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笑了一下,“聽父親的。”
她本來也沒打算真帶高山和張恒昌這兩個。但自己處事要是處處都挑不出錯來,當父親的那個人,就會少了很多的樂趣。而且,自從回來,自己行事也確實從來不曾考慮他的感受,更不曾想著跟他商量商量。雖有一步一步試探他底線的目的,但是不得不說,在麵對自己有些‘任性’,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姿態之下,他這父親的包容度,其實是挺高的。
果然,覺得給了孩子正確教導的林平章,心情瞬間就飛揚了起來。又指著‘吳林’的名字問:“倒是不記得誰家的孩子叫這個名字?可靠嗎?”
林雨桐笑了一下:“我哥。”
“什麼?”林平章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哥。”林雨桐又說了一聲:“吳林的身份契書是叫戚威在涼州辦的。如今他的身份是涼州一普通的學子。被我看中,選在身邊做書吏的。”
林平章認真的看林雨桐:“你這是?”
林雨桐一笑:“他該出門長長見識的。”
林平章眼裡的淚意一閃而過,“你們……都是好孩子……”
梧兒在涼州,主動放棄了換回身份的機會,叫他妹妹就這麼光明正大的走到了人前。而如今,桐兒坐穩太孫之位,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這個時候,她卻主動給了她哥哥一個機會。一個成長的機會,一個站在人前的機會。
林平章拿朱筆,看著‘陰鎮’的名字猶豫了一下,到底是在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準’字。
寫完了又說林雨桐:“陰家這小子……我是見過的。長的好……這個……那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當然了,也不是大事……真要看上了……這事,我會放在心裡的。但是一定要記住,發乎情而止乎禮……”
這話……是說自己不要對人家動手動腳行‘非禮’之事吧。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胡說八道!”陰伯方看著桌上的調令,然後又瞪眼看向站在他對麵的侍衛,“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侍衛的頭埋的低低的:“真的!屬下不敢胡言亂語的。剛才所說,句句屬實。太孫殿下他……對小公子確實是有些非分……”
陰伯方的臉黑成一片:“你給老夫,把回京路上的事細細的再說一遍……”
侍衛不敢隱瞞,從私自闖入帳篷開始,一直到一路上,自家公子爺怎麼跟防賊似的防著太孫,甚至不惜父子倆一路同吃同住同塌而眠都說了。
陰伯方氣的眼前一黑,跌坐在他的太師椅上直喘氣:“叫……叫那個不孝子……叫那個不孝子過來……”
然後陰成之一推開書房的門,一道勁風就朝著他而來。他朝後一閃,不明物體擦著他的麵頰飛過去,然後跟牆麵有了激烈的碰撞,一精美的茶壺……碎了一地。
陰成之嘴裡‘嘖嘖’有聲:“可惜了的。”
陰伯方更氣的:“你個混賬東西!你跟太子關係再親近,能親近的過你兒子?他兒子是兒子,你兒子就不是兒子。他兒子打你兒子的主意,你就由著人家打主意?慫貨東西!在涼州,你就該趁機宰了他……敢打我孫子的主意……嗬嗬……真當是太孫了,就了不得了……”
陰成之看了一眼桌上的調令,嘴角就翹起來了,“您這說的都是些什麼?誰跟你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還不承認?”陰伯方又拿起桌上的茶杯……
陰成之抬手:“您彆急著扔。這事到底是怎麼回事,您自己問您的寶貝孫子去。他是去還是不去,他自己說了算。”
“什麼……什麼意思?”陰伯方的臉更白了。難道自家孫子也樂意跟人家……這不是要了老命了嗎?他眼淚幾乎都掉下來,“你個混賬東西啊,老夫就這一個寶貝孫子,還指望他傳宗接代呢……”
這都說的是些什麼玩意?
陰成之哭笑不得:“爹啊!您老不是啥好人,按照您的話說呢,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咱家本來就是壞種子。這壞種子能出了好苗?人家是一代更比一代強,咱家呢?指不定是一定更比一代壞。您那孫子……孬種裡長出了好苗子?還是歹竹出了好筍?不說我說啊,爹!您沒看咱家的祖墳,它冒青煙了沒?”
陰伯方愣住了:“什麼意思?有這麼說親兒子嗎?”
“跟您學的嘛。”陰成之理了理衣袖,“您啊,找您孫子問問。您管不了我,我管不了他。他那主意比我還正。您能不能管他,您自己掂量掂量。”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揮揮衣袖,他不帶走一片雲彩。
陰伯方手裡攥著杯子,久久不能回神。
自己這是看走眼了?
自家這孫子……背後還有一張臉?
他慢慢的放下杯子,儘量叫自己心平氣和。一邊拿著調令往外走,一邊做心理建設:對噠對噠!一脈相承這事……它值得驕傲。
等看到孫子貌若天仙的臉,對上孫子如稚子一般無辜的眼,他的心靈還是微微震顫了一下。
自己的兒子比自己像好人,自己的孫子比自己的兒子還像是好人。
當然了,自己的身上要是沒有這麼重的戾氣,想來走出來,誰都得稱呼一聲老神仙。
他走過去,緩緩的坐下,把調令遞過去:“要是不想去,你就跟祖父說……彆看是東宮的旨意,祖父說它是個屁,它就是個屁……”
四爺心裡笑,哪裡有他說的那麼簡單。要真當東宮的旨意是個屁,他絕對不會看著太孫南行而不阻止。
如今這麼說,不過是在他的心裡,孫子比那所謂的狗屁權利更重要罷了。
這種關愛是純粹的。
純粹的好,總是能叫人心裡柔軟。
他就說:“我為什麼不去?若是不去,不知道多少人會借事生事?太孫點了孫兒,就是想說,他隻想就事論事,並不想把這事波及到朝堂乃至黨爭上。有孫兒在,您擱在南邊的那些人,心就不會亂。其實這事,從頭到尾,不過是四個字——破財消災。識時務的,舍財不舍命的,自然能掙脫出來。而那些不識時務的,舍命不舍財的,您就是保下來,又能如何呢?這些人已經是糟粕,棄之並不可惜。”
陰伯方挑眉,哪怕是有心理準備,多少也驚訝了一下。
他咧著嘴,不知道是笑還是哭:“還真被你老子說準了。這有些事,真是……沒法子啊,陰家,就是這種根兒。”壞就壞吧。
你看,這當奸臣都不用教的。他無師自通啊!
本來還想叮囑一句注意人身安全的,但對上這麼純潔無辜的眸子,他實在說不出那些光是想想就叫人作嘔的話來。
罷了!多給安排幾個人吧。
必是要守的密不透風的。
等這次的差事完了,他得跟這個太孫好好的嘮嘮。
安排了人手還不算,在林雨桐帶齊了人手出發的那一天,‘偶遇’了陰太師。
陰太師皮笑肉不笑,硬是破壞了那身仙風道骨的皮囊。林雨桐以為他是為了江南某些人說情的,誰知道人家盯著她從上看到下,從下看到上。然後就把視線落在肚臍眼之下三寸的地方。林雨桐寒毛都豎起來了,以為他發現自己的性彆有問題了。誰知道人家來了一句:“有些人的主意能打,有些人的主意不能打。要是打了不該打的主意……”他嗬嗬的笑一聲,“老臣把孫兒交到殿下手裡了,要是他少了一根頭發絲,老夫……保證能叫禍害他的人……少一塊肉……”
少一塊肉?
林雨桐這才恍然他說的是啥意思。
差點沒笑出聲來,但還偏得做出一副嚴肅的表情出來。
心裡卻想著:然而,我並沒有那塊肉!
陰太師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等人走了,林雨桐才衝著四爺撩開的馬車簾子直笑。
太子妃就在路邊酒樓的雅間裡,坐在窗戶口朝下看。
梧兒和桐兒都要走了,做母親的,總得來送一送的。
此時的梧兒,是一張叫人覺得陌生的臉。此刻他咧著嘴笑,那個表情,是她這個母親,這麼些年從來沒有見過的。
他仰起頭,看了過來。朝這邊微微點頭。這是叫自己放心的意思嗎?
兒行千裡母擔憂。哪裡是說放心就能放心的?
柔嘉就低聲道:“哥哥帶著的那個公子是誰家的?沒見過啊!”
太子妃就笑:“是寒門出身的。你哥哥看重……”
那就怪不得了。
要不然不懂規矩,怎麼會朝這裡看?明明知道,一般這種家裡有子侄遠行的,女眷都會在樓上送一送的。
正說著話,陳嬤嬤來報:“舅太太來了……”
舅太太是陳雲鶴的母親,也是柔嘉的生母,辛氏。
太子妃朝侄兒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就朝陳嬤嬤點頭:“有請吧。”
辛氏一進來,視線先落在柔嘉的身上,然後才麵帶笑意的對太子妃行禮。
太子妃點頭,叫柔嘉:“去把你舅母攙起來。”
辛氏搭著柔嘉的手起身,不由的在柔嘉的手上摩挲了一下:“最近怎麼又瘦了。”
“哪裡瘦了?”柔嘉笑的柔柔的,“昨兒母親才叫人給我裁衣裳,腰圍都長了一寸二了。”
辛氏尷尬的一笑:“是嗎?大概是又長高了,看起來倒是更顯瘦了。”
柔嘉就不說話了,她明顯感覺到母親對於舅母的行為有些不快。
辛氏坐下,太子妃才道:“是不放心雲鶴吧?”
“是呢。”辛氏的眉頭微微皺起,“這孩子才從北康跑了一趟,回來瘦的皮包骨頭了。回來沒歇兩天,這又得走……我才說這孩子不小了,得抓緊時間給相看相看了……您說這……也不知道抱孫子得到什麼時候去?”
太子妃眼裡的怒意就一閃而過。這是什麼意思?以為這次叫雲鶴跟著,是因為自己跟太子想撮合桐兒跟雲鶴?還特意跑來跟自己說要相看的事,什麼意思?不就是看不上桐兒嗎?
簡直豈有此理!
我的女兒等閒男兒都比不得,她竟是還瞧不上!
陳家!
看來自己還是太仁慈了!
太子妃就說:“是嗎?看上誰家的姑娘了?嫂子要是看準了,跟我說一聲,我去求了母後,賜婚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辛氏這才一笑,看了柔嘉一眼,當著柔嘉的麵姑嫂倆說的不愉快,叫辛氏有些尷尬,“也沒那麼著急。正選著呢。”
柔嘉的手慢慢的從辛氏的手裡抽出來。舅母這些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提起表哥的親事,母親就惱了。之前說相看,之後又說不急,難道……她的臉上也有了幾分不自在,難道舅母對自己總有幾分不同是因為想給表哥求娶自己?
這?
表哥像是哥哥,怎麼能行呢?
心裡慌了一瞬,隨即想到母親不愉的表情,她又鬆了一口氣,還好!母親也是不願意的。
這邊才收斂心神,抬起頭來,就見母親緊張的望著下麵。她探頭一看,正看到哥哥朝這邊欠身拱手,這是跟母親作彆呢。
柔嘉揮動著手,沒想到哥哥會做回應,他用口型說: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她頓時高興了起來,鼻子也都跟著酸了,哥哥對自己其實是極好的。
柔嘉帶著鼻音笑著跟太子妃說:“哥哥還惦記著回來買好吃的呢,可見此去是心有成竹的。快彆擔心了。”
太子妃說好,擦了眼淚,看著自家的孩子一步一步的走向遠方。
回宮的路上,柔嘉坐在邊上,突然道:“母親……您也彆氣。以後我少去陳家,少見幾回舅母便是……”
太子妃一愣,不解的看柔嘉,見她麵頰微紅,她就恍然,然後就笑:“如此……也好。放心,母親一定給我兒找個如意郎君……”
至於陳家,至於辛氏……不著急,慢慢來……我現在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