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問題可不是一頓批評就能完的事。這是隨時都有可能把任何存在的問題都暴露出來的事。
要求大興調查研究風,可真的歡迎調研的,卻真心不多。
那麼突然有這麼一個,主動邀請去調研的單位,這就更難能可貴了。
四爺才去了電話,人在三天後就到了。
一行十個人,級彆都不低。
後麵跟著的是省報的記者,國家日報的記者。掛著照相機,手裡拿著筆和本子,隨時準備記錄。
彆人歡迎調查組,都屬於要提前準備的。把最光線的一麵亮出來給人家看。
如今還都是如此,大躍|進嘛!
我們怎麼怎麼了不起,我們的工人怎麼怎麼的能乾,無所不能。說的天花亂墜!可實際上呢?又是提前掃馬路,又是提前搞清潔的。反正這一套一直延續了幾十年,都沒褪色,還愈演愈烈。
可四爺呢,這事隻跟趙平打了招呼。彆人壓根就不知道有調查組要來。
去接人,也沒有搞什麼夾道歡迎,所以,這些人看到的都是原生態的。
這一路行來,修路的,建廠房的,手抬肩扛,就是最原始的辦法,哪怕是凍土,也照乾不誤。來來回回吆喝的聲音,還有乾急了小組長罵人的聲音。因為調查組擋了路,埋頭乾活不認識這些人的工人們嗬斥著叫遠離的聲音。
各種聲音夾在在一起,是一副非常真實的畫麵。
如今能身居高位的,無一不是從戰爭年代走過來的。這位組長就說:“謝謝!謝謝你們讓我看到了最真實的情況。”
到了吃飯的點了,趙平就邀請人家去辦公室,還特意說:“專門給留了小灶。咱們小灶的手藝還不錯。”
這組長就擺手:“才說最真實,結果又來這一套。就在工地上吃嘛。”
吃就吃!
趙平故意將小灶的飯給送來了,這邊才拿起筷子,那邊就是工人們此起彼伏的‘呸呸呸’的聲音。
行了!啥話也不說了,對方看在眼裡了。
這個調研組,短期調研十天。最愛做的事就是下基層,親近最普通的勞動者。
那你猜這些最普通的工人對夥食的事是說還是不說!
計寒梅就跟趙平說:“這林家的女婿也還行。做廠長嘛,他也知道他資曆淺,明白借力打力的道理。這事乾的漂亮。看這事捅出去,他們糧食部門怎麼說話?怎麼有臉說話?”
可計寒梅要是以為四爺是把問題往上捅,就又錯了。
四爺先是給糧站那邊打了電話,跟能平等對話的主管領導說了:“……這調研組來的叫人措手不及,想遮掩都沒辦法遮掩。這邊的人員又龐雜,嘴上都沒把門的。要是說了什麼不恰當的話,你們可得想個辦法補救啊!”
那邊可親熱了:“老弟啊!咱們之間那是什麼關係!你幫我我幫你的,這事還得跟兄弟道一聲謝啊! 要不是你,我這邊真是一點風聲也聽不到啊!”怎麼也沒想到去調研彆人,倒叫自家給漏了腚了。如今還得人家那邊替自己兜著。這叫什麼事!他就說了:“你放心!這些問題我馬上就解決。絕對不拖延。”
然後那邊特彆利索的調撥來的好糧食,把不好的糧食又給拉回去了,弄了好的來替代。
計寒梅以為是要鬨的天翻地覆,把這省裡的糧食係統的大小乾部不說一網打儘吧,也差不多。這明明就是變相的告狀嘛。
可結果呢?這被告狀的和告狀的親的跟兄弟似的。
計寒梅跟趙平說:“我以為是借力打力,鬨了半天,唱了一出狐假虎威。也不過如此。”
可等調查小組在臘月二十八離開之後,大年三十了,報紙上給登出來了,還是國家日報上給登出來了。
題目叫:他們到底要隱瞞什麼?
中|央一再強調要實事求是,要看真事講真話。
在重工機械看到的都是真的,好的壞的都能羅列出許多條來。但是唯獨沒有做的就是隱藏和隱瞞。可是調研組也不是什麼都沒有發現,至少就發現了麵對調研組的時候,糧食部門的前倨後恭了。
如果真的沒有好糧食,如果你們沒有從中做手腳做破壞,那麼隨後你們又為什麼要調換糧食?這些好糧食又是從哪裡來的?你們糧食部門到底是隱瞞了什麼?
趙平點著報紙,跟計大姐說:“大姐,服了吧!您啊,首長以前就說大姐你,是做衝鋒的材料,做不了元帥。您還不服氣!您看看,您想不到的,人家就想到了。這是調研組第一次上崗,他們得樹立標杆,他們得叫大家覺得,他們的工作是有成效的。他們的工作是必須的也是必要的。那麼,在調研的過程中,一旦發現問題,必然是要上報的。不會因為誰說幾句好話,就改變什麼!他們不對糧食部門的領導負責,他們隻對……”他的手往上指了指,“隻對上麵負責。咱們需要顧忌的關係,在人家那是不需要的!明白了嗎?”
計寒梅沉吟了一瞬,就問:“你是說,林家那姑爺……不是,是廠長他……他早知道會發展成這樣。”
“那要不然呢?興師動眾的乾嘛呢?”趙平就笑,“以後,跟咱們打交道的部門多了去了。一個糧食部門,跟咱們較勁要是不打回去,剩下的事情怎麼處理呢?誰都知道咱是好脾氣了,那還不得想怎麼拿捏怎麼拿捏!人家在這事上,打從一開始,就是打算殺雞儆猴的。比如,想把到咱們廠的鐵路儘快修通,得跟鐵路部門溝通吧。人家那邊又是地質問題,又是路線問題,等等等等的問題擺出來,進度就是加不快。人家那不是不能快,而是抽調了人力去支援彆的廠了。您知道為什麼嗎?是因為您這態度太強硬了。人家領導說,他侄子的各項條件夠,放在他們單位怕影響不好,說放在咱們廠暫時過度一下。您呢?一錘子給打出去了。人家當時沒說,這不,設置障礙了吧。還有公路部門,柏油這些東西就是不能到位。想聯係一趟公交車吧,市政又不停的推諉。人家廠長一直憋著,跟誰都不吵跟誰都不嚷。為的就是逮個雞好嚇唬猴的。您一鬨,人家正好,借機逮了個猴嚇唬雞呢……”
大年初一,糧食部門緊急開會,撤了一批,處分了一批,公開通報了一批。
處理結果,還都刊登在報紙上。
被處理的上上下下多達五十八人。小到偷盜的搬運工,大到糧站站長。
總不能叫人覺得糧食部門從上到下壞透了,都養了蛀蟲了吧。
這麼一下,不光是各個有協作的單位噤若寒蟬,就是廠裡從外處調來的一些乾部,也鳥悄了。
彆來跟新廠長擺資曆,計大姐的資曆深吧,不一樣處理不了的事得找廠長。
彆來跟新廠長講貢獻,要是沒有新廠長帶領的攻關小組取得一係列成果,上麵就不可能給批這麼一個重工機械廠。論起貢獻,他比任何一個對廠裡的貢獻都大。
所以,大家彼此傳達的就一個意思:這個廠長不好惹。
以計大姐為跳板,四爺確立了在廠裡的絕對威信。
所以這個年過的,家裡非常熱鬨。鐵路上的、公路上的、什麼電管站的,水利局的,都主動來了。
不光是之前急需解決的問題人家保證馬上解決。就是類似於電啊,自來水之類的,人家過來說怎麼走管網等等一些的問題,都說可以解決。
幾個孩子就覺得,他爸這個廠長,當的可真威風。
過年了,以前大家離的遠,像是大妮二妮家都不來回的拜年。
但今年這不是離的近了嘛,外甥上舅舅家,這本就是應該的。
過年拜年來了,林雨桐才知道大妮家的大春,二妮家拴住,都被招工進廠了。
大妮說:“進村的時候,碰上以前東家家的……不是,是錢家的少爺……不是少爺……就是錢家的兒子,他跟我說,彆人沒問,就不要告訴人家我們跟老四的關係。我就跟你們二姐說了,然後跟孩子們叮囑,說千萬彆叫人知道你們舅舅舅媽是誰。隻當沒關係的人,去報名就行。結果還真選上了。大春跟著修公路的去修路去了。拴住在礦山那邊……雖然都苦一點,可給的補貼也多。有這一個拉拔著,日子好過多了……”
就說嘛,這麼長時間從來沒見過。
原來是錢思遠見四爺不在,長了心眼把這些親眷想辦法叫招工招進來了。
不說是誰的親戚是對的,以計寒梅的性格,真說了就壞事了。
如今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麼的?
人又不是我招回來的。
二妮就說:“那高家和劉家,去了就說是咱們家的誰誰誰,結果那個書記可厲害了,直接把人給趕了出去。兩家一個都沒招走。”
林家本家也也有不少人是這樣的情況,今年過年拜年的時候,都說自己的委屈呢。
林雨桐就跟他們說:“另想辦法吧,這邊沒戲。人家那書記是上麵專門派下來的,今兒能把你們弄進去,她明兒一句話就能把你們提出來。人家手裡有尚方寶劍呢,說話比我管用,我才多大點子年紀?”
就這麼著,把人都給忽悠走了。
開年了,朝陽和驕陽得去上學了。驕陽勉強,能送到一年級,然後兩口子利索的把孩子給送去了,學去吧。總的來說,孩子在學校比較叫人省心。有朝陽帶著呢,沒事。
可丹陽,都該上初中了。
如今的子弟學校,小學中學還沒有完全的區分開。就是在這一大片生活區的正中心的位置,蓋了一圈的房子,先用著吧。
丹陽第一天上學去,就說學校挺好的。
怎麼一個好呢?
明顯跟一一五那邊不能比嘛。
人家孩子說了,整個初中才九個人。如今初中是兩年的學製,也就是兩個年級。兩個年級九個人,這屬於小班授課了。老師隻教這幾個孩子,難怪孩子說好。
可這也說明,還是有很多的職工家屬,是沒有跟著過來的。
這也是一個問題了。
等正月出去之後,第一批從其他單位調來的,或是借調來的技工、專家、大學生,都陸陸續續的前來報道了。
雖然跟當初的報名人數相差巨大,但是也在四爺和林雨桐能接受的範圍之內了。
尤其是一些‘右’pai,這些人是真正的寶貝。
四爺把這些人都組織起來,關起門來開會。主要是出於保護他們的目的,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把這些人放在大集體中去。
他在廠裡,設置了一個子單位,叫職工政治學院。
對外呢?
這些人就是在政治學院學習加勞動的。
四爺在這所學校裡放了實驗室,所謂的學習就是搞研究,所謂的勞動就是做實驗。他又給這所職工政治學院請來了一位鎮山太歲:一個缺了一條胳膊一隻眼睛的戰鬥英雄。在抗|日戰爭中,解|放戰爭中,立下過卓越軍功的人。是國家的一等功臣。四爺是跟著林百川認識這麼一個人的,人家年紀也不大,跟林百川是戰友。因為傷殘,退伍了。國家給了補貼和照顧,但是人家不願意要,跑去當護林員了。林百川帶著後輩專門去看過他,叫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婿都跪下,說你們耿叔無兒無女,將來他百年之後,你們得處理後事。兩人是生死之交。
為了安排這些彆人不敢要,但在四爺看來是一群寶貝的人,四爺過年的時候專門去看了耿叔,請他出山,保駕護航。這個職工政治學院,書記他是的,校長也是他的,就他說了算。
這麼一說,大家都明白了。都是明白人嘛!哪裡不知道這麼安排才是真對他們好的安排?
沒說的,就這麼辦。
這個職工乾部學院,蓋的比較遠,在礦山的更裡麵。隻有一條路跟外麵相通。
耿叔又找來了一些老部下,在政治學院做保衛工作。
這個事情,四爺專門跟耿叔談過。對外,這裡就是改造一些人的思想的地方,可實際上,這地方才是整個重工機械最核心的部分。機械設計,煉鋼技術,需要保密的一些環節,都會在這裡完成。
對這些‘被改造’的知識分子而言,心裡幾乎沒有排斥,反而有了一種使命感。他們覺得,他們是為了一個國家,而龜縮在這方寸之地了。
四爺又保證說,家屬一定會得到妥善安置。
這更是安了人的心了。
安撫完這些人,四爺又叫了錢思遠談心,將錢思遠安排到政治學院做後勤主任,主管後勤和外務。
錢思遠秒懂:如今離自家父母近了,哪怕再刻意的規避,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人要舊事重提。所以,他不能總圍在廠長的身邊了,太紮眼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淡出大家的視線,叫大家想不起有他這麼一號人。
再說了,這個政治學院,彆人不知道怎麼一回事,自己還能不知道嗎?
要說哪裡最重要,這個地方,才是核心中的核心。
有了錢思遠的加入,很多事情,悄無聲息就給辦了。
所以,偌大的一個廠子,大大小小的子單位接近二十個,可最先運作起來的,反而是這個最核心的部分。
林雨桐都跟著四爺鬆了一口氣,一個廠子就跟一個人一樣,一旦大腦動起來了,其他部分隻要健康,就會馬上被調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