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光陰(58)
“哪個安主任?”計寒梅就問了一聲。
這姑娘看了韓秋菊一眼,才道:“我當時被同學拉去的, 也不知道是哪個安主任。後來, 韓秋菊替我找去了,回來跟我說是安寶貴……”
安寶貴?
計寒梅冷眼就看向韓秋菊:“你見過安寶貴?他告訴你會離婚跟這個誰結婚的?”
韓秋菊點頭:“是……是啊……”
計寒梅就皺眉:“你說的安寶貴多大年紀, 大致長什麼模樣?”
“三十來歲……瘦長臉……”這姑娘這麼說。
“五十來歲……四方臉……”韓秋菊這麼說。
兩人同時說出來,叫計寒梅和林雨桐都愣了一下。
這壓根就不是一個人。
這姑娘跟韓秋菊兩人都愣住了,彼此對視了一眼。
然後這姑娘一下子坐起來瞪著韓秋菊問:“你到底找沒找人?”
“找了!”韓秋菊就說:“我到了省w, 隻有這一個叫安寶貴的?”
“省w的安保貴……”計寒梅的眉頭皺的更凶了,“你確定是省w的安保貴告訴你說,他要離婚,叫這邊生下孩子等著的。你最好保證你說的每句話都是實話……我還告訴你,這安保貴我認識,我們是老戰友了。他是什麼人,我很清楚。”
韓秋菊的眼神就有些躲閃, 然後朝後退了兩步才道:“我去省w了,裡麵隻有這一個叫安保貴的。我跟她說了小麗的事,但是人家不認啊!還叫保衛科的人將我往外哄, 說再不走,就要聯係我的領導。我心說, 我也是犯蠢, 這種事情,人家當領導的, 怎麼會當著這麼多人認呢。我就想著, 這事不是想不認就不認的, 等孩子生下來,小麗也出頭了,看他認還是不認。不認就能好好去鬨……”
這個叫小麗的姑娘瞪大了眼睛:“你那天帶著孩子出去找孩子的父親,說是給人家送過去,人家沒要,為了我……你才看到人多之後把孩子放在路邊的……這事也是假話!你壓根就沒去……”
“我去了!”韓秋菊低頭:“那個安主任說,一定把冒名頂替的給找出來。我一想,這壞了!肯定不是這個人了!那怎麼辦?你沒結婚又生了孩子……該怎麼辦?要是沒孩子拖累還能瞞過去,以後找個人結婚的啥也不影響……”
“關鍵是你想把這事就這麼了了。要是我們不查,這裡麵就沒你的事了。是吧?”計寒梅又問了一句。
“我也是好心,但誰知道辦了壞事了。”她就說:“我也不是成心的,但這能隻怪我嗎?她要是檢點,能有後麵這些事嗎?這懷孕了打胎,跟生了孩子有啥差彆?”
這一條命就不是命了!
計寒梅指著這兩人不知道該說啥了都!
林雨桐就指了指小麗:“先叫大夫過來看看,她這樣……先救命再說吧。”
產後出血,又被信任的舍友擺了這麼一道,這會子氣的渾身抖的都說不出一句話了。
至於其他的事,林雨桐臨走又問了一句:“你說你同學拉你去的?你哪個同學?叫什麼名字,在哪個單位上班?”
“李紅霞,就是郊區的那個國營農場。給場長當助理。”小李這麼說。
國營農場?
場長助理?
範雲清是那裡的副場長吧,而這裡又偏偏牽扯到了安保貴。
林雨桐覺得:這事……變的有意思了。
她跟著氣衝衝的計寒梅往回走,心裡卻想著這兩件看起來沒什麼關聯的事之間可能存在的關聯。
就想著,假如自己要是範雲清,自己會怎麼做呢?
一切都好那當然什麼都好,但就怕安保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聽從老婆的建議。誰也不傻!一件件算下來,範雲清依仗著人家不是一次兩次了。要是枕邊的人天天可著一個人說好話,再耿直的人心裡也難免犯嘀咕。
假如安保貴發現了黨春華受了彆人的影響進而在耳邊影響他的時候,他會怎麼做呢?
約束老婆,但同時也得警告那個背後的人吧。
如果是這樣,那是不是說範雲清和安保貴之間,算是鬨崩了。
範雲清如果不想失去這個靠山,而偏偏的,還失去了這個人的好感的時候,會怎麼做呢?
站在對方的角度去想,那就是軟刀子不行,就來硬刀子。
通過黨春華已經不能影響這個人的時候,想叫這個人繼續庇護自己,那隻有……手裡捏著這個人的把柄。叫他不從都不行。
如果是這樣,那這事情就算是連起來了。
隻是,這事她做的一定很隱秘。說不得她隻是暗示引導然後等著抓把柄。這種方法好是好,隱蔽不怕被人抓住把柄。可壞處就是,不親自參與,就不能控製這件事的走向。
要真是自己猜測的這個樣子,那麼在韓秋菊去找‘安寶貴’卻找到的是‘安保貴’的那一刻,安保貴估計是已經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了。
範雲清這次,是惹下了大麻煩了。
可話說回來,這都是猜測。
事情到底是怎麼樣的,還得找當事人說清楚。
結果不等林雨桐和計寒梅去問,人家安保貴自己找來了。
他去了趙平家,找了趙平。然後兩個人上了四爺和林雨桐家。
這也不算是屈尊降貴,按照級彆,四爺也不低。當然了,人家是老前輩了,這個關係不是這麼論的。
人家安保貴是這麼說的:“……第一次有個姑娘來找我,說我禍害人家姑娘這一類的話,我沒太往心裡去,知道這肯定是找錯人了。知道我的人都清楚,我從來不在外麵喝酒。除了老戰友敬的酒抿抿唇就過了,其他時候,真是滴酒不沾。這姑娘在單位說這話,大家也沒人信。都說,這肯定是找錯人了。這姑娘也走了!我沒太往心裡去,這找錯了嘛!知道找錯了,肯定去找對的人去了。可誰知道這都過了大半年了,七八個月了,人家又來了。還帶個孩子……我知道這事不給個交代我就說不過去了……其實事情,我已經查的七七八八了,這次過來,就是再確定一點。要是可能,能不能叫我見見那姑娘,我順便問她幾句話。”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
人家坦坦蕩蕩的來了,那咱就把事情往透亮的說。
幾個人一道,去了技校那邊的宿舍。
人往麵前一站,小麗就搖頭:“不是他!”
安保貴就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張照片來:“你看看,是不是這個人?”
小麗接過去然後一下子就坐起來,“他……他人呢?”
看來是了!
安保貴沒回答這姑娘這個問題,朝趙平和四爺點點頭,幾個人從裡麵一塊出來。誰也沒說話,一起往回走。
林雨桐給重新上了茶,安保貴這才拿出照片:“這個人……以前在機關食堂管後勤,也叫安寶貴。因著名字相似,下麵一些人也戲稱他為安主任。這也是無傷大雅的玩笑……不過,這人在去年……按陽曆年算,都算是前年了……當時精簡人員的時候已經被精簡回鄉了。我也去出事的招待所問過,因著以前這個安寶貴管後勤食堂,跟招待所這邊的人脈比較熟悉。出事的那天,是他從老家的水庫弄了幾桶魚給招待所送來,要賣個好價錢。當時,招待所就留他在包廂裡等,因著熟人,怕他晚上趕不回去,還把招待所空餘的房間給他開了一間。至於說那個陪酒的姑娘,這完全是搞錯了。”說著,他就尷尬了笑了笑,“也是巧了,那一天,剛好一個老戰友請我去招待所,一塊吃頓飯。我呢……那天剛好有事就沒去……我也問過我這位老戰友了,她也有事,也沒去。說是打發了一個助理親自過去給我賠罪。至於那個助理姑娘還帶了同學去這事,我這老戰友卻是不知道的。不過,這倆姑娘都沒見過‘安主任’,進去一打聽說找安主任,人家的工作人員肯定以為找的是安寶貴……陰差陽錯的,反正是錯了。我已經聯係了公安部門,應該很快會有消息了。”
打著領導的旗號,在外麵誘|奸人家小姑娘,殺了都不解恨。
是!這看起來就是一件無良的被清退人員冒名頂替乾了不法的勾當的事,可這內裡,卻有兩個大人物的交鋒。
就是趙平和計寒梅都陷入沉思,這裡麵有個問題經不起推敲。
那就是:這老戰友臨時有事去不了,打發了助理,可這助理姑娘為什麼還有時間拉一個同學一起去?而更有意思的是,這個叫小麗的姑娘跟人家發生了關係,她這個同學,也就是這個助理哪裡去了?
不奇怪嗎?
計寒梅就問說:“你說的助理,是他們哪個場長的助理?”
安保貴回答的雲淡風輕:“熟人,大姐也認識,就是小範。”
計寒梅就不說話了,好半天才說:“她這是怎麼用人的,從哪找出這麼一個不負責任的姑娘?這姑娘人呢?”
“幾個月前,主動要求下鄉。在慶山山區裡,七月份的時候爆發山洪,犧牲了。這個省裡是提出過表彰的……你們查一查下發的名單,找一個叫李軍霞的姑娘,就是她了。她去的時候改了名字了……”
如今改名字不算是稀奇的事,三天兩頭改的都很多。
這沒什麼值得深究的,不過這件事,就又成了說不清楚的事了。
如今唯一一個能開口的,就成了那個假的安主任了。
可這就算是把人逮回來了,跟自家這邊有什麼關係嗎?
沒有!
等那邊逮回來之後,聽聽那邊怎麼說。好判定小麗在這件事中到底有多少責任。然後再處理相關的事情。
安保貴就起身告辭,站起來之後,他朝掛在牆上的全家福看了一眼。然後就問四爺:“金廠長好福氣,兩兒兩女,一雙好!”
四爺也笑:“兩個姑娘倒是乖巧,二小子太皮,難成大器。倒是長子,還算是勉強……”
安保貴就在照片中的大小夥子臉上多看了兩眼,然後點頭:“倒是長的一表人才。”
林雨桐哈哈就笑:“我隻當是安主任誇我了。人家都說,我家大小子,長的隨我。”
安保貴明顯愣了一下,然後伸出手,跟四爺重重的握了一下,又跟林雨桐握:“是!是長的隨了咱們林處長了,要不然不能這麼英俊!以後碰上好姑娘,我給保媒!”
兩方心照不宣,這事就不往深的說了。
安保貴知道,人家夫妻知道這孩子跟黨春華的關係,可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說過一句什麼,也沒有上門過。此時又一再強調這個孩子的歸屬,他明白,人家壓根就不是因為這孩子跟自己有關係才留下孩子的。恰好相反,人家兩口子是怕有人戳破了這一層窗戶紙。
他一直覺得老婆有事瞞著呢,也知道嫁給自己的時候不是頭婚,可沒想到這裡麵藏著的是個大活人。這裡麵的事情不用深想都知道,那孩子得淪落到什麼境地才會被人收養的。她黨春華在這件事上,是有大虧欠的。黨春華啊黨春華,你就是告訴我,我能不叫你管孩子嗎?
結婚的時候撒了謊,所以,這麼些年,她就犧牲了這個孩子為她的謊言付出代價。
這還不算,因為這個秘密,她還被人要挾了。如今看來,她之前說的,跟範雲清情同姐妹才為範雲清說那麼些好話的話,全是胡扯。根子在這裡呢!
是範雲清發現了她的秘密的!
心裡轉圈的想,但麵上不動聲色,告辭正要往出走呢,外麵傳來腳步聲,緊跟著是端陽的聲音:“媽——我回來了——”
話沒落,人就進來了。不光他自己回來了,身後還背著驕陽。
“怎麼又背著呢?”林雨桐就瞪眼。
計寒梅先一步伸手把驕陽接下來。
四爺才說:“過來問好,這是安主任,叫伯伯吧。”
端陽隻愣了一下就明白了,他客氣的笑,跟驕陽一起,叫了一聲‘安伯伯’。
見到真人,比看照片更有衝擊力。
安保貴點點頭,就說:“這長相嘛,確實是像林處長。可這氣質,是像金廠長……”
“那是當然。”驕陽就仰著頭,“我爸媽生的,肯定像我爸媽。我也像!我跟我大哥也像……”
趙平和計寒梅都像是明白了什麼,就附和說:“是!像!誰家的孩兒就像誰,這錯不了……”
等把人送出去,四爺回來才說端陽:“你也不用惶恐不安,沒人能追根究底。咱們不想翻出那點事,安保貴也不想。這次回去,想來安保貴會問清楚來龍去脈。問清楚了,就更明白這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追求,最好就當是陌生人,到死也不承認彼此的關係是什麼意思了。”
端陽就低聲道:“這次的事……我辦的不好……”
“什麼都辦的好了,就不是孩子了。”四爺擺手,“誰都有弱點,你的弱點,就是不能碰觸被遺棄的這件事。碰到這個孩子,你覺得同病相憐了,你害怕她淪落到跟你一樣,從一個人的手裡輾轉到另一個人的手裡。你是個男孩子,你覺得還罷了。可那個孩子,是個女孩子。要真是不停的輾轉,要是遇不上好人,你不敢想,她的命運會是什麼樣的。”
“是!”端陽深吸一口氣。流浪的時候,見過太多的人間慘事。沒有經曆過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如果遇不到一個好心人的話,沒有父母親人庇護的孩子,會遭遇些什麼。
小麗這件事,根本就瞞不住。她爹在礦廠上班,聽說這事了,很快給她找了親事。也是在礦廠上班的,那人也三十來歲,壯實老實,有點結巴。以前娶過媳婦,媳婦跟人家跑了。那漢子跟著小麗的爹一起來的,當著林雨桐的麵,拍著胸脯保證:“……不……不嫌棄……親閨女……我當……隻要她不嫌棄我……”
意思是,主要小麗不嫌棄他,他就把小麗的閨女當親閨女。
孩子被親媽帶著嫁人了,當然了,小麗也沒法上學了,這件事私德有虧,廠裡也沒有安排工作。不過礦廠離她嫁的這個男人家很近,她回去還能種地。反正是身體沒恢複呢,就去領了結婚證。廠裡沒多追究,她就感激不儘了。
還有個韓秋菊,直接被學校開除了。
她在這件事裡諸多的不妥當,足以把她打回原形。這事是計寒梅親自辦的,用她的話說,就是:什麼都能容忍,就是容忍不了這種朝自己人下手的毛病。
一個宿舍住著,多大的仇恨啊,得這麼禍害人。
雖然不知道她的動機是什麼,但有些人害人,需要動機嗎?
再說了,她覺得她害人了嗎?
沒有!
所以,更不能容忍!
年前的時候,那個安寶貴被公安局的找到了,這小子消息靈通,在安主任去招待所調查的時候就聽到風聲了,鑽到山裡去了。要不是實在扛不住冷和餓,估計也不出來。既然被逮住了,他就供認不諱。聽人家那姑娘生了個孩子,他就把所有的事都認了。是他強迫人家的,人家姑娘害怕丟醜,不敢聲張。不管啥罪過,都是他一個人的罪過。
事情的真相已經不可知了,反正當事人是這麼說的。