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162)
該出嫁閨女準備的東西, 英子就拜托關係好的韓彩兒等人幫著置辦好了。隻把錢給人家, 叫人家看著辦,就行了。她們要準備的,無非是鋪的蓋的, 還有門前掛的燈籠,閨女侄女是一樣的, 都得一對。另外像是獻祭的東西, 清平光是聽在耳朵裡,就覺得繁瑣的不行。
而那邊靈堂上, 四爺跟趕來的孟家的那個小舅說話呢。大舅年紀大了,小舅跟老二同年,比較年輕。找這個人來, 就是因為他輩分高,舅舅外甥是同齡人,溝通起來容易。況且他自己也不傻, 人家用他, 他用人家的時候才好用。
意思聽明白了,就是希望儘快的下葬。
這種天了, 據說, 人身上又是有傷的。也確實不能多放。
他這邊應的挺利索的, 聽說四爺和桐急著還有事要走,他就說:“忙你們的去, 後兒趕回來送你大哥一程就行了。這兒的事有我呢。”
結果四爺和林雨桐還沒走呢, 又出事了。
找事的不是舅舅舅媽, 而是小姨。為啥找事呢?
因為給金滿城穿的壽衣,口子是開著的。
啥叫口子開著的?
以前都是自家的閨女兒媳婦給老人做壽衣,或者是老人自己生前就準備好的。後來誰也不會自己做了,就從壽衣店買。但壽衣店這衣服,在不顯眼的角落裡,是留著幾道一寸來長的開口的。不過賣壽衣的時候,人家店裡連帶著需要的針線各種工具都給你配齊了,回到家來,自家的親人給縫上就行了。也算是儘點心意!
壽衣是花花和葉子去買的,倆媳婦都不是本地人。可以說不懂規矩。
但壽衣是先交給李仙兒看過的。
壽衣這玩意,有的講究穿單數,有的講究穿雙數。這都得李仙兒確認過的。
這口子小的很,壽衣本來就寬大,這屬於不仔細可勁的找,找不見的那種。
老二老三這幾個兄弟是真不知道。老五隻嫌棄壽衣不好,卻從沒想過壽衣沒縫。
花花特彆直接,一邊穿孝服一邊說:“我把人家給的針線給了我媽了,我媽叫我扔了。我就扔醫院的垃圾桶裡了。”
李仙兒頓時就難堪的不行。臉漲的通紅不敢言語,好半天才吭哧,“哪有這事?這娃給我東西我也沒看清是個啥,當時心太亂了……”
可了不得了。幾個舅媽跳著腳的在靈堂前又是哭又是罵的。
說金滿城可憐,穿著破衣爛衫的下葬,是想叫他下輩子下下輩子永生永世都去做討飯的。
那個大姨沒接到報喪也跑來了,鬨的最凶。
以前金大嬸活著的時候就有話,說我活著跟你這大姨大麵上來往,等我死了,儘可以不來往。說是兩口子都不是東西,不孝敬老人。
舅可以鬨,舅媽都可以鬨騰。就是當姨的不行!
執事把叫幾個婦女連拉帶拽的把人拖走了。但這確實是不能叫人這麼下葬。
執事的可不是有些人,人家眼明心亮的。不找侄女,不找兒媳婦,就隻找李仙兒,就說了:“大嫂子,這好歹不能叫大哥這麼著走吧。”意思不管好歹,這衣裳口子得給縫起來。
可那哪裡是那麼容易的?穿到身上是沒法脫的。得那麼穿著縫。裡三層外三層的,怎麼縫?
李仙兒不樂意,當時啥話也沒說,倒是點頭了。
她像模像樣的拿著針線去了,然後把準備靈堂時用的漿糊從靈堂下的桌子腿邊拿出來,縫的時候不好縫,粘起來還是容易的。
然後那些舅媽去檢查,氣了一個倒仰。
李仙兒還振振有詞:“紙糊的衣裳都能穿,這會子布糊的就不行了?”
小舅多機靈啊,一看這情況,就立馬變臉:“還是夫妻呢,一點恩義的情分都沒有。我這當舅舅的做主了,這喪事沒你的事了。”說著,就指了後麵放雜物的一間房,“屋裡去,一會子叫人買布去,你把你的本分做好,得給我外甥做一套像樣的衣裳出來,不準彆人幫忙。不做好就不準出來。”
李仙兒頓時就炸了:“你們是外家,彆忘了我也有娘家……”
想叫他娘家為她出頭,可娘家兄弟早得罪了。人死了到現在了,報喪的都去了三撥了,也沒見登門。
舅家要六個舅媽呢,當即就拉了李仙兒去屋了。門一關,幾個舅媽圍著,沒多大工夫就有人送了布料進去。
這也沒說不做好衣裳人就不下葬。不過是用這事把李仙兒徹底的給絆住了。
不過大部分人是不知道有這層意思的。都當是舅舅舅媽們對李仙兒叫金滿城穿著沒縫好的衣裳走的一種懲罰。也沒覺得這不對。
林雨桐心笑:這段時間不會有李仙兒出來鬨騰了。她也沒工夫想彆的。一向是她能欺負彆人,彆人不能欺負她的性子。心裡肯定是想著怎麼跟幾個舅媽鬥法呢。
不鬨騰了,亂糟糟的也想不到彆的事上。
這也就能順利的把人給安葬了。
兩人這才起身,去省城。明兒還約了很多人見麵呢。
四爺一直在跟人強調法製的重要性。一切以法律說話,不要因為人為的因素影響事情的判斷和處理。
想要傳達的意思就一個,事情得抓緊辦,按法律程序辦。如果能堅固效率,那就更好了。
見人其實也累。什麼樣的人說什麼樣的話,見麵的時間控製,話題的選擇。怎麼說能叫人準確的領會這一層的意思。還要每個人來了都用不一樣的言辭表達同一個意思。
累的夠嗆。
而那邊的喪事,有了這位小舅爺的乾預,順利了很多。
清寧跟嚴格早上回鎮上,從村口過的時候,還看見村外停著好幾撥靈堂。這都是有親人沒有及時趕回來被擋在外麵的。
有的人說,你看人家金家,人心多齊。說回來就都回來了,把人好好的迎到家裡去了。你看這些人家,也不把沒了的人往心上放。
就又有人說:說不定誰占便宜誰吃虧呢。這沒埋占好處的地方多了去了。
就有聽閒話的人聽了,覺得等一等再埋人,金家也很占便宜。就找清豐和清收說去了,“不能這麼埋了,要不然將來賠償的時候咋辦?”
楊美麗大著肚子參加三天的葬禮是極限,一聽還想停靈不埋?頓時就炸了:“你誰啊你?這家裡啥時候有你指手畫腳的地方了?是想占寡婦的便宜,還是想分一份賠償款?你存的啥心思?”
花花當然也不願意在這邊呆著。停靈就是七七四十九天,完了才準備埋呢。埋了還有燒紙等各類的程序。這麼一耽擱,兩三個月就得搭進去。孩子還得繼續治療,自家爸媽不能在這邊帶著孩子等著。賠償款想多要,頂多就是多出個萬兒八千的。但這耽擱兩三個月,要耽擱自家兩口子少掙多少呢?劃算嗎?
就說清豐:“彆聽這些人的!二叔四叔他們啥時候叫咱吃過虧?”
清收倒是意動。他也不知道能占多少好處,就純粹是想跟楊美麗過不去,楊美麗同意的,他必然反對。楊美麗反對的,他一定得讚成。於是就說楊美麗:“你算啥?家裡有你說話的份嗎?”
那個自認為好心的人本來也是村裡的能人,好管個閒事,給人家當個和事佬之類的。算是走出來大家都給幾分臉麵的人。被個小媳婦說了,一說想占李仙兒這個新寡婦的便宜,一說想謀好處。
這還不夠臊的!
見清收來了這麼一句,算是替自己挽回了幾分顏麵,就又說:“錢是給你們兄弟要的,這事得找你媽做主……”
說完轉身走了。心說,我也不跟年輕人見識,我也算是儘心了。
然後出去又跟彆人吹噓去了。
有那糊塗的,就覺得這人真是好心。
有聰明人聽了,但笑不語。麵上不顯,心裡未嘗不嘲笑,就你是能人?就你是聰明人?人家金家那幾個兄弟,哪個腦子不好使?要你提醒?你知道人家是怎麼打算的?
清收也不是不聰明,到底是見識淺。他沒去跟他媽說,也沒太把這人的說的話放在心上。年輕,容易被自己的情緒支配。這會子全幅身心都集中在跟楊美麗較勁上了。媳婦懷了人家的孩子上門,丟人啊!
清寧回來走一遍儀式,自己開車回縣城。嚴格得守在這邊一天。徐強也一樣,叫清平在家裡帶孩子,他來守著。
反正是挺麻煩的。一趟一趟的出去跑,又是路祭,又是各處的迎仙。感覺孝子比孝女辛苦多了。
一天除了走路就是磕頭。清遠覺得隔著牛仔褲,膝蓋都青了。
晚上是得要守一晚上的。清平和清寧不在,女婿就得堅守在崗位上。村裡的大嬸大娘,就愛逗這些小女婿。尤其是俊俏的小女婿。
被問娶了咱這邊的姑娘覺得咋樣?
能咋樣?除了說好,還能說啥?
可一說好,這些人就更來勁了,非叫他們說到底是咋好的?
鬨鬨哄哄的,一點也不像是辦喪事,反倒是處處都透著一股子喜慶。幫忙的人並不多,畢竟村上這次死的人不少,,很多沾親帶故的都忙自家的事去了。
有那幫忙的就說:“彆逗人家孩子了。辦喪事呢!”
辦喪事咋了?
辦喪事這沒有一個哭的,還不許咱們笑了。
是呢!沒一個哭的!
清豐在醫院狠哭過了,清收在村口哭了兩聲。兒媳婦不哭,侄女們大的不在,小的說不會哭。李仙兒倒是偶爾的嚎上一嗓子,可那顛來倒去的,都是說金滿城你死了,你死了也是窩囊廢,你死了你這些舅舅舅媽都來欺負我,家裡也沒一個人幫忙說話的。
偶爾有親戚吊喪。女客來是要哭靈的,但這人家女客哭了,喪主家的孝女是要陪哭的。人家嗷的哭上倆嗓子,主家這邊鴉雀無聲。清涓和清雪跟在倆個嫂子後麵,楊美麗懷孕了,人家不跪,在一邊搬個凳子坐著呢。如今連跪帶坐的五個孝女,睜著眼睛看人家客人咋哭,滿滿的都是好奇和佩服。
這眼淚是咋做到收放自如的?
被這麼看著,也不說陪哭,也不帶著悲傷的哭腔過來勸,這還叫人怎麼繼續往下哭?彼此對視一眼,都挺尷尬。
花花做事呆板,拉著臉不動彈。楊美麗是被老楊逼著來的,心裡壓根沒想著這喪事跟她有太大的關係。葉子是侄兒媳婦,還是外省的,就是過年回來了一趟,還是在縣城。早就說了,我啥也不懂,彆指著我。然後是清涓和清雪,清涓乾咋呼行,但正兒八經的做戲來一套,對不起,來不了。清雪跪在後麵,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不為外物所擾的樣子。
像是英子,姚思雲根本就不往跟前去。借口忙著操辦其他的議程,就是不過去。馬小婷是嚇病了,打從回來就沒出她家的大門。一直在家裡呆著呢。後來還是吳達和吳雙家的媳婦,把孩子安頓好又來了。場麵才不那麼難看。
幫忙的這些人就說:金家的靈氣全叫清平和清寧倆丫頭占儘了。
可占儘了靈氣的倆丫頭,照樣不會哭靈。
第二天這不是就準備埋人了嗎?邊上幫忙的就說:“哭,都給我哭出聲來。哭出來就是孝子。光掉眼淚不算!”
問題是我們連眼淚這會子也沒有!
清涓跟在清寧後麵,還不停的一戳一戳的戳她二姐:“……我姐夫他們是不是要拉孝棍……這不好吧。連城家裡爺爺奶奶還都活著呢……”
說著就朝後麵不停的看。
邊上的人就起哄:“涓子,知道你女婿好看,好看也不能這個時候看……”
眾人哄笑鬨了清涓一個大紅臉。
邊上的人又說,這金家的姑娘會找對象,姑爺是一個比一個俊。
又有人說清雪:“……照著幾個姐夫的樣子找……”
清雪低著頭沒敢接話,這些人是越說越來勁。
清悅跟在最後,這會子仰起臉一臉的得意笑:“我男朋友比我姐夫們都好看!”
屁大點的孩子,還男朋友!
周圍的人笑的越發的歡了。
有的人想笑又不好意思,就說這些笑的:“辦喪事呢?收斂著些。”
另一邊有的人卻不以為然:“他金滿城就沒留下恓惶,誰能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