謙高‘哇’一聲就哭出來了。
四爺蹭一下起來,從前麵走到後麵,從清寧懷裡把孩子接過去,連在清寧後排坐著的嚴格都沒搶過他。他拍哄了兩下,這小子就不哭了。清寧就說:“給我吧,爸!你去前麵坐。”
隻顧了孩子了,根本就沒注意馬小婷。
誰知道孩子剛到清寧手裡,就跟針紮了一樣又尖叫的哭了起來。
四爺眼裡閃過一絲什麼,又把孩子接過去,搖晃了兩下,孩子又不哭了。
清寧隻得起來,“爸,你坐這兒吧。這小子怎麼這麼邪呢?”
四爺抱著孩子坐下,一手兜著這個,空出一條胳膊來,扭臉跟清平說:“把啟明給我。”
清平才要說,沒事,我哄著。結果啟明伸著胳膊拉著他四姥爺的胳膊不撒手,也不哭了。掙紮著爬過去坐在他四姥爺的腿上,抽噎了兩聲,抓著謙高的腳玩去了。
清平才說要抱過來,就被身後早已經站起來的徐強給拉住了。示意她看馬小婷。
馬小婷哭嚎了一嗓子停下來,這會子又抽,然後又開始哭嚎,她這會子不光是哭,還伸出手拉那個死了兒子的老兩口:“爸……媽……我這一走,丟下你們可咋辦嗎?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死!我丟心不下你們……”
滿車的人瞬間都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